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野受》烟靡靡

2、猎狐

　　想到这里，一股夹杂愤怒和感伤的鲜血直涌到世康的头顶，世康左手奋力一拽，居然把枝条都拽断了，但是他的右手此刻已经紧紧地抓住了悬崖边的石头。他的另一只手丢开松树枝，扒上了悬崖边。他的双手用尽全身的力气，用力一撑，居然翻上了悬崖！
　　而那只本以为胜利了的小白狐狸眼睁睁地看着他的敌人奇迹一样地从悬崖上爬了上来，瞪圆一双黑溜溜的眼睛，微微地张着嘴巴，难以置信地望着世康。
　　眼前这只小狐狸黑漆漆的一对眼睛里流露出惊讶的神情，看得世康觉得好笑，那神态，简直不像是一只动物的神情，而是一个懵懂的孩子，因手里紧紧攥着的糖果突然消失，而流露出的震惊。那震惊，带着一丝恐惧和好奇，像是一种对他质疑和求索的追逐。
　　那毛茸茸的眼神在他心底轻轻地扫过，他听到自己心里发出一连串纤细如丝的乐音。仿佛他心底有一把陈旧了许久的古琴，在这生命忽然从悬崖端上被释放的一刻，放肆地响了起来。那么美丽，又那么突兀；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似乎和他生生相息，又让他记不起在何时聆听过她的喘息。
　　就那么望着狐狸呆了不知多久，他才从胡思乱想中清醒过来。
　　世康吁吁喘着粗气，望着吃惊地看着小白狐狸，他看出了它的吃惊，眼睛深深地望着它，咧开嘴角淡淡地笑了，笑自己刚才奇怪的痴想。
　　世康的眼神和笑容隐隐的暗藏愤怒和杀机，然而不知怎的，看起来却如此蛊惑人心，仿佛是一滴晶莹的水珠，透过层层薄雾落入古潭幽幽的深底。
　　小白狐觉得心里发出了一声“叭”的响声，好像是一滴水落了进去，在它蒙昧的心里掀起了阵阵清澈的涟漪，然后圈圈地散开去，散开去，如同山间的一个长久长久的回声，被远远地送出去，又远远地传回来。
　　它呆住了，时间仿佛也在这一刻静止，就像它是从来不曾动过的那样。它看着眼前要逮住弄死它的英俊人类，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一时忘记了为什么站在他的面前，忘记了他们是不同的物种，忘记了他们此刻的四目相对的来由：是偶遇，还是重逢？他们是陌生人，还是旧相识？是欢乐的聚首，还是伤心的离别？抑或只是这样呆呆地站在，等到生命的潭水干涸的那一刻。
　　然而在和敌人对峙的时候发呆可不是一件好事，小狐狸从痴呆的状态里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身后一股重重的杀气已经卷土而来。
　　魏永的马蹄声下一秒就要压到近前了！小狐狸突然意识到应该赶紧逃跑，而这时候，世康也已经缓过劲来了。只见他一跃而起，抽出腰间雕饰着金玉的宝剑，直直地向刚从大梦里苏醒过来的小狐狸砍去。
　　小狐狸一跃，跳到了一块赤红的花岗石后面，咬牙切齿地看着挥舞着宝剑的世康。没想到聪明无敌的它刚才居然被一个愚蠢人类的眼神忽悠住了！
　　小狐狸跳上松树，前爪抱住一枝粗壮的枝条，后退不停地扑打，松树上落下许多残余的松果，梆梆地纷落向世康的脑袋。世康用手里的剑把掉落的松果左右拨开，试图用轻功跳起来去刺树枝上的狐狸。
　　而小狐狸这时又轻盈地从树上跳下来，向林子深处跑去。
　　这时魏永已经到了近前，他刚才听到皇上的惨叫声就急忙跑过来了，这时，他发现衣服划破多处，且手臂上流着血的皇帝正狼狈地追逐一只白色的小狐狸，于是他马上从马背上的鹿皮猎囊中取出大网，向白狐跑去。
　　小狐狸听到身后传来嗖嗖的风声，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武器，边跑边回头一看，不好！这些坏蛋居然拿了一张硕大无比的大网来网它！
　　它凭着对树林的熟悉，向着洞穴很多的东边跑去。然而，因为皇帝的后援部队听到这边的声响不断赶来，所以，追逐他的人越来越多，而且，为首的世康已经是骑着马在追它了！
　　小狐狸愤恨着，跳入一个洞穴，这个洞穴有三个出口，但是只有一个是暴露在外面的，另外的两个中，一个被白雪和冰覆盖住了，另一个挡在一块大石头的后面。它想借这个洞脱身。
　　在洞穴的黑暗中，小狐狸听到外面大部队的马蹄声在洞口停了下来。
　　有人问：“陛下，要不要把洞穴掏开，把狐狸捉出来？”
　　世康沉沉的声音说：“怕你们挖洞的工夫，它早就已经从别的洞里逃跑了！”
　　魏永说：“陛下，还是拿烟熏吧。”
　　“用烟就把白狐的皮熏坏了！”有人反对。
　　“不要毛皮，要狐狸！就是死了也没关系！”世康恶狠狠地说。这只狐狸刚才还用计差点把他弄到悬崖下面摔死，多么恶毒！可见是它不是只普通的白狐，已然成了精，绝对不能留着它害人！
　　世康吩咐众人四下找找，看看这个附近是不是还有这个洞的别的出口。
　　小狐狸在洞里听到他们的话，气的直咬牙。它赶紧向另外的一个洞口逃窜。身后渐渐传来燃烧枯树枝的呛人气味，夹杂着些许浓烟和火星。
　　小狐狸加紧脚步往另一个洞口跑。而刚跑到那个被大石头挡住的洞口近前，就听到外面纷乱的人声。
　　“都快去找！说不定这个周围就有狐狸的另一个洞口，那狡猾的狐狸就在里面。要是今天让狐狸逃了，皇上肯定龙颜大怒，你们几个小子脑袋都得搬家。快找，快找！”
　　小狐狸咬咬牙，转身又向另一个洞口跑去，然而这时洞里已经是浓烟密布了，它几乎不敢大口喘气，它俯下身，在浓烟较稀疏的地方匍匐前进。
　　身后的浓烟夹杂许多炽人的火星，像恶魔一样尾随着它。它味到一股淡淡的皮毛的焦味，接着尾巴传来难以名状的灼痛。
　　“不好！尾巴焦了！”小狐狸心里暗叫。小狐狸是这山中最美丽的灵狐，所以它平时也特别珍爱自己漂亮洁白的毛皮，此刻却被烧焦了尾巴尖，这个仇无论如何也不能不报！
　　然而想到这里，它又忽地想起了刚才悬崖边那一记深深的眼神，它的心头忽地一颤，脚下立刻绊了一下。接着它又打起精神来继续逃亡。
　　另一个洞口已经被冰雪覆盖了，小狐狸逃到那里，用小爪子轻轻在雪上刨开一个小洞，往外面看了看。因为这个洞口，距离刚才的事发地比较远，所以现在还没有人走到这边来。
　　它放心地把雪窝扒开，从里面一跳跳了出来。这时他才发现，它的尾巴有三分之一的毛已经被烧焦了，剩下的也被熏的黑糊糊的，而身上洁白的皮毛落了许多细小的灰烬，部分白毛已经被烟火熏的变成烟灰色了。漂亮的小白狐现在已然是一只狼狈不堪的灰溜溜的灰狐狸了。它不禁气的在心里大骂那个白痴皇帝该死。
　　然而转念一想，这样的灰溜溜的，根本不再像一只灵狐，也许反而不会被捕猎者发现。这么想来觉得很是安慰，就继续向前奔逃。
　　可是没跑几步，前方浓重的人类的气味带着浓重的杀气，扑鼻而来，小狐狸警觉地停住，然后换了个方向逃跑。然而人声还是从前面不远处压过来。随即，它身后也响起了噼啪的马蹄踏雪声。
　　它明白自己是被猎人包围了。它转头看四周，发现前面不远处就是另一处悬崖！而眼下，除了它旁边一块被雪盖满了的大石头，其他什么可以隐藏的地方都没有！
　　世康听手下说，白狐没找到，正想发怒。突然又听说这边发现了一只灰色的狐狸，心里暗笑，怕不是刚才的那只被烟给熏黑了吧？于是就赶紧让手下把它围了起来，而他自己也快马过来看一看。
　　果然，他在远处隐约看到一个浅灰色的身影在亮白一片的雪地上奔跑着，步子有些蹒跚而且慌张。而当他一甩马鞭，快步前狐狸走去，然而因为这匹马不再是他原来的那匹紫红色的神驹，而是一匹普通的战马，所以马对主人的驱使，反映很慢。世康不禁惋惜自己的战马。而就在这时，那灰色的狐狸却灵敏地一闪身，不见了。
　　世康四下里望了望，发现除了一块巨大的石头，周围没有别的什么东西可以藏身了。他再仔细一看，石头的背后三十米远的地方，则是另一处陡峭的悬崖。而狐狸的小爪印，就浅浅地踏着雪地拐到了这块大石头的后面。
　　世康轻轻挑了挑嘴角，心里说：“这回，看你往哪跑！”
　　他驱马上前，马蹄一寸一寸深深地踏入厚厚的积雪，印下了一个个深深的蹄印。马蹄下的雪发出吱吱的声响，在世康听来就是刚才狡猾地置他于死地的敌人的挽歌。
　　然而不知怎的，那双圆溜溜的狐狸眼睛，在他就要捕猎成功的时候，却也在他的心头忽然闪过，那毛茸茸的眼神让他的心不禁一抖。然而他马上又想起了悬崖上的遇险。
　　他抽出腰里的剑，向石头背后走去。
　　然而石头背后根本没有什么狐狸，一个满脸尘灰、衣衫褴褛的少年，正疲惫地靠在大石头的后面，用脏兮兮的小脸上，一双流光闪动的大眼睛，望着马背上一脸惊愕的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