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要琐记》萦绕千芷

158、千言唤不回

　　风雪交加，迷离着城中的风景。咸阳城外，已经挖好了一个很大的坑穴。成百上千的读书人被绑缚着手脚，更有许多将士将这里团团围住。
　　“士子蛊惑人心，欺君犯上，今将典故书籍焚烧。士子以死谢罪！”赵高拖着长长的音调，每一个字，都戳痛着读书人的心。
　　一声令下，将士们将所有的书籍倾倒入大坑。一把大火，在漫天风雪中燃烧的更加旺盛。
　　随后，在子政的命令声中。那些士子们被一一推下了火坑中，痛苦声、叫喊声、求饶声不绝于耳。
　　雪很大，却依然掩盖不住这场大火的绝情。似乎天地之间，只剩下了哀嚎遍野，冤屈不断。
　　随后，第二道政令从咸阳宫发出。子政要焚烧所有典籍，民间只允许留下算卦、医药、星象等书籍。
　　站在高高的城楼上，望着城外的浓烟滚滚。子政满心希望这一次举动，可以堵住天下人之口。
　　这时，风雪中一个小小的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一袭红衣，一匹白马，可不就是多日未见的零露么。
　　子政十分欢喜，立刻将零露带入宫内。吩咐侍女准备宴席，他激动地将零露揽入怀内：“朕就知道，你会回来的……”
　　“听闻皇上在坑杀读书士子，我是来投案自首的。”零露这一声冷硬的回答，让子政不由得浑身一颤。
　　他看着零露愤怒的眼眸，心里感到莫大的委屈。自己不过就是为过世的郑妃重修陵寝，还要天下人评说不成？
　　“朕将扶苏立为太子，郑妃身为他的母妃，自然要定了封号，风光大葬。重修陵寝，这难道有错么？”子政为自己辩护。
　　听得子政如此解释，零露忽然感到自己就是一个局外人。她记得当初子政是怎么拼了性命，从女贞山救回自己的性命。
　　可是时过境迁，那样奋不顾身的子政，已经找不回来了。子政变了，变得连自己都不认识他了。
　　零露想着还是失去记忆好一些，当初有多少欢乐，现在就会有多少痛苦。她悲凉的反问道：“你当初一统天下，就是为了残杀百姓？”
　　“露儿，”子政抓着她的肩膀，语气低沉了下来，“朕说过很多次，要给你一个太平天下的，你能明白么？”
　　可是在零露看来，子政攻破邯郸城，斩杀青要门弟子，火烧吕家，坑杀读书士子的场景，都让她无法接受。
　　“我不明白，尸横遍野就是你的太平天下！”零露断然说出这番话来，“赵子政，你我今后还是不要再见面了。”
　　她说着，便将羊脂玉还给了子政，随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咸阳宫。一层风雪，一层阴云，渲染着这份悲情。
　　看到零露离开的背影，子政紧追几步，将她从身后揽住腰身，柔声道：“露儿，我错了，你打我骂我都可以，千万别离开我好么？”
　　“皇上，你还是放手吧，我们再也回不去了。”零露说着，轻轻拂开他的手掌。如一片飞雪，离开了子政的视线。
　　听到在耳里的不是“阿政”，而是陌生的“皇上”，子政的心口像是被划开了一刀血口子，疼到揪心。

　　云霞色的天空，夹杂着玫瑰色的云块。小小的沛县县城，被黄昏色的婚礼点缀的焕然一新。
　　坐在花轿里的栩栩，早已经哭成了泪人儿。她细细思量着昨日父亲对她说的话，心里再次泛起波澜。
　　因为她的万言书，导致天下士子惨遭屠戮之杀，典籍多被毁灭。陵寝非但没有停下修葺，反而是宫内大量征集民夫继续修建。
　　没有办法的吕太公，只好将女儿嫁给了刘季。早先樊哙曾经说过，这个刘季有帝王之气，吕太公如今决定赌一把。
　　栩栩反抗过，哭闹过，只是没有什么用处。她的项羽已经不知所踪，想要逃离这个地方的话，她的哥哥可该怎么办。
　　于是在沛县县令的主持下，封了刘季一个小小的泗水亭长。这样的话，与吕家的身份算是匹配了。
　　隔着一道透明的珠帘，栩栩清楚地看到，宅院门前那个小混混刘季。生得一副粗俗面相，让人看了不觉生厌。
　　拜完天地之后，栩栩抬步便离开了这场宴会。众人的道喜之声，在她听来像是讽刺。
　　“樊大哥，你可有见过项羽？”栩栩忙不迭的掀开盖头，白皙的脸上，却是一副悲凉的神色。
　　看到栩栩这么期许的目光，樊哙不由得心儿一紧。纵然栩栩嫁做人妇，却还在念着那个远在天涯之端的项羽。
　　他握紧了手里的利剑，咬着唇对栩栩道：“姑娘若是心有不舍，我这便去把那个姓项的小子绑了来！”
　　“不用了。”栩栩的语调慢慢和缓了下来。她知道此时此刻，就算是项羽来了，她和项羽的故事也早就结束了。
　　一盏清酒，灼烧着栩栩满心的痛楚。樊哙在旁边夺过酒杯，亦是举杯痛饮。栩栩快乐，他就开心，栩栩痛苦，他也难过。
　　风之潇潇，云亦渺渺。落幕的夕阳，渐渐隐没在云端。栩栩喝的醉了些，与樊哙一起坐在琉璃瓦顶上看月亮。
　　月亮很圆，很亮，也很薄凉。栩栩一面饮着酒，一面醉醺醺的对樊哙道：“我今天不开心，月亮怎会是圆的？樊大哥，你去跟月亮说一声……”
　　“栩栩，你醉了。”樊哙说着，便将栩栩打横抱起，从瓦顶慢慢飞身而下。行至新房门口的时候，刚巧遇到了刘季。
　　刘季见了这个场景，立刻酒醒大半。他上前将栩栩揽在怀里，冲着樊哙大吼道：“栩栩是我的女人，你一个小小的侍卫也要染指？滚！”
　　月色下，樊哙看到刘季一副色欲横流的样子，浑身都很不舒坦。遂攥紧了拳头，对刘季道：“你若是对栩栩不好，小心我杀了你！”
　　夜色静悄悄的，月光如水一般流泻在庭院里。松树柏树像是水中的藻荇，明明灭灭格外惹人喜欢。
　　回到喜宴上，所有的客人早已散去。樊哙便坐在一张桌案旁，一盏一盏的饮着酒水，苦涩辛辣。
　　这时子卿慢慢走来，看着樊哙这般烂醉的样子。不觉举起酒杯，轻轻入口：“姣姣佳人，思之不还……”
　　樊哙不觉冷哼一声，对子卿满腹怨恨：“你曾说过要吕家和项羽联手，便可扳倒赵子政。而今却要栩栩承受这般痛楚，你用意何在？”
　　没有谁会想到，情窦初开的栩栩会对项羽动了心思。只是项羽软弱无能，还连累了吕家，子卿自然要另外想法子了。
　　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子卿认为下一步便是找寻项羽。至于吕家和刘季，若要听话便可，否则便灭了满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