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要琐记》萦绕千芷

18、有心力不足

　　陇首云飞，日落晚江。远处的山峦，被夕阳晕染出一层淡淡的绯红。院子里的莲池内，如同打翻了胭脂瓶子似的殷红一片。
　　小小的一方墙角处，是零露独自抱膝的地方。整整一个下午，她一个人坐在这里暗自垂泪，不言不语。
　　想起白日间的情景，零露满心悲戚。原来宫内早已探得常瑶会来秦宫，便大开宫门，邀请常瑶入宫。
　　一番寒暄客套话之后，子政便笑着对常瑶说起，要常瑶带领青要门投向秦国。常瑶不肯，要夺路而出的时候，却被宫内守卫包围。
　　得知这个消息的零露，慌乱之中跑出来。看到常瑶眼眸中的怒火，不觉挡在常瑶面前，对子政说道：“你要放了瑶姑姑！”
　　“兰汀告诉我说，你来了秦国，说什么为族人复仇，”常瑶冷冷一笑，嘲讽着她，“你可曾知，你这样做不仅会害了自己，还会害了青要门！”
　　听得常瑶说话如此冷淡，零露便知道自己错了。当初她不顾常瑶反对，执意下山辅助燕国，加速了燕国的灭亡。被常瑶以皮鞭抽打，也是应该的。
　　不过事到如今，零露还能怎么办。唯有将功补过，取得子政的信任，再趁机将他刺杀了。
　　“零露，你跟我走！”常瑶知道零露复仇心切，可这并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不如现在先脱身，回到青要山再说。
　　据常瑶所言，王贲率领的秦军已经退兵了。全依靠零霜挟持了秦将李信，暂时解除了燕国的危机。
　　“姑姑，我，我还不能走……”这是零露第一次，说话这般吞吞吐吐。常瑶眼前所见到的零露，与两个月前判若两人。
　　风卷来萧瑟的冬季，常瑶这时才看到零露明亮的双眸。似是明白了什么：“你的眼睛看得见了？谁给你治好的？”
　　说到这里的时候，零露不觉低下了头。半晌才低声道：“姑姑且先走，待我完成我自己的事情，自会回青要山领罪。”
　　可是常瑶却不会容忍零露的任性了，抓起零露的衣袖。然后左右厮杀，挥舞着手中的利剑，很快宫内侍卫连连后退，不敢上前。
　　不过随后，子政又调集了更多的大内高手。负手而立，站在常瑶面前道：“我只要青要门，你应了我我便放你走。”
　　“我就是让青要门陪葬，也不会为你秦国卖命！”常瑶发狠地说道，然后汇聚灵力，来回运功数十次，怎奈难抵宫内众多侍卫。
　　彼时一只利箭，深深的扎入常瑶的肩窝。她痛的跪倒在地，唬的零露赶忙上前搀扶。
　　“姑姑，姑姑别再耗费真气了，”零露颇为心疼，她抚着常瑶的后背，“我带你走——”
　　当她扶着受伤的常瑶，一步一步的朝着宫外走去时。却见子政站在她的面前，故意说道：“别忘了你的眼睛余毒未清，解药都在我这里。”
　　直到此时，常瑶恍然明白。零露的双目原是子政所治好的，难怪她不肯离开秦国。还说要入秦复仇，都是谎言。
　　但见常瑶自己折断羽箭的一端，狠狠推了一把零露。然后自己一个人，艰难的挪动着步子。
　　“姑姑，姑姑……”零露要上前去追寻，却被子政拦了下来。他吩咐青萍将零露带回咸阳宫，不允许她走出宫门一步。

　　雪花在空中，抛洒出一缕一缕的雪痕。天光云影，空明澄澈。泪水，早已是冰冻了哭干的心扉。
　　晨起黎明的时候，子政在莲池畔边发现了零露。她呆呆的坐在墙角，浑身被冻的没有了温度。
　　子政唤了零露的名字，没有听得她的回话。又抚了抚她的额角，却是滚烫滚烫的。
　　于是他褪下自己的衣袍，将零露小小的身躯包裹起来。然后将她打横抱起，一面吩咐青萍打热水，一面要赵高去请夏无且太医。
　　屋子里的炭火烧的旺旺的，熏染着零露被冻僵的身子。夏无且为她诊脉，索性只是着了凉，并无大碍。
　　随后，子政又吩咐府库送来两床厚实的被褥。为零露铺在身子上面，宫门口也换了一条新的麻布门帘，遮挡门外的风寒。
　　北风呼啸，很快吹来了旧历的年下。宫内张灯结彩，都在忙碌着年间的喜庆气息，御膳房也都预备好了宫宴。
　　可是零露依然在昏迷中，这天子政前来探视零露。但见零露面色微微泛起红晕，高热也退下了。
　　这到底是怎么样一个姑娘呢，子政看着榻上熟睡的零露。她长长的睫毛真好看，只是想起她的眼神来，却是格外，清冽？可爱？
　　可爱？子政忽然想起前天晚上，自己在梅花树下发现了偷听的零露。许是因为心慌，她说起话来有意掩盖什么，让人心生怜爱。
　　子政不觉轻轻笑了，零露与若儿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零露看起来清冷不易靠近，骨子里却也有着调皮可爱的一面。
　　他的若儿，个活泼开朗，为人热情周到。这些年过去了这么久，也未曾见到若儿，让他顿觉有些失落。
　　“咳咳咳——”零露微弱的咳嗽声，竟是让子政欢喜了好一阵子。很是奇怪呢，自己不是一直在利用零露么，怎会关心她？
　　难道，自己将她当做了若儿。如果若儿还在的话，应该与零露一样年纪，她还会记着自己么。
　　他为零露的后背垫起高高的褥子，然后端来汤药。谁知零露略微清醒了一阵，将汤药推在地上，不屑一顾道：“你若要我死，何苦来救我！”
　　“常瑶大约是误会了你为秦国做事，可你到底是常瑶最得意的弟子，”子政慢条斯理道，“你在秦国一天，她必会来救你。青要门为我大秦所用，早晚的事情罢了……”
　　零露掀开被褥下得床榻，却只觉一阵头晕目眩。她跌跌撞撞的起身，捡起地上碎了的瓷片，便要划破自己的手腕。
　　“你疯了！”子政眼疾手快，上前夺取瓷片的时候。自己的手指也被划了一道血口子，遂警告她道，“我治好了你的眼睛，你便欠我一条命。”
　　看着子政拂袖离去的身影，零露忍不住呜呜的哭着。青萍赶过来，将零露扶起来，口里说道：“王上守了姑娘一夜，这是郑妃都未曾有过的殊荣。”
　　秦王子政先前迎娶一见钟情的郑妃为妻，可惜郑妃心高气傲。没有做王后的心胸，咸阳宫一直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