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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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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下了又上,上了又下。
这么来回几次,皇家、官员八卦又有了新的版本。
新状元郎很受皇帝青眼,传说殿试一眼就被相中了,当日欢喜地靓马游街,暧昧情节有待发展。
而本次探花却是崔相的小儿子,传说崔相老当益壮,新纳小夫人有了喜,估计小儿子恐地位有碍,浪子回头,进了朝廷做了官,想是他望以后生活有保障。
大驸马端着茶,慢慢吹散茶上的热气,看向身边那位:“偷偷赶回来,是路途辛苦,还是茶不对你的脾气,脸色不大好看。”
夏眠埋头看着杯盏,风轻云淡地追问了句:“状元是苏棠?”
“确实。”
夏眠不接话茬,令狐骏品茗后,微笑:“吃醋了?”
夏眠摇头,瞧瞧令狐骏的:“好端端的,怎么穿得像孝服?”
令狐骏眸光一黯,答:“亲人亡故。”
夏眠见他似乎不越多答,会意一笑,扯远话题道:“你成日带着人皮,也不嫌闷。”
“你就不怕我本相原来倾国倾城,把你的汤小帅勾得去?”
夏眠还来不及反击,却听闻茶楼下马蹄零乱之声。
夏眠探身观望,只见一队异族人马浩荡入城,人与马皆是跋扈。
夏眠皱眉道:“是匈奴。”
匈奴于大魏,历来贡献却不降服。
每每入京,必要物资、美女。
令狐骏目视远方,冷笑道:“他们朝见天子,准没好事。”
是没好事。
匈奴见了天子,第一件事便是说,当年和亲公主,如今的雅善王妃亡故了。
昔和亲公主、今雅善王妃非是旁人,原乃礼部尚书之女,汤小帅同父同母的亲姐姐。
当年,匈奴要求和亲二次,第一次之前,大公主迅猛出嫁,匈奴只能作罢;第二次,大魏推说小公主年幼,匈奴颇有言辞,皇帝无奈,下旨将礼部尚书之女顶上公主之位,远嫁匈奴,和亲风波才得平息。
如今——
汤小帅手扶龙椅,咬牙问道:“既然如此,你们入京有何要求。”
匈奴使者从不客气,大跨步向前施礼道:“谨请大魏天子再选和亲公主出嫁,以确保两族和平。”
一句话,让汤小帅彻底怒了!
汤小帅冷笑道:“贵族友好需资一日多过一日,所列清单一年长过一年,难道你们无了手脚,非要大魏圈养不成?就拿眼前而言,王妃刚薨,你们就要新立,敢问诚意何在?”
寥寥几话,惊涛骇浪。
就在浪花的最尖尖头上,崔相缓缓出列了:“臣有话,不知当讲否?”
假冒的驸马朱铳远远站立在朝堂,脸带隔岸观火旺的味道,眼里却别有深意地看向已被老臣们言论困住的汤小帅,尔后又望向了不远处正在深思的宋文迪。
三个时辰舌战后,汤小帅完败,被老臣赤胆爱国之心击败。
与匈奴友好是不容颠覆的,此规则将世世代代延续下去。
悠悠众口,传递出来的就是这么个信息。
汤小帅被败退到了后宫某个角落,人蜷坐于地,低头默默无语。
“很多事情,不是你想象那么简单。”首先找到他的是朱铳,“朝廷的老忠臣们有很多条条框框是你无法反驳的。何况他们后面还有靠山,……”朱铳欲言又止,“你有机会问问夏眠吧,他比较清楚。”
“……”汤小帅不接话,头埋靠双膝,须臾后,他听到朱铳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静了好一会,脚步声又折回。
汤小帅抬起头:“我想静一下可以吗?”
那一刻,秋风正好路过。
不暖的阳光下,让来人那黑玉的眸子稍稍显浅了些,水水的眼睛,微微含笑。
此人瞬间让凄凉背景,携上了丝丝暖意。
是,夏眠回来了。
“我姐姐死了。”汤小帅深望。
“我知道。”夏眠与他并排坐下。
“我只是想为我姐讨一个说法,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要这么做。”
“他们老了,用钱能买个太平日子过惯了。”夏眠安慰,“不能指望他们与匈奴翻脸。”
汤小帅又沉默了。
“你打算怎么样?”夏眠问。
“我想把我姐的棺木带回来,不想她客死他乡。”汤小帅暗自握拳。
“好,我想办法。”夏眠一口答应。
“还有……”
“什么?”
汤小帅瞅瞅自己黑影,又望望身上的金丝纠葛的龙袍,低声问道:“夏眠,你能不能把眼睛闭起来?”
夏眠疑惑,却还是阖上了眼。
汤小帅靠近在夏眠耳畔低语:“请想着我原来的样子。是我的样子,不是皇上!”
“……好。”
“谢谢你。还有,夏眠,我很想你,真的。”
接着,汤小帅的嘴恰好落在了夏眠的唇上。
没错,那是一个吻。
口唇微动的一个吻,须臾,吮吸。
怯怯青涩却实实真切。
缠绵感,谁都无法解脱。
好吧,夏眠必须承认,单纯为了这个,他可以把豁出九天云霄去,顺道把自己给卖了。
许久后,两人都有些不好意思。
“这个……我去找个人帮忙。”夏眠埋头喘气。
“谁?”
“戴一只耳珰的宋文迪。”
此刻,宋文迪窝在自己家,将手伸进他宽大的袖里,正悠哉地倾听府门三尺外几个相当猥亵乞丐唱莲花落。他们唱词倒简单,是嘲笑本朝某官宦打赌赖账的故事。
宋文迪听得起劲,有时还自说自话地冷哼道:“我就赖账,怎么地?”
“朝廷发生大事,你倒轻松。”话音掷地,朱铳推门进屋,“朕就知道你心情不错。”
宋文迪嘴角上扬:“怎么他汤小帅的姐姐死了,臣也该跟着伤心?”
朱铳皱眉截口问道:“不是你干的?”
“陛下,你认为是臣?”
朱铳颔首,坦言:“有点。”
“臣确实为儿女私情迁怒汤家,不过,臣手段平常,他汤家至今不是一直平安无事么,这点,陛下心里自然明察。”宋文迪似笑非笑,向真天子作了个长揖。
“你少来,若不是夏眠护着,一直和你斗,几个汤家都被你灭了。”朱铳拂袖。
宋文迪挑眉而笑:“若不是陛下一直护着夏眠,臣也不会输得凄惨。”
见朱铳不说话,宋文迪方才正色道:“公私分明,臣自然懂得轻重。不是臣做的。”
“朕再问你声,汤氏的死真与你无关?”
“当真无关。”宋文迪摸弄耳珰,“不过,这不免是个撕破脸的好借口。”
“也是。”
沉了片刻,宋文迪起身去温酒。
朱铳摆手:“不妨事,朕能将就。”
宋文迪故意叹气:“陛下能将就,夏大人却不肯。”
“他要来?”天子的眼睛一下亮了。
宋文迪又叹了口气:“某人的姐姐一死,您都会来兴师问罪了,他会放过盘问我机会吗?”
酒香透雕栊,有人在门口站定,冷笑道:“自然不会。”
夏眠果然来了,在他身后还顺了个拖油瓶。
朱铳在看到那拖油瓶后,风流的龙心一下子——酸了。
屋内,宋文迪转眸:“宋某一定给家人的工钱给少了,否则随意来了贵客,他们也不来通报,真是怠慢。”
夏眠略略抬手:“我们算是硬闯的,不怪他们。”
“今朝这事,我不愿与你周盘较劲,宋某对此最多是幸灾乐祸,”宋文迪冷冷向汤小帅一努嘴,“与他姐姐死毫无干系。”
这话,呆呆的汤小帅尚未消化掉,朱铳则又转问他,问道:“你来做甚?”
汤小帅低头思忖了下,坦言道:“夏眠说陛下和宋文迪是主战派,崔相他们是主和派。”
朱铳目光闪烁,只看夏眠:“夏爱卿,你确定站我这边了?”
是。
一主战,一主和。
匈奴的胃口越来越大,早就引来朱铳的不满,但是朝廷老臣居多,六部尚书又以崔相马首是瞻,且崔相执掌均衡多载,他们一是爱倚老卖老,二是安逸惯了,永远秉着花钱可消灾的原则,压根不愿征战,导致朝廷主和形式不容动摇分毫。
而,少年天子血气方刚,九五之尊,眼里哪容下一粒细沙。对匈奴目中无人,狮子大开口,早早介怀于心。
这样,两面的矛盾自然产生。
朱铳权高,却明显势弱,所以他于公于情,都想拖夏眠一起“同流合污”。
然,夏眠则冷漠地站在中立,多年只带隔岸观火的情怀,就是不领皇帝的情。
如今夏眠同意了,朱铳反而不舒服了。
“你当真不考虑朕了吗?这汤小帅有啥好,一有风吹草动,就拿你做挡风的牌,有啥值得你如此对待?”
真天子不死心地挣扎,只当跟前的汤小帅是深秋里躲在旮旯里苟延残喘的蟋蟀。
夏眠望望汤小帅,旋即正冠,倏然对朱铳跪地,从容不迫地行起君臣大礼,道:“君,为明君;臣,当为奸。”
一句君臣效忠的承诺,把朱铳活活将死在原地。
朱铳木讷了好一会,终是跺脚,酸溜溜地扶起夏眠,道:“平身。”
就在关键一刻后,汤小帅突兀问道:“我姐姐过世,为何你宋文迪要幸灾乐祸?”
缓和的空气,忽然又凝重了起来。
宋文迪冷笑,问夏眠:“你说,还是我说?”
夏眠思忖了会,才对汤小帅缓缓道:“宋大人曾心仪一舞娘,两人私定终身,但没想到,你姐姐一出阁,带走的一批女子中,就有她。更不幸的是,”夏眠望了眼宋文迪,“那女子猝死在路上了。所以,宋大人他迁怒了很多人。”
夏眠避重就轻地说话这段话,宋文迪好悬没有气晕,怒指夏眠一句话都说不出。
夏眠依旧轻描淡写:“怎么我说的不对么?”
临了,临了,朱铳只能摆出天子风格,蹦出来打圆场。
“还是朕来说吧。如何?”那句如何,明显是问宋文迪的。
“随便。我现在只想出去走走,请陛下赎罪。”言罢,宋文迪青着脸出门了。
沉了片刻,小驸马问:“夏眠说的不对吗?”
“其实说的八九不离十,只是夏卿没说一些细节。”朱铳中肯评定,“汤小帅,你可知郎中令张睿中的三女儿吗?”
“她是我姐姐的闺蜜。”
“问题就出在她身上。”朱铳道。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其实,也不算太久,只是大家都年少轻狂时。宋文迪确实与一官家的舞娘阿静,私定了终身。而张家的女儿,一直痴迷宋文迪,铁了心要嫁入宋府。
当她知道,汤小帅的姐姐要去和亲,就上门哭诉,恳求汤姑娘在带走一批美女的名单里,加上那舞娘的名字。
说到这里,朱铳冷瞥汤小帅一眼:“你姐姐与你一般过度热心,竟然应下了此事。而宋文迪当时不在京城,当他得知这个消息后,连夜赶进宫,向朕请旨特赦。又快马加鞭,想追上和亲队,可惜,迟了一步。”
这一步,却是相隔了生死,两茫茫。
宋文迪眼光冰冷,指摸单个耳珰,静默而立。
屋外,寒风扬起,依旧能闻到那日血的味道。
发现自己心爱人,□□至死的尸身,是什么样的心情,他宋文迪是终身难忘!
那天,血色芦花在风中飘荡,几乎染红了宋文迪的天。
女孩冰冷的手里还拽着他送的珍珠耳珰,他们的定情信物。
耳珰本是一对,而他只找到了一只。
如他一般,孤零零。
朱铳从屋走出,走到他身旁,拍了拍他的肩:“回屋吧,还有大事商量。”
“好,就来。”
宋文迪深吸一口气。
不急,他的仇一个一个地报。事后,他娶了张家小姐,把人给生生逼疯。而今,汤小帅的姐姐也死了。
他列的仇人,剩下的确实不多了。
所以,他,不急。
宋文迪,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