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星诞生的岁月》曦夜不寐

5、群星的往事（完）

　　【三】

　　创生舱里的女人慢慢睁开了眼，银蓝色的瞳孔里盛满了初生婴儿般的懵懂无知。

　　她茫然地望着头顶上方那团明亮却温和的光芒，脑海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这是哪里，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也不知道自己是谁……

　　明明一无所知，却又能清晰地感觉到这样的疑惑，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弥菈。”

　　一道温和悦耳的声音在她身旁响起，她循着声源望去，便看到了那个面容清隽的男人。

　　当然这个时候的她并不懂得用太复杂的形容词去形容一个人的外貌，她只是觉得，这个人令她的感官神经觉得很愉悦。

　　“欢迎来到这个世界。”他对她说，笑容温暖，“我叫昼，你的家人。”

　　后来的日子里，在这个叫昼的男人引导下，弥菈学会开启了脑中的精神力，源源不断的新知识涌入她的脑海，令她以极快的速度领略了宇宙的壮丽和群星的璀璨。

　　除了庞大而生硬的信息流之外，昼还教给了她其他的东西。

　　比如，怎样学会做一个人。

　　会喜悦，会哀伤，会学习，会思考……

　　他将思想与灵魂赋予了她。

　　“你还无法完全了解过于复杂的情感，数据库无法告诉你答案，我认为，你需要通过观察来获取。”

　　“观察？”

　　“没错，接下来我会指定一些地方，你可以去任意观察那里所有的人，尤其是他们的情感表现。”

　　在这样的观察里，弥菈了解了亲情、友情等等一系列人类最基础的情感表现，只是对于其中一种情感表现，她存在着疑惑。

　　爱情是她仍然没有了解透彻的情感。

　　于是昼开始让她读取大量资料，其中影像资料占绝大部分。

　　然而弥菈还是疑惑的，她并不满足于各种资料带来的信息，文字太片面，影像又多是演绎，她看的是别人编造出来的故事，无法感同身受。

　　弥菈选择像之前那样去观察，甚至于亲自走到街上，观察着那些牵手换吻的人，寻找他们的与众不同。

　　在这个过程中，弥菈不可避免地发现了一个新世界，嗯……某些影像资料即便是随着科技的发展也没有衰落，反而会因载体的发达而更加……逼真，逼真得好像就在面前那样。

　　当昼发现弥菈正在观看这类影像资料时，他第一次对弥菈露出了冷脸，首先销毁了影像资料，然后义正言辞地告知弥菈，不许再看。

　　“这是人类最原始欲望的体现，即便是文明高度发达也没有消失，据我所知，这也是所有人表达‘爱’最直接的方式，你要我明白所有的情感，为什么又阻止我？”弥菈很是不解，“而且你说过，控制自身情绪是为人最基本的能力，可我感觉到，你……不太高兴……”

　　面对弥菈的质问，昼竟一时无言以对，不过他很快调整好情绪，压下心底的种种复杂情绪，冷静地对弥菈说道：“你有很多方式，并非只有这一种。”

　　“我不明白，这是最简单直接的……你看到了吗，他们有男人和女人，也有男人和男人，女人和女人，爱情可以发生在所有人之间，这很不错，对吗？”

　　“并非只有爱人才会做这种事。”

　　“……有的是原始本能在驱动，我明白，但那并非全部。”

　　嗯，很好，弥菈的成长速度惊人，现在已经能够把昼说到难以反驳了。

　　“那么，弥菈，你会关注我的情绪吗？”

　　“你？”

　　“没错，你接下来的任务全部更改，替换成观察我，明白吗？”

　　“……好的。”

　　当弥菈将全副精力都放在观察昼的一切时，她发现所有的结果都是一样的，昼很善于隐藏自己的情感，只有在极少的时候会外露一些情绪，然而都只是一个结果：愉悦。

　　比如他在实验室忙碌弥菈一直跟随着他时，比如他知道弥菈倾尽心神都在关注着他时，比如他亲手准备的餐食很合弥菈的胃口时……

　　每一个变量都与“弥菈”这个不变量重合，结果永远是不变的恒定，那么答案就只有一个……

　　在弥菈得出这样的结果时，开始自主地将一半心神抽出，比如阅读脑库里那海量的书籍，观看影像等等……当然这些她都没有让昼知道。

　　半个宇宙年后，弥菈终于得出了观察实验的结果。

　　那个时候，昼正好从科学院调离到军部，再过不久，他就要前往三个星系外的前线，利用自己的智慧帮助军队赢得战争。

　　也许是这个原因的存在，昼有些疏忽了弥菈，才能让她开了那么久的“小差。”

　　当昼正在犹豫要不要带着弥菈一起去前线时，弥菈来打破了他的沉思，她用那双不再单纯懵懂却依然美丽动人的眼睛看着他。

　　还未完全从思绪中抽离的昼并没有第一时间看懂她眼里复杂的情绪。

　　“就算你面无表情刻意隐藏，只要看着你的眼睛我就有96.76％的概率知道你在想什么……安妮看到西维的双眼，就决定嫁给他从此相伴走过群星，黛拉看不到金的时候，会不停地想金在做些什么……”

　　“当我将心神放在这些影片上不再关注你时，大脑里却有一根神经不停地重复着一个名字……”

　　昼。

　　“弥菈！”昼忽然厉声打断弥菈的陈述，此刻他眼中忽然有光芒闪烁，格外明亮。

　　弥菈没有说话，似乎对他突如其来的严厉有些迷惑，便睁着那双带了些朦胧光晕的眼看着昼。

　　昼走向前几步靠近弥菈，双手缓缓抬起，直到停留在弥菈双颊，像捧着一颗璀璨而易碎的星星那样小心翼翼。

　　“我爱你。”从你睁开眼的那一刻。

　　这句话，应该由他来先说。

　　弥菈莞尔，淌着脉脉温情的瞳眸专注地望着近在咫尺的昼，迎着他那双充满爱意的眼说道：“我想我学会什么是‘爱’了。”

　　【四】

　　群星纪元320万年，太阳即将陨灭，故乡将在太阳的烈焰里消亡。

　　人们向宇宙深处的远游同胞们发去讯息，是告知，也是召唤。

　　于是他们等到了永恒号的归来，永恒号里，是将军。

　　比起如今这样和谐美丽的群星，两百万年前的群星充满了不安定因素，战争与危机时时悬在人们头顶。

　　是将军彻底结束了战争，消解了群星面临的一切危机。

　　也许在那时起，将军已经意识到了群星在两百万年后迎来的命运，所以当战争结束时，他带领着一支舰队开始远航，寻找新的群星。

　　两百万年后，将军终于回到故乡。

　　撤离虽然偶有动乱，却仍在可控范围内，短短几个太阳日的时间里，所有的公民都安全撤到太空舰队上。

　　因为有将军在，他是人们的信念，是两百万年来人们一直并将永远信任敬仰的统帅，他们一直都在等将军回家。

　　将军回来了，家却没了，但是将军为他们带来了新的家园。

　　两百万年的漫长岁月，于永恒号来说，只是在光里航行的一瞬间，于群星来说，是沧海桑田。

　　当人们启航前往新的家园时，将军终于卸下一身重担，消失在群星之中……

　　很久很久以后，将军与弥菈来到新的群星，从人们的歌谣中听到了这个遥远的故事，而他们都成了故事里的人。

　　“我悲痛于失去故乡，更痛于失去弥菈。”将军说。

　　很久很久以后，群星冉冉升起，过去成为了故事。

　　他很庆幸，他们还拥有彼此。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