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闻集》约略

3、三则：迷恋

　　他来见他的心理医生。
　　“我迷恋上了一个死去的人。”他说。
　　他迷恋的那个人，南方一带很多人都听说过，传说中惊才绝艳的那个人。
　　但离他的生活很遥远。
　　他甚至曾经对此不屑一顾，以他的身家地位，看所有的传说都不过是有意与烘托的结果。他完全不关注那个才子曾经是怎样的人。
　　直到他买了才子的旧宅。
　　一开始只是因为家族争斗，他被迫来了这偏僻春生之地养病。在当地官员陪同下，偶游了才子故居，觉得有几分清静利落，一挥手便让周围人拿下了。
　　那以后的两年时间，就是个美梦渐变成恶梦的过程。
　　孽缘如滚雪球般来。
　　“春天的时候，屋后的竹林出笋，屋前的香椿树生芽，溪畔的胡葱郁郁葱葱，隔壁三村刚好有户人家腌腊肉是一绝……”
　　”溪水不远不近，吵扰不到，又触目可及。”
　　这便罢，不过是农家皆有之乐。
　　“夏天到山里逛一圈，走累了回头处刚好有一处原木大椅，旧虽旧，坐上去舒服之极，简直就像是依着自己身材定做的……”
　　书房里，卧室里，桌、椅、柜……包括院子里洒水壶的把，花锄的柄，无一不称手。
　　“坐下来一抬头，那夕阳铺天盖地的来……后来我走来走去，走了很多趟，确定在那原木椅上坐着，是看夕阳最美的角度……而且每年只有那个季节，那个角度看最好。”他道，“简直惊心动魄。”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我迷恋他的开始。或许之前也有预兆……他房子里没有留任何他的作品，文章，字，画……都没有，就是有也让人清理掉了。我一开始连家具都清理掉不少。”
　　奇怪的是用重木打造的名匠之作完全不如才子原有的旧具好用、舒适。
　　他这才知道真正最好的东西是用钱买不到的。
　　“不过后来我让他们到周围村民那里把那些废家具都收回来了……包括上面已经洒了酱油痕迹的……说不定还有哪家小鬼的屎尿！”
　　最后是找人来磨掉那些旧家具面上细细的一层。那时候他有些暴躁，总觉得这样打磨加工过后的家具会不如才子原有的好用。
　　“看他留下的书也很有意思，他偶尔做批注，骂人狗屎不如，正好是我想拍案骂狗屎的地方！”
　　可惜那本书才子只读到一半。
　　“然后，秋天，院子里的绿菊开了……”他停顿了一下，半天没有说下去。
　　“……他柜子里有四五个花瓶，那天我自己亲手摘的花，一打开柜子就知道插这菊花应该配哪个瓶……”
　　酱色的，瓜棱紫铜瓶。
　　“他那里所有的东西都有搭配，梅瓶配腊梅海棠，鹤首瓶配茶花，土窑罐配牡丹荷花……任何时候你要什么，好像都会发现他原来都有，都准备好了，你伸手就能拿到。吃面有龙泉的青瓷海碗，吃香椿用定窑白盘，吃藕粉用影青汤盅……但都不配套，每样就这么一个。仿佛就他一个人用，一餐就这么一个菜，只需要一个盘，一个碗，刚刚好。”
　　“我那时候就觉得，多可惜啊，他要是晚死两年，或者我早来两年，这些杯盘碗筷的，起码也可以成对成套，或者三套四套，多热闹……”
　　“……然后呢，绿菊，对，绿菊。那个绿菊颜色有点浅，我插好以后随手放在旁边的老花架上，那个美……我简直无法形容……你知道，我家里那样的出身，没有见过那么好看的花……”
　　他闭上眼睛，深呼吸。
　　“然后那时候我开始觉得不对劲……那时候忽然开始心里绞痛，差点推翻了花架。”
　　过一会儿。
　　“我忽然意识到，这么个人，是真死了！”
　　他仰起头。
　　“我不相信他是真死了。”
　　他看着心理医生。“怎么办？”
　　心理医生其实给不了他什么好建议。
　　“我知道迷恋一个人最有效的办法是接近他，发现他不如你想象的一面，迟早会让你失望。但很可惜，他死了。”
　　“他太狡猾了。”
　　“我后来特地找出他所有的字画文章来看，所有的！你知道，迷恋期的人总有些疯狂。而且会一叶障目。我以前也瞄过几眼他的字画，觉得没怎么样，还行……”
　　他长叹一声，“但是现在，你知道，我还在迷恋期。”
　　他问心理医生：“我该怎么走出来？”

作者有话说

　　提醒：算耽美不？不习惯的就把才子当女人看，没规定才子非要是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