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旬》七道落影

54、卷四【星炫】(17)

　　“唉……”听到莙悕的叹息声，习航转首看向身边的莙悕。
　　“怎么了？”习航问道。
　　“没什么…”莙悕心不在焉地答道。
　　习航好笑的看着莙悕脸上和她不相称的忧伤：“说吧，什么事呢？”
　　“真的没有什么。”莙悕终于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
　　“要不要我背你走呢？”习航停下脚步看着莙悕。
　　“不用…为什么要你背啊？我自己可以走的。”
　　“可以么？”莙悕说话的时候，就迎上了习航怀疑的眼神，“你明明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
　　“那是……”莙悕有点觉得自己理亏。
　　习航看着莙悕犹疑的样子，一把横抱起莙悕，一脸坏笑的看着她。
　　“你……”莙悕一时失神，愣愣的看着习航。
　　“不用不好意思的。”习航笑，“我都看过你洗澡了。”
　　“你……快放我下来！”
　　“不可以。”
　　“为什么？赶快放我下来。”
　　“不要！因为等到找到白翾以后，就抱不到了，所以现在不能放手。”习航笑着说着，莙悕却觉得有点歉疚，终于不再说什么，任习航抱着自己。
　　太阳即将向着西边落下，莙悕看着习航背后的太阳，竟有点痴迷了。
　　“又在想什么呢？”
　　“习航啊，你知道么？其实我和白翾是有婚约的。”莙悕说着，静静地。
　　低首看着莙悕认真的表情，习航心中一震。
　　“我知道身为天都公主，自己的未来并不在自己手中，所以早就有了觉悟接受父王的安排。但是，总是不甘心的。不甘心这一辈子被关在天都皇城这个牢笼里，不甘心就这样从天都这个牢笼里去到另一个牢笼。所以，我做了一次最大的努力，为了在广阔的天空下飞翔一次，我做了努力。”
　　“然后呢？”习航很认真在听莙悕说话，听到莙悕停下来之时，不禁开口问道。
　　“然后….我觉得这一次的努力很值得！真的很值得！我啊，在这里好开心呢，开心得很害怕死掉。所以我在从悬崖上掉下来时，也拼尽了全力的想要自己活下去。
　　我啊，在这个奇怪的岛上认识了很多奇怪的人。很爱笑却笑得很凄美的九微，很冷淡但是很温柔的玄翎，很细致很文雅的南宫，还有很热情很甜美的殷燃，还有很好玩很可爱的萧小晓。还有啊，我很长时间的和我的两个小姑姑在一起，她们两个斗嘴的时候最好玩了。再有就是，白翾，现在我在想如果是他陪伴我走完下半生会是一件幸福的事。最后就是，认识了你。习航看上去很随便，很讨厌，但是很善良很温柔呢，我都可以看见你坏笑背后和煦的笑意。我真的好喜欢你们哦。”莙悕笑了，笑得很幸福，“我是不是很聪明啊？周围的人我都很了解呢，厉害吧。”
　　“厉害！你最聪明了。”习航笑了，第一次笑得真切。
　　“恩！呵呵….所以我希望大家一起开开心心的活下去。”莙悕说着，用力抱了一下习航。
　　这个拥抱是温暖的，是真心的，是感动的，习航突然很依恋这个拥抱……

　　看着走在不远处的凤瓴，玄翎有点无奈。
　　“啊，快天黑了呢。我们休息吧，休息。”凤瓴转过头看着走在身后的玄翎和玄翎身后的昭和。
　　玄翎“嗯”了一声，找了个地方自顾自的坐下，闭目养神。
　　昭和也找了个地方坐下休息，不再言语。不知为何，玄翎和凤瓴同时喜欢上了昭和的安静。
　　“还要多久？”玄翎问道。
　　“不要很久了，后天早上可以到。”凤瓴生好了火，笑嘻嘻地打量着这个冷漠的外甥女，心里美滋滋的。
　　“恩。”玄翎点了点头，缩成一团，睡着了。
　　玄翎着实不算是个很容易入睡的人，也许是太累了，也许是太安心了，不消片刻，她就睡着了，还发出了很均匀的呼吸声。
　　凤瓴看着玄翎酣睡的样子——眉头微蹙，身子蜷曲。这个时候的玄翎才真正像个十多岁的少女。凤瓴想着，抬起了头，不经意间看见另一个人也正目不转睛的看着玄翎，眼里满是怜惜。凤瓴默不作声的闭上眼，嘴角浮现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玄翎沉沉睡去，梦里不知身何在，恍惚中看见一张俊美的脸和一双忧郁的眸子。
　　梦中的自己是八九岁的样子，一袭黑色衣裳，掩去了少女该有的娇羞。玄翎坐在树上，看着底下的仆人们焦急的寻找着自己，玄翎嗤嗤笑着。
　　“翎儿，要在树上躲多久呢？”这个声音是无比的温柔，细腻，带着抹不去的宠溺。
　　“嘘！”玄翎笑声如铃，“哥哥，你就让我偷懒一下嘛。”
　　“知道了，我不会说你在这里的。”哥哥笑着，笑得一如既往的温柔。在玄翎记忆中哥哥的笑容如和煦的微风，轻柔的拂过自己的脸庞，掠过自己的心，看到哥哥那样的笑容小小的心会变得很安定。
　　“少爷，请问有没有看见小姐啊？”远处有个婢女急急道。
　　“怎么？翎儿又不见了吗？”哥哥玄翀板着脸，不悦道，“真是，等会儿父亲又要怪罪了。”
　　“少爷，是奴婢没有看好小姐。”婢女颤声道。
　　“别急，我会帮忙找的。”玄翀说着，婢女松了口气般的道了声谢离开了。
　　待到婢女走开以后，玄翀才抬起头对着树上的小人儿笑了笑：“不要躲太久了，等父亲回来要挨骂的。”
　　“知道了，哥哥。”玄翎也笑了。
　　在四羽里，玄翎每天要做的就是念书和练剑。四羽世家的各个少主都要接受严格的训练。玄翎的父亲对她最严格，对他的哥哥却不然。玄翎的天赋极高，无论什么剑法一学就会。那样的聪慧，不得不让联盟家主注意，在十五岁时就被选为了下一届的联盟家主。
　　其实，玄翎不喜欢当什么联盟家主，当然也不讨厌。她只是觉得既然父亲一直严厉要求自己，就一定不能让父亲失望。父亲虽是对自己管教颇严，但是从未对自己笑过，看见自己这么努力，这么有成就，父亲就会对自己笑吧——玄翎这么想着，就默默地努力着。但是，父亲还是没有对自己笑过，而是变本加厉的严格要求自己。
　　从小到大，玄翎都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只能忍受着一切，不敢有怨言。渐渐的，也就习惯了、了然了、麻木了，早已不会再去思考为什么。
　　十六岁，玄翎已经是个正当年华的少女了，但是却没有少女该有的光华。玄羽门在那一天难得的热闹，宾客盈门的为这个年轻的联盟家主祝寿——因为在这一天，她成年了。
　　那一天，玄翎很开心的穿着新衣服准备接受别人的祝福。就在经过父亲的书房时，听到了她不想听到的事实。
　　“没想到一个有着巫蛊族血液的人，今日这么风光。”这是一个尖锐的女子声音。那是青翙的母亲。
　　“那是自然的，巫蛊族的人不是都聪明吗？那个女的和他哥哥不是很轻易的将玄羽门上下的人骗的团团转吗？”这是个很嘶哑的男声，听声音可以知道是朱翃的父亲。
　　“也是呢，一潜就潜在四羽门七年，我们都没有人发现。”依然是那个女子的声音。
　　“我很惭愧。”这是父亲的声音，“娶了一个这么不堪的女子，生下了这么一个孽种。”
　　“她是难得一见的奇才。”那个男的说道。
　　“小孩子是无辜的啊。”女子说着，“好在门主大义灭亲，将那个女子杀了。”
　　“她死有余辜。”父亲冷冷道。
　　听到这一句话，玄翎一震，如置身冰窖。
　　“小丫头要听多久呢？”门突然打开了，一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女子坐在书房正中央笑着看着自己。一旁父亲依然冷着脸，很不屑的看了自己一眼。
　　玄翎不言，脑中一片空白，不知是绝望还是茫然，只是漠然的看着父亲，甚至忘了问事情的真假。
　　“父亲，长辈们，玄翎来请安了。”玄翎听到自己这么说着，没有感情，没有思考，这么说着，浑身都像是被线牵着，像个木然的傀儡。
　　“生辰快乐。”男子喝了口茶，对自己道，“下去吧，今天你是主角，要开心。”
　　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玄翎屈身行了个礼，退出了书房。
　　出了门还可以听见里面的人用好似嘲笑一般的语气说着“真是好涵养呢，门主教导得真好”。
　　不知是怎么回到房间的，也不知是怎么爬回床上的，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睁着眼过了一夜的。最亲爱的哥哥来了又走了，自始自终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安慰过自己。到了最后，玄翎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活到了今日。

　　睁开眼，就看见凤瓴笑着看着自己。玄翎坐了起来，看着凤瓴，终于开了口。
　　“我的母亲真的很美吧？”
　　“很美。”似乎料到玄翎会这么问，凤瓴很自然的回答道，“虽然你和她很像，但是没有她美。她的眼里总有一种幽怨，让人爱怜。”
　　“我母亲和我父亲….”
　　“巫蛊一族受到四羽门的迫害，死的死，伤的伤，逃散的逃散，一夜之间从世上消失。我和你母亲机缘巧合的进了四羽门当佣人，就这样你母亲和你父亲认识了，然后你父亲娶了你母亲。”
　　“那为什么父亲要杀了母亲，他不是爱母亲吗？”玄翎眼中掠过一丝痛苦之色。
　　“我以为你不知道呢。因为，她是巫蛊族的女子。”
　　“就因为这样….”
　　“就因为这样，所以他杀了你母亲。就在你母亲死的那一天，我从四羽跑了出来。”凤瓴说着，表情很柔和，也很忧愁，“在四羽门是有很多事情不能原谅的，这你比我更清楚不是吗？离开了也好。”
　　玄翎不语，双眼痴痴的看着火光。
　　“其实我是很恨你父亲的，因为他是杀死我妹妹的人。但是，他也是我妹妹深爱的人，我妹妹明知他要杀自己，还是甘愿把自己的性命交给了那个人，所以我又不能恨他啊。”凤瓴说着，流下泪来。
　　太多痴缠，太多仇怨，太多无奈，生于此世，要怨天还是怨人？玄翎看着盈盈火光，心中忧思万千。

　　还有一个忧思万千的人正倚坐在一棵树旁，悠悠叹息——白翾。白翾等一行人为了找寻掉下山崖的莙悕，一路循着路下了山崖，但是寻遍了整个崖底都没有看见莙悕的踪迹，甚至没有找到莙悕的衣角。不但如此，他们还遭到了猛兽的攻击。
　　一行人经一番折腾，已经是筋疲力尽了，只得找了个舒适的地方休息。
　　看着白翾一脸不安的样子，在一旁的朱翝心里亦是难受。
　　“说不定她被人救走了。”朱翝安慰道。
　　“恩，但愿如此。”白翾说着，言语中叹息无限。
　　“你知道吗？我刚刚想起我们几个在四羽学堂的时候了。”朱翝想将白翾的思绪从忧思中拉开，便如是道，“那个时候，我们几个玩捉迷藏，每次你都赢，不管是谁，你一下子就能找到。”
　　终于，白翾笑了：“是啊，每次你都尽找些没有创意的地方躲。”
　　“是，是，你厉害，每次躲在常人想不到的地方。”朱翝说着，脸上露出了怀念之色。

　　记忆中，在四羽世家的学堂里，十余个孩童在一间不大的屋子里一道识字念书，还一起在武场学习剑术，在马场学习骑术和箭术。身为四羽的门人自然是要样样皆精。
　　这十余个孩子在一起学习、玩耍，关系好得不得了。自己和白翾的关系尤好。朱翝是孩子中最调皮的一个，可以说是个孩子王。所谓一物降一物，他最怕的就是白翾。幼时的白翾就似一个小大人一般，做事最认真严谨，为人也最宽厚。还有一个人，却是自己想亲近却不敢的，那人便是玄翎。
　　在众多孩子中，玄翎和玄翀最为安静，并不同一般孩子打闹。两人安安静静的活在只属于两个人的世界里。玄翀要比玄翎好，玄翎几乎不和玄翀以外的孩子说话。但是，他们两个也最不好欺负。无论什么恶作剧两人均是一笑了之，不吵不闹也不害怕。渐渐的，大家都觉得这两个人很无趣，便不再在意这两人。朱翝也是如此，渐渐忘记了那两个人的存在。
　　一日，朱翝在与其他孩子作游戏。看见园中的假山，闪身躲在假山之后。刚跑到假山后蹲下，就发现身边坐着一个黑衣的女孩缩成一团，酣睡着。
　　朱翝被吓了一跳，愣愣的凝视那人的睡颜片刻后，才意识到此人是玄翎。他疑惑为什么她会躲在这里睡觉。
　　察觉到身边有动静，玄翎睁开了眼。显然朱翝是被玄翎突然睁开的眼吓住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你在这里做什么？”朱翝问道。
　　玄翎眼波流转，一脸慵懒困倦，一时还没弄清楚这个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帘里的人是谁。
　　“我问你呢，你在这里干什么？”
　　“那你又在这里干嘛？”玄翎根本不知对方是谁，“你是谁？”
　　“我….”朱翝一时愣住，“你居然不知道我是谁？”
　　“啊，你是谁？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我是朱羽门少门主，朱翝。”朱翝有点气，小脸都红了，“你居然不知道我是谁？我们还每天一起上课呢。”
　　“哦，是你啊。”玄翎点了点头，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
　　看着这个人一脸漫不经心，朱翝有的吃惊。
　　“有个穿白衣服的人过来了，他是在找你吗？”玄翎低头对朱翝说道。
　　“啊！是白翾，不要让他发现我。”朱翝说着，钻进假山的洞里，将自己藏了起来。

　　不远处的白翾看见了玄翎，正犹豫着要不要走过去，就看见玄翎迈着步子从假山后面走了出来。一直觉得这个女孩和大家不太一样，白翾颔首打了个招呼。玄翎也笑着打了个招呼，随即，便离开了，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说。
　　最后，白翾还是轻而易举的把朱翝从假山后揪了出来。但是那一刻的朱翝已经失了神，思绪不知去了哪里。

　　“所以说，这一次，你也一定可以很轻松的找到天都公主。”想到这里，朱翝大力给了白翾一拳，笑道，“放心，她一定还活着。”
　　白翾很安慰的笑着看着朱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