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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   原主的三儿子名叫蒙泽,现年十五岁,在京城一家医馆当学徒,平时医馆忙,他甚少回家。

      今日端午,大家都跑大街上热闹去了,向来病患云集的回春堂也比平日里冷清不少。

      此刻正逢午时,忙了一早的蒙泽换下医服,正欲去用午饭,忽听门上一声:“三弟。”

      蒙泽抬眼看去,见是他二哥,旁边跟着他爹和四弟。他整整衣衫,跛着右腿慢慢走过来。

      蒙真见了,不由皱起了眉,如果他记忆没错,蒙泽这条腿是给原主打断的。

      正皱眉间,蒙泽已走到他们跟前,唤了一声“二哥”,目光在蒙真和蒙澈身上游移一圈,却是什么也没说。

      蒙澈一下子扑到人身上,叫道:“三哥,澈儿好久没见着你了。”

      蒙泽面无表情,不动声色将他轻轻推开,抬眼问蒙鸿道:“二哥,你们怎么来了?”

      蒙鸿笑道:“端午节在家闲着没事,就过来看看你。”

      蒙泽动了动嘴唇,轻声自嘲:“我这副样子,有什么可看的。”

      突然一只手落于他肩上,蒙鸿对他笑了笑:“一家人好不容易聚一次,走,二哥带你去吃好吃的。”

      蒙泽本欲拒绝,一直坐在柜台后面捣弄药材的周汀汝却说:“蒙泽,既是你家人来了,你便跟着去罢,今日馆里清闲,师父一人忙的过来。”

      周汀汝是此间医馆的大夫,也是蒙泽的师父,蒙泽手上所学全为周老先生亲自所授。

      “师父!”蒙泽刚开口唤了一声,周汀汝摆了摆手,“去罢,师父给你放半日假,你好好陪陪你家人。”

      “走吧三弟!”跟前的蒙鸿也没给他言声的机会,拉着他径直出了回春堂的门。

      四人从医馆出来,临上马车时,蒙鸿与赶马车的阿青道:“阿青,到望兴酒楼去。”随后几人上了马车。

      车厢里,蒙泽与蒙鸿坐一边,蒙真与蒙澈坐另外一边。

      本来蒙澈坐他三哥身边的,可他三哥对他冷冷淡淡,他往他身上靠一下,他三哥一副很嫌弃的样子,总会悄无声息将他推开。

      然后他二哥便让他坐他爹这边来了。此刻他偎在他爹身上,再没了来时的活泼劲儿。他不知道自己哪里惹着了三哥,从他记事到现在,三哥一直待他如此,不喜欢不关怀。

      蒙澈心有失落,便揭开车帘看街上行人,也不知看着了什么,忽地双手一拍,脸上漾开笑容来。

      他兄弟之间的小情绪,蒙真全然看在眼里。只是他也不知该说些什么,索性阖上眼,顺着原主的记忆,想起多年前的一些支离破碎。

      十年前,原主娶了第四任老婆,婚后第二年四夫人怀了身孕。

      那日风和日丽,天朗气清,四夫人在花园里散步,不知怎的摔了一跤,直接将一个刚满三个月的胎儿摔没了。

      四夫人哭天抢地,指说是蒙泽绊了她一脚,才致使她落了胎。

      原来那日花园里除了四夫人以及几个下人,蒙泽也在场。

      四夫人当时颇得原主宠爱,加之落掉了个孩子,原主很是气愤,也不分青红皂白,直接将蒙泽抓到跟前来一顿痛打。

      四夫人说蒙泽用右腿绊倒的她,原主便专打蒙泽的右腿。当时的蒙泽才堪堪六岁,哪经得住原主这般狠打,没挨几棍子,便昏死了过去。

      再次睁眼醒来,他的右腿已残废。纵使找了好多大夫来看,依旧没能将其医治好。

      自那之后,一向不爱说话的蒙泽变得更加沉默不言,整日把自己关在屋里,不愿见人。

      大哥蒙清怕他闷坏身子,在人十岁那年,将其送到京城的一家医馆做学徒。一直到今日,整整五年,除过过年时候,蒙泽都不曾回家来过。

      蒙真知道,因着腿残,蒙泽心里还怨恨着原主。不然为何从他进到医馆,一直到在马车上的这段时间,蒙泽对他不理不睬,连声爹都不肯叫。

      只是这一切恶都是原主做的,如今全都算在了他蒙真头上。一想到自己替原主背了这么多黑锅,蒙真就一阵头疼。

      心不在焉的他突然一下睁开眼睛,正好对上蒙泽那双清澈眸子。一时之间谁也没有挪开眼,或者是对看的太突然,两人忘了撤回目光。

      就在这时,马车停了下来。阿青在外面喊道:“老爷,各位少爷,望兴酒楼到了。”

      闻言,蒙鸿起身,扶着他爹和两个弟弟下了马车,而后进入望兴酒楼,轻车熟路来到二楼的一间雅间。

      刚落坐,店小二就拿着菜单走过来,对着蒙鸿恭声道:“老板。”

      因这一声称呼,蒙真和蒙澈齐刷刷看向蒙鸿,蒙泽却像是习以为常,无有所动。蒙鸿接过菜单,让他爹和两个弟弟选菜,自己则将这其中事由简要说明。

      前些年他从他大哥那里借来些银钱,凭着上一世的生意经验,先是在县城开了间酒楼,后来酒楼盈了利,他又在京城开了一家。

      这事他没与他爹说过,他爹一度以为他不务正业,整日在外面瞎混,为此没少说训他,且与他关系逐渐淡漠。

      他也是近半年生意才兴隆起来。而今他爹换了副芯子,他对其并不讨厌,今日便将自己经营之事说了。

      料想之中,他爹并无只言片语,倒是一旁的蒙澈叫叫喳喳:“哇,二哥好厉害,有这么大一间酒楼。”

      蒙鸿便摸摸他的头:“那你好好读书,到时比二哥还要厉害。”

      而后转向蒙泽,“三儿,爹和四弟来这一趟不容易,你……”挤了挤眼,意思是要他与他们的爹说几句话。

      蒙泽耷拉下眼皮,有些不情愿。他自小不爱说话,不知道如何讨大人欢心,为此他爹很不喜他。

      六岁那年,他给自己的亲爹打残了腿,此后几年他一直卧床休养,而他的爹却跟个无事人一样,待他淡漠如初,毫无愧疚之心。

      五年前,他的腿有所好转,可也仅限于下床地上走动,跑跳之类的完全不能。

      当初四娘是自己摔倒,却嫁祸于他身上,他爹不分青红皂白,便将他腿打断,为此,他心里多有怨恨。

      而今二哥带他爹和四弟到他跟前,意思不言而喻,是要他们缓和关系,相亲相爱。

      然而这一声爹,他着实叫不出口。父不慈,则子不孝,眼前这人既没有做爹的样,又何须要求他谦卑恭顺。

      蒙泽看了对面之人一眼,很快目光挪开,转向别处。

      蒙真将他这一动作看在眼里,知他是怨恨原主。可原主已死,一切的罪恶都落在了他头上,他总不能还像先前那般,对人淡漠,不问不管。

      可这问吧,他也不知说什么,清了清嗓子,只道:“你空闲了多回家看看。”

      蒙泽一时没反应上来,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他爹从未这么细声和气与他说过话,乍然一听,好个不真实。

      “三弟!”见他呆愣,蒙鸿拿胳膊肘轻轻碰了他一下,蒙泽回过神,低低“嗯”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他们点的菜上了桌。除了蒙澈叽叽喳喳,蒙鸿在一旁偶尔说几句之外,桌上再无其他声音。

      蒙真和蒙泽埋着头,沉默不言。过了有一刻钟,蒙泽突然起身,与蒙鸿道:“二哥,我吃好了,我先走了。”

      蒙鸿忙拉住他,说:“三儿,你这么着急,是要去哪里。咱们一家人好不容易聚一起,你稍等等,大家一起街上逛逛。”

      蒙泽婉言回拒:“不了二哥,我外公一人在家,我回去陪他。”说罢,拖着一条腿一颠一跛走了。

      蒙泽的外公是京城本地人,家境穷困,老来得了一女,女孩儿长大后在媒婆的说合下,嫁给了蒙泽他爹。

      两年前蒙泽的外婆去世,家中便只剩外公一人了。因腿脚不便,蒙泽平日里都住在医馆,也只有休沐的时候才能到外公家看看。

      他从望兴酒楼出来,刚走出没多远,蒙鸿便追了上来。

      “三儿!”蒙鸿喊了一声,下一瞬已跑到他跟前,“我与你一起走。”

      蒙泽赧然一笑:“二哥,你不必跟着我来,你去陪他们罢。”

      蒙鸿笑了笑:“二哥天天陪着他们,不在乎这一时半刻。走,二哥送你到你外公家去。”随手一招,阿青驾着马车过了来。

      二人坐进车厢里,蒙泽一如既往的沉默不言。蒙鸿缓缓开口:“三儿,你也知我今日带爹前来,是为缓和你们之间的不愉快。这一年来爹的性情大有改变,已不是先前那个私心重欲之人,二哥希望你放下从前的私怨,慢慢接纳他,也自在你自己。”

      此刻蒙泽正偏头看向车窗外,闻言慢慢转过头来,看了他二哥一眼,很快又挪开。

      不是他不肯接纳,而是无能。

      若他这条腿是因为过错而被打残,他便也认了,可偏偏他是被冤枉。

      六岁那年的那个晴日里,他在他们家的后花园玩耍,坐在凉亭里的四娘突然招手要他到跟前去。

      他讷讷走上前去,四娘见他身上有脏污,含沙射影地说,这没娘的孩子就是可怜,连个衣服都没人给换洗。

      他自小便不爱说话,四娘说什么,他便在旁边听什么,嘴上应着四娘,却从不主动攀话。

      四娘嫌他木讷,抬手挥退了他。他刚走出亭子不远,便听得一声惨叫,他赶紧又跑了回去,却见四娘捂着肚子躺在凉亭的台阶下,下人们惊慌失措,慌张不已。

      当时他年小,尚不知四娘发生了什么,后来才知四娘下台阶时不小心摔了一跤,不幸将腹中胎儿摔没了。

      可四娘却说,是他绊了她一脚,致使她摔落阶下。他苦苦辩解,父亲却不信他之言,只听信四娘一人。

      父亲的棍子落下来时,他哇哇大哭,人却跟听不见似的,下手贼重,生生将他的右腿给打废了,让他好几年下不了床。

      为此,他恨他的父亲,更恨四娘。后来四娘又怀了一胎,一年后产下一子,正是蒙澈。

      因着恨四娘,他对蒙澈很是不喜。明知四弟是无辜,可一想到四娘所作所为,他心里就怨恨滋生,每次蒙澈往他身上缠过来时,他总会悄无声息将其推开,不愿与他多说一句。

      今日二哥带他爹和四弟前来,他也知其用意,只是一想到自己被打废的右腿,终究是无法释怀。

      这些年来,二哥照顾他颇多,他心里实是感激,不想人费尽心思到头来白忙活一场,遂点头道:“二哥,我知道,我会慢慢敞开心扉,忘却过去的不愉快。”

      蒙鸿微微一笑,在他肩上轻轻拍了拍。蒙泽回以一笑,那笑里诸多苦涩与无奈,既而头又转向车窗外,街上行人络绎不绝,好些个与他同龄之人,腿脚灵便,活蹦乱跳,脸上洋溢着他从未有过的笑容。

      一时看的痴了,心里竟无端生出落寞来。他慌忙拉起车帘,隔绝了外面的喧嚣熙攘。

      不知怎的,他心中一片酸涩,眼里不觉起了湿意。

      蒙鸿见他情绪不对,忙握住他的手,问:“三儿,你可还好?”

      蒙泽摇摇头,勉为其难扯出一笑:“没事,二哥。”

      恰此时,忽而一股糯米清香自微风掀起的车帘一角飘然进来。

      车厢外,一老伯躬着身子摆弄着摊前的粽子,嘴里吆喝不断。

      “阿青,停车!”蒙鸿叫了一嗓子,马车停了下来。

      “三儿,你等会儿。”蒙鸿稍稍起身,在蒙泽手背上轻轻一拍,随即下了马车,再上来时手里多了一包粽子。

      他拆了一个递到蒙泽手里,“来,三弟,你尝尝。”方才桌上蒙泽没怎么动筷,想来这会儿肚子还饿着呢。

      蒙泽看着手里被粽叶包裹着的香米粽子,心下一暖,低低说了声谢谢。

      蒙鸿一笑:“你我是兄弟,说什么谢,多见外。”随即也剥了一个粽子塞自己嘴里,软软糯糯的,香甜又美味。

      街上人声喧嚷,沸反盈天。

      马车轱辘,滚动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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