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要琐记》萦绕千芷

25、风露透窗纱

　　模糊的阳光，将光线平铺在宫苑内外。安然的午后，恬淡闲适。这几天不知怎么回事，零露竟是依恋那条通向勤政殿的路径。
　　就算是送去膳食之后，也总要在廊檐下踟蹰一会儿。及至听到子政爽朗的笑声，她的心才慢慢放下。
　　这天她依然站在湖边，渴求着能够看到子政的一个背影。谁知赵高慢慢走来，说是燕王在牢狱中病逝，燕丹也将在今日处斩。
　　难怪这些天，没有见到子政。原是在处理燕国的事宜，这时的零露才知道。无论自己怎么努力，也挽不回这样的悲剧。
　　“王上说，要你一同去往监斩台。”赵高走来，传达子政的意思。零露心里明白，这是子政在告诉自己要安分守己。
　　双手沾满鲜血的零露，却从未见过监斩台。日头有些寡淡，无精打采的挂在天空。
　　曾经是一国之柱的燕丹，此刻却成为了阶下囚。零露看到了燕丹眼中的悲凉，读懂了那份痛失家国的哀伤。
　　曾几何时，零露亦是亲眼看着族人惨死，家国破碎。而今再次面对这样的场景，让她不觉对子政产生了恨意。
　　“零露姑娘，你说的没错，”燕丹看到了人群中的零露，遂冷冷一笑，“我早就应该听你的话，为我燕国准备白衣白幡……”
　　当初燕丹派遣荆轲刺秦的时候，零露就曾说过这样的话。燕丹当时不以为然，而今想来，倒像是谶语了。
　　从监斩台回来的时候，零露的精神很不好。她感觉自己睡了一个长长的觉，梦里满是可怖的腥红。
　　当她醒来的时候，子政已经站在她的面前了。一碗米酒，温暖着零露早已凉透的心。
　　可是她撇过头去，不想吃，也不想看到子政。燕丹死了，燕国灭亡了，都是子政一手造成的。
　　自己却没来的及阻止，是不是也要背负一部分的责任。她开始感到内疚，愧对于燕国。
　　一旁的子政看到零露这幅恹恹的神色，便将米酒放在一边。慢条斯理道：“你冒充燕国公主嫁过来，可是犯了死罪的。”
　　零露没有说话，她只是期望着姑姑可以收留燕劼。“你如果将燕国公主的下落告诉我，我可以考虑放了你的师姐。”
　　“哼，你妄想！”零露想到燕丹的惨死，想到燕劼流离失所。对子政越发的厌恶起来。
　　听得零露如此说话，子政不觉轻笑了一声。然后看着空空的桌案，问道：“青萍说你为我准备了换药的纱布，在哪里呢？”
　　原来自己这里发生了什么，子政竟然都知道。看来青萍是他派过来的，自己以后还真是要小心了。
　　她看到子政从抽屉里寻找，拿出了一卷纱布。忙伸过手去夺下：“我只怕哪天被你暗算，自己偷偷准备的，不是给你的——”
　　“我若是要杀你，岂会留你到今日？”他说着，用一双幽深的眸子，看着零露满面通红的脸颊。
　　檀香袅袅，萦绕在屋内。零露可以听得到自己砰砰的心跳，节律乱了起来。
　　子政的眼眸，恰是一潭深深的湖水。

　　雨水淅淅沥沥的下着，挟裹着残冬的寒气。将天地之间，笼罩在一片淡淡的雾气之中。
　　一柄水红色的油纸伞，一辆朴素的马车。旁边是满目焦急的零露，说好的三日后在这里见到零霜，王贲不会骗自己吧。
　　正在零露徘徊脚步的时候，却见三个人影匆匆朝这里赶来。零露欢喜的上前去看，果然是零霜和飞絮。
　　随后赶来的王贲对零露道：“我已经把人带来了，你记得答应我的条件，找到燕国公主的下落。”他说的每句话，零露却因为沉浸在兴奋中，并未完全听明白。
　　及至目送零霜和飞絮上车的时候，零露方才回过神来，颇为不解的问道：“当初答应的条件，并没有这一条呀。”
　　“我私自放走她们二人，也是同王上商量好的，”王贲认真的说道，“何况这燕国公主的下落，想来你也是知道的。”
　　直到这时，零露方才想起昨日子政对自己说过的话。要自己找到燕劼，才肯放走零霜和飞絮。
　　看来子政是早就与王贲合计好的，不然怎么会说出那番话来。想到这里，零露感觉自己上当受骗了。
　　“不过你放心，我会将她们安全送到青要山的。”王贲的这一句话，让零露越发觉着子政的可怕。
　　定然是子政利用王贲，与自己谈条件。然后再有王贲送走她们，其实也是暗中打探燕劼的踪影。
　　事到如今，还能有什么办法。零露恨不得立刻找到子政质问一番，难道真的要将燕国王室赶尽杀绝才肯罢手？
　　风吹来，抚动着漫天落下的梅花。王贲驾着马车渐行渐远，一路朝着东北方向前行。
　　阳光有些单薄，折射在渭水河畔。泛起粼粼水波，风中飘散着芦苇的清香，似是春天的味道。
　　下得马车来，飞絮第一次看到渭水的浩渺。站在河畔，展开双臂，任凭暖风吹拂着乌黑的发丝。
　　在牢狱中关押了那么久，今日终于可以出来舒活舒活筋骨了。飞絮开心的笑着，如同脱了笼子的小鸟一般。
　　“飞絮，吃些东西吧，在牢狱里也没吃上好的。”王贲说着，便从马车上取出一包羊肉来。
　　谁知飞絮看了王贲一眼，冷笑一声。不屑一顾的说道：“适才你与零露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你这么一个卑鄙小人，说不定会害死我的。”
　　“你误会了我，”王贲一面打开包裹，一面用小刀切下一小块儿羊肉，“你尝尝看，是我们咸阳有名的乳羊肉。”
　　王贲说着，便将羊肉塞入自己的口中，示意这羊肉并没有毒。随后他又取出一坛米酒，浓郁的酒香四散开来。
　　飞絮抚着咕噜咕噜的肚子，还真是饿了许久。遂上前一步，将米酒捧在手里说道：“就是要死，也有你陪葬，我不怕。”
　　颇有嚼劲儿的羊肉，入口甘醇的米酒，在饿了许久的飞絮看来，却是人间美味。
　　看着飞絮吃得这么带劲儿，嘴角上都沾染上了米酒的酒渍，王贲不觉轻轻一笑，随后伸出手来抚了抚她的嘴角。
　　日头挂在云端，袅娜穿透一道云层。这初春时节的风，渐渐变得柔和起来。看着飞絮开怀的畅饮，王贲的心里很是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