《青要琐记》萦绕千芷

73、谁知离别情

　　朝晖夕阴，风云善变。原本阴霾的空中飘散着雨滴，此刻竟是化作了片片雪花，在空中翩跹而至。
　　这是今年初冬的第一场雪，雪花落在附近的山脉上，如同一层美丽的薄纱。十里坡上，盛放的梅花点缀其间，甚是好看。
　　站在梅花树下，零露满目愀然。她渴望着能够追随雪花，潇潇洒洒的离开这人世间，没了任何烦恼。
　　“我的心里，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你，”子政温软的声音，慢慢融化着她的心，“若儿便是你，你便是她。”
　　事情果真如此，还是他在欺骗自己。零露早已知道，子政不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亦不是一个可以信得过的人。
　　但见子政从怀里，取出那枚温润的羊脂玉。比对着零露脖颈上挂着的羊脂玉，凑在一起，宛如天然。
　　“蓝田玉唯独我大秦才会有，我也就只送给若儿一只，让她留作纪念，”子政慢慢回忆着，“也只有我的若儿，才会酿造甘醇的米酒。”
　　这些话听在耳里，怎么零露却一点也想不起来呢。她拼命想要记起来，却总是如同大雾，阻隔了那些年的回忆。
　　许是因为自己大病一场，才会忘了那些痛苦吧。这羊脂玉她一直戴在身上，只记得是最重要的人送的。
　　为什么看到子政，总会觉着格外熟悉。为什么住在咸阳宫，却又觉着仿佛这里就是自己的家一样。
　　“我带你回咸阳找到丽姬，一切自会明了。”子政说罢，便驾着马车，带着零露回到咸阳，找寻失散的记忆。
　　雪花在空中飞舞，如同小精灵。回身看着这个人人称为“虎狼秦君”的子政，零露满心都是温暖的。
　　咸阳城外重兵把守，王贲则在此待命。及至见到子政之后，拱手通禀道：“长安君已经押送至天牢，一切只待王上处置。”
　　子政将零露安排进宫内，然后便来至天牢内，探视这个犯上作乱的胞弟。一盏清酒，一碟羊肉，都是子成最爱吃的。
　　此时的子成，仍旧是谈笑自若，仿佛自己处在君府中一样。他淡淡一笑：“王兄以后，要善待太后。”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的？”子政的意思，是要在十天后处决子成。至于宫内的太后，子政自然也是要斩草除根的。
　　雪花轻轻的飘落，点缀在枯草败叶上。像是童话般的世界，子成起身望着窗外，不由得一声叹息：“我想要见一见零露，王兄可否应允？”
　　“她是本王的御前侍女，自然是你不能够见的。”子政断然拒绝。
　　“国库亏空，王兄难道就不想知道，臣弟将这笔钱放在了哪里？”子成意味深长的反问，是要将这个秘密，只告诉零露一人。
　　当初子政派遣零露嫁入君府，也只为找到亏空的金银。怎奈这么久以来，一直都没有消息。
　　如今好容易擒拿子成，就算是抄家，也不一定寻到。如果他告诉零露也便罢了，如果他要拿零露威胁自己，岂不是得不偿失。
　　“王兄当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子成冷冷一笑，“零露若是知道，当年是你带兵屠戮邯郸城，而今又在骗她的话，你猜猜她会怎么样？”

　　十月的天气，梅花竞相开放。白的似雪，粉的如霞，黄的若玉。北风吹来，将枝头的梅花吹落一地的芬芳。
　　咸阳宫内的零露，不时地让青萍打探消息。她知道子政手段毒辣，并且做事绝对不会留有余地的。
　　对于子成的处置，处死自然是最好的办法。可是一连三天都没有任何消息，零露还真是一颗心儿揪着的担忧。
　　这时赵高缓步而来，只说是子成要见自己，就在天牢外。一路上，赵高都在吩咐零露，定是要将那份藏在君府中的账簿，拿到手才可。
　　事情过去了这么久，零露早就忘记了自己当时的任务。而今赵高忽然提起，她才明白过来，自己去往天牢原是为了那本账簿。
　　阴冷的天牢，昏暗的烛火。潮湿的空气中，夹杂着死亡的气息。她一面轻咳了几声，一面朝着里面而走去。
　　看着牢狱中的子成，再没有了往日的王侯气象，反而成为了阶下囚。世事变迁，是不是一切自有定数。
　　她坐在桌案前，心头万千语言想要说出来，此刻却是不知该从哪里说开口。半刻方才颤声问道：“殿下当真，做了谋逆之事？”
　　事到如今，零露尚且还不愿相信，这一切都是子成所做。她所认识的子成，是一个淡然尘世的男子。
　　烛火微微发着亮光，驱散着狱中的寒意。但见子成温上一盏米酒，轻轻一笑：“所谓成王败寇，我从未后悔过。”
　　就是这两句话，却让万千士兵和百姓，在战乱中遭受苦痛和折磨。零露忽然觉着眼前的子成，竟是变了一个人。
　　“你的隐忍不发，果真都是为了作乱，他可是你的王兄呀。”零露的心里，越发的不信任起他来。
　　谁知子成慢慢抬起眼眸，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看着她，问道：“当初是谁说好的，会帮我登临帝位，为族人报仇？”
　　听得子成如此问话，零露不觉愣在那里。是了，当初自己对子政恨之入骨，也便答应了子成。
　　她会利用青要门的情报机关，协助子成起事。借他的手，除去子政。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竟是忘了这回事。
　　是真的忘了这份承诺，还是因为自己就是子政口中的“若儿”，亦或是杀死族人的人，并非子政呢。
　　看到她茫然的眼神，子成悲凉的笑着：“看来你对王兄，当真是深情一片，我开始有些嫉妒王兄了……”
　　空中，飘散着几粒雪花。与暗香萦绕的梅花一起袅娜起舞，在这夜色月光中，交织成一片香雪海。
　　零露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遂裹紧了身上的披风。喝了两口米酒，身子也渐渐的热乎起来。
　　一旁的子成看得分明，她身上的披风，还是自己赠与她的。也好，权当做是留作念想罢了。
　　他从怀里取出那本账簿，转而对零露道：“这些是我从国库中拿走的钱币，大部分都是用在了民生上，这是剩下的……”
　　原来子政说的没错，他真的是挪用了国库里的钱。难怪当初救下大梁城的百姓，他竟会提前安置好了民房。难怪他起事的时候，会有备好的兵马粮草。子成的城府，让零露万分讶然。
　　离开天牢的时候，她有些不舍。模糊的月光，缓缓流过他的脸庞上，零露清晰地看到一滴浑浊的泪在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