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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11回 君欲臣死 ...

  •   莲子湖上,泛舟徐行。
      杨坚虽身为大司马,却不是很奢侈,雇来的船并不是武陵第一的画舫,只是一艘中等大小的木船,四人上了船来,船家一声呼号,划开桨子出航了。
      湖上波光粼粼,太阳还未上中天,正是游湖的好时候。银湖之上,画舫交错,丝弦相闻。这个时候,寻乐之人早已离去,留下听这一曲离殇的,也都是性情中人。
      有诗说得好:燕约莺期,恼芳情偏在,翠深红隙。漠漠香尘隔。沸十里、乱弦丛笛。看画船,尽入西冷,闲却半湖春色。
      杨坚立于船头,眉头深锁,白色的袍子随着湖风翩跹飞舞,花红柳绿,飞檐青碧之中,竟有羽化登仙之感。兰陵站在他身后,斜斜的倚在舱门上,看着他,想着他,念着他,敬着他,最后却不得不忘了他。
      拓跋徵坐在船尾,玉楼也来到他身边坐下,拓跋问:“不在主子身边伺候吗?”
      玉楼望着杨坚的身影,不怒也不笑,道:“老爷一向喜欢一个人,那个女人不会是例外。”
      他听了不言语,心里却有另一番心思。
      长空万里,碧水潋滟,隔壁画舫传来幽幽歌声,唱尽帝王将军意短,国仇家恨难平,中原巍巍之气,分崩离析之悔,极尽凄婉,直教听者伤心,闻着流泪。
      冷风灌进杨坚的长袍,他只感觉心里一片冰凉,空有报国之志,奈何君王无心啊!正感慨时,却听得身后一声轻笑。他回身看去,正看到赵兰陵笑得满一脸不屑。
      “如此哀伤的曲子,你所笑为何?”
      “我笑这作词之人的迂腐!”她回道,“只是哀悼山河破碎,怀才不遇有何意义?人皆道君王为天,反之则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我却说天下能者得之!”
      杨坚被她一席话惊得脸色大变,兰陵却并不意为自己的言语有何不妥,接着问:“一为胸怀天下,一为权力至上,你家君王是哪一种啊?”
      杨坚连忙上前捂住她倔强的小嘴儿,叹气道:“这种话切不可乱讲!小心灭门之祸。”
      她的脸颊被他微凉的手指触碰,心里竟是一阵窃喜,有什么话也都咽回肚子里去了。
      “你……不气我了?”他轻声问,混合着风声,宛如催眠一般。
      兰陵剜了他一眼,嘟起嘴,说:“我偏不告诉你!”
      杨坚的脸上终于恢复温和的笑意,问“冷不冷?舱里面有披风。”
      她摇摇头,笑道:“我可不是娇生惯养的大家闺秀!”
      杨坚笑得眼睛眯了起来,暖暖的阳光洒在他的睫毛上,仿佛镀上一层金光,让他沉静温软的面容更加惹人心动,她忽然生气起来,心里直埋怨为何一个男人要生得这般好看!
      杨坚似乎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刚要说话,忽然脸色一变,用力的将她推进船舱,她的身体刚刚进去一半,他们船边上的水就爆裂开来,一队黑衣人冲出水面,落在甲板上。
      拓跋徵和玉楼皆是一惊,一个进了船舱,一个冲到了甲板上。说话间,黑衣人已经和杨坚打在一处,玉楼被截在船身,无法靠近杨坚。
      黑衣人刀刀都砍向杨坚的要害,却不知杨坚也是武将出身。
      杨坚先辈武川镇司马杨元寿因辅助鲜卑有功被赐胡姓“普六茹”,其父杨忠是北周政权的开国元勋,更是西魏十二大将军之一,战功赫赫,而杨坚志在“入则为相,出则为将”,从小习得一身诗书武艺,十四岁便开始了仕途生涯,其中不乏南征北战,区区几个刺客,哪里能占到他的便宜!
      兰陵并不知晓这些,心里担忧害怕,想要伸头出去看情况,立即被拓跋徵拉住,“你出去只会适得其反!”
      兰陵听着外面叮叮当当的打斗声,心乱如麻,“阿木,你出去帮帮他!”
      拓跋问道:“你不是要和他一刀两断么?”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快去呀!你不是得和我保持五尺的距离吗?你快点站到外边去!”她指了指舱外,着急的说。
      拓跋徵皱着眉头,本来打算安抚好她就出去帮忙,可是现在忽然不想随了她的心愿。
      兰陵不等他出去,自己便开了门,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拓跋徵一惊,连忙把她拉回来,喝道:“你好好呆着,不许出去!”说着便出了舱,将门紧紧关上。
      舱外,来时八人的刺客此时已经剩下一半,一个在和玉楼缠斗,另外三个在围攻杨坚,拓跋徵上前一步,截住一个刺客向杨坚挥去的长剑,手上施力,刺客的手腕立即应声而断,剑也掉入水中,他一脚踢在刺客的胸前,不轻不重,不至于气绝,但绝对能让他昏个几天。
      杨坚的目光瞟向拓跋徵,他自问没有欣赏过谁,但是只看刚才拓跋徵制敌的手法,便知道他身怀绝技,是个可用之才!
      二人相互配合,如虎添翼,没一会儿便将刺客肃清了,玉楼将受伤的船家抬进船舱,把昏厥的三人绑在一起,尸体推入湖中。岸上已经有人报了官,此时官兵已经在渡头上一字排开,只等他们的船靠岸。
      兰陵出得船舱,立即抬起杨坚的双臂,检查他的身上有没有伤,见他完好,这才松了口气。
      杨坚拍拍她的脑袋,安慰道:“不用担心,想伤到我也不容易。”
      兰陵别扭的转过头去,轻轻哼了一声,拓跋徵站在船尾,依然保持着规定的距离,脸色却黑的要命。
      兰陵撅着嘴,脑袋却被杨坚拍得很舒服,正暗自欣喜,脑中却是一阵不好的预感,她反应极快的把杨坚推到一边,脚下的船板立即被凿了个大窟窿,一把剑冲面而来,她勉强躲闪,手臂上仍是被割了个四寸长的伤口,一个站立不稳落入湖中,她眼疾手快,连忙抓住船沿,勉强让自己不沉入湖里。
      转瞬之间船身的一半已经没入湖中,水下的刺客抓住时机冲水而出,并不与杨坚缠斗,一进一退,趁着杨坚不备,便要袭击兰陵,杨坚连忙去救,那人竟是佯攻,杨坚收势不及,被人抓住空挡,一把毒粉洒在眼睛上,刺客挥剑向他劈去,剑还没有碰到杨坚就被拓跋徵掐断了脊椎骨,落入湖中。
      玉楼连忙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杨坚,杨坚捂着双眼,只感觉钻心的疼痛,“快去看看兰陵丫头……”
      玉楼气的花容变色,却不好责备,只道:“老爷莫要担心,公子已经去救了。”
      拓跋徵捞起水里的赵兰陵,上了前来接应的官船,衙役官差一听船上的是大司马,个个脸色大变,手忙脚乱的将杨坚接上船,一番风波总算过去,兰陵算是有惊无险,杨坚的情况却不容乐观。

      兰陵浑身湿透,虽然受了伤,但是并没有昏过去,她眼睁睁看着杨坚中毒昏迷不醒,眼睁睁看着他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脸上不复温暖的笑意,眼睁睁看着太医在他身边穿梭忙碌却只是摇头叹息,眼睁睁看着他睁开双眼,可是瞳孔中却只剩漫天风吹雪落,不见一丝耀眼的光华。
      吴太医捏着花白的胡子,只是不住的叹气。
      玉楼脸色并不比杨坚好到哪里去,她急忙问:“吴太医,您不是说老爷的毒已经解了吗?为什么仍是目不能视?”
      吴太医欲言又止,仍是叹气。
      杨坚缓缓坐起身,玉楼连忙来扶,让他坐得舒服些。他眼中毫无焦距,却仍是循着吴太医的方向,问道:“吴太医,我这眼睛到底是怎么回事?”
      吴太医一揖,道:“回禀老爷,您的毒只解了大半,这毒粉入眼太深,恐怕一时之间难以消退,还需以后慢慢调理……”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才能看见?”玉楼连忙问。
      “这个……老夫不好妄断……”
      杨坚脸色沉了沉,仍是笑着谢过了吴太医,请出去开方子了。
      玉楼痛心疾首,只恨自己没能保护好老爷,拓跋徵靠在门框上,看了看杨坚,一丝不安绕上心头。兰陵坐在床侧的椅子上,愁容满面,眼里是深深地怨怼。
      瑞脑销金兽,檀香销魂,散不尽一室愁云惨淡,众人都是半晌无话。
      “玉楼。”杨坚轻声叫道。
      “奴婢在。”玉楼连忙侯在床边。
      杨坚吩咐道:“此事不得宣扬出去,连长安府里也不能告诉。”
      “这……”玉楼犹豫片刻,答道:“遵命。”
      “兰陵丫头。”杨坚微微转头,叫她的名字,混沌的眼睛却正好对着她的方向。
      她起身来,走到他身边坐下,让他能够一伸手就够到她,“我在。”
      “我等会就派人跟知县去说,你和阿木不会再有官非缠身,你们回勾栏院去吧。”
      “我不。”她倔强的说。
      他苍白的唇微微翘起,安慰她道:“茹宽已经回长安复命去了,就算他再回来,也会顾及我的情面,你不用再担心,早早去了吧。”
      兰陵听罢他一席话,终于忍不住心里的气恼,大声道:“你以为你可以将所有人都安排好吗?麻烦你先关心一下自己吧!你现在看不见了!为何不发火、不骂人?为何不派人去拷问那几个活口,到底是谁想要置你于死地?”
      玉楼听了兰陵的话,连忙上前将她拉离杨坚的身边,怒道:“放肆!你以为你是谁?可以这样对老爷大喊大叫!你以为拷问他们就会有结果吗?不过就是咬舌自尽的下场而已。”
      “不试怎么知道!我去拷问!”兰陵作势要走,被门口的拓跋徵拦住了去路。
      “不用问了。”他看着卧倒在床的杨坚,缓缓的说,“除了宇文邕还能是谁。”
      杨坚听了拓跋徵的话,眼睛疲惫的闭了起来,多年尽忠报效,只换得一个君欲臣死的下场!他的眼睑微微颤抖着,最终只化作深深的一叹,叹尽多少悲欢事,直叹得人欲白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11回 君欲臣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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