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要琐记》萦绕千芷

56、山映斜阳处

　　模糊的光泽，流动在树梢头。于是斑驳的碎影，在落日的余晖下，尽数洒去夏季的余温。
　　重新回到咸阳宫，零露只觉着甚是熟悉。像是回到了自己久别的家乡，尤其是见到宫殿内的摆设时，她更是讶然。
　　“遵照王上的旨意，这些桌案、书卷、古琴都是按照姑娘走之前摆好的，从未动过。”青萍恭恭敬敬的答道。
　　可不是么，一道屏风后面是一架古琴。琴弦上光洁如新，应该是每天都会有人来擦拭。
　　桌案上的书卷和刻刀，整齐的码放着，就连妆镜台前的木梳和精致的钗环，亦是放在了原来的位置。
　　蓦然之间，零露生出某种感动。相较于秦王这个特殊的身份而言，要他做这些事情，还真是心思如尘呢。
　　彼时门外有击掌声，紧接着便有赵高吩咐几个内侍，搬来两张桌案。另外又取来一壶米酒，摆放在花厅内。
　　还未待零露询问缘由，便听得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传来。赵高和青萍连忙垂手侍立，扣门相迎。
　　但见子政身穿象牙白便服，腰间用金丝玉带穿就的环佩。在夕阳下，越发的光彩夺目。
　　“《剑谱》可是子成所拿？”子政说话，从来都是单刀直入。只是不知为何，在府中并未探查到。
　　零露跪坐在桌案前，轻轻的手执酒壶，为他满斟一盏米酒。笑着道：“凡事要讲证据，王上应该明白的。”
　　这番话说的模棱两可，子政听了之后甚为恼火。他一把将米酒推洒在地，狠狠道：“孤王若能找到，何须找你进宫？”
　　窗外淡淡的云烟尽数散去，空留下一排孤鹜尚在徘徊。院子里的蝉儿声声嘶鸣，让人心烦意乱。
　　“王上既然等了这许多年，又何必急在这一时？”零露不觉将纤纤玉手，搭在他紧攥的拳头上。
　　不过子政的脾气颇为暴躁，哪里会听得进零露的这番言语。索性一把推开零露，上前抓着她的手腕儿：“那你的解药，也别想要了！”
　　看着他愤怒的背影，零露满心都是窃喜。至少激怒了子政，让他无形中与子成的矛盾越来越大。
　　于是零露慢慢站直身子，悄声对子政道：“前夜青要山典藏阁进了贼人，长安君刚好就在那时出现了，不过我也不确定……”
　　远处山峦起伏，空中薄凉的雾气袅娜升腾。两人重新对坐桌案两端，谈论着下一步的计划。
　　“那倒是辛苦了你。”子政说着，语气不觉软了下来。眼眸间，不经意间瞥见了零露手腕间的伤痕，才意识到了自己的莽撞。
　　但见他从衣袖里，取出一只雪白色的绢帕，为她绑在手腕上。绢帕上散发的淡淡兰草香，可不就是零露的绢帕么？
　　“孤王在大梁城的郊外捡到的，如今物归原主了。”子政忽然说出这一段话来，让零露满目通红。
　　自己什么时候遗失的，都不知道呢。不过绢帕这等贴身之物，子政竟然都记得。是他在乎自己呢，还是把自己当做了若儿的影子，又或者是偷偷派了人监视自己？

　　晨起，暖风拂过池塘。有波纹皱起，柄柄荷叶随风翻卷。清香散逸在空中，让人沉醉其中。
　　子政乘坐着一辆马车，停在王府门前，身边只有一个赵高相随。两人从府宅侧门而入，蜿蜒回廊径入厢房。
　　尚在榻上休息的王贲听闻，便要立刻带着父亲叩拜相迎。只是子政此番入府，并不想太过张扬。
　　于是王贲准备了一桌小酒席，款待子政。“家父吃了药才睡下，不能前来相迎，王上见谅。”王贲思量着，应该是为了《剑谱》一事。
　　但见子政点头道：“传言《剑谱》就在长安君府上，可是孤王前去找寻并未找到，零露亦是毫无所获。”
　　“前段时日我入山查探，的确是见过长安君的，”王贲回忆道，“不过后来我中了常瑶的计谋，被抓去了刑堂……”
　　索性后来被飞絮救下，不然还真就命丧青要山了。听得王贲所言，子政对零露说的话不再怀疑。
　　由此可见，这《剑谱》的确是在子成手里。只是要零露去查，子政仍然是不放心。他要想一个万全之策才好。
　　彼时一阵悠扬的琴声入耳，如同缥缈的荷香一般。穿过小溪，穿过暮霭，穿过庭院，穿过回廊。
　　原本烦躁的心儿，在此刻变得清净下来。隔着水廊望过去，却见一个身穿藕色衣裙的姑娘，正在忘情的拨动琴弦。
　　音律起，风声动，暗香来。高亢处若巍峨泰山，低沉处若潺潺流水。林间鸟儿，亦是在此驻足聆听。
　　“江沅拙劣琴音，不堪入秦王之耳，只为博得秦王一笑。”说话之间，江沅已经袅娜而至，话语之间尽是对子政的敬仰之情。
　　看着面前这个陌生的姑娘，子政先是一愣，转而却又恍然一笑：“这三年不见，沅儿出落成了大姑娘，孤王险些没认出来……”
　　“小妹惊扰了王上，王上不会怪罪吧？”王贲心里清楚，自己这个小妹从来就心仪于子政，总是渴求着能够得到他的垂爱。
　　对于王贲来说，他们王氏家族想要在大秦延续下去，必须要依靠子政这棵大树。
　　政治联姻也好，出兵打仗也罢，王家从来都不落后。刚好江沅也有此意，只待两年过后行了及笄礼，就将江沅送入宫里。
　　落花飞絮，飘散一地的暗香萦绕。艳粉娇红，胭脂绯红。在萋萋芳草地上，点缀成一卷唯美的画轴。
　　“沅儿有一计，可查探长安君有没有私藏《剑谱》，不过需要冒险一些。”江沅自来聪慧，兵书也看过不少的。
　　这倒是一个新鲜的提议，王贲本想着不要江沅胡闹的。可是子政却是格外认真的听着，让王贲渐渐放下了心。
　　钦天监所言，秦国今年风调雨顺，粮草增产不少。那么就趁着这亏空时节，出其不意攻打楚国，就有子成带兵。
　　“长安君若是大败而还，王上可治他罪责，”江沅继续说道，“如果他胜了的话，说明他掌握了铸剑术，《剑谱》就在他手里。”
　　这个方法，这场战争，子成不论是胜还是败都由不得他了。江沅的法子，还真是不错。子政不觉对这个小妹妹，感到钦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