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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夏迟倒了两次,才把新车倒进这家养老院门口划出来的那块停车位上。到处是年久失修的碎石头,地方小的可怜,停车位是养老院的人自己拿漆涂的,很不标准,按那条白线他一台车能占两个空,不过也没人管。

      长腿一伸,夏迟下车锁车,一气呵成。车是拉法,定制全新的颜色,国内的配额这个颜色的就他一个。但夏迟是个相当英俊的男人,按叶思秋的话说,他这张脸配拉法都绰绰有余,帅哥要是都会坐牢,夏迟是要被砍头的命。

      说着就冲他的脖子比了一道,眼里泛的是明媚的桃花,他们又拥吻在一起,夏迟笑着收下了这台礼物。

      叶思秋是他的爱人,说是姓叶,却比亚洲人白上许多。叶家走海运的生意,素称“海龙王”,是行里不可撼动的龙头,因此也和各国的商业巨鳄关系紧密,叶母是地道的白种人,漂亮的像画里出来的神仙,便是叶父一条船载回来的贵族小姐。叶思秋的脸属于得天独厚的一等一,夸着夏迟好看,自己倒是完全不输给他。虽然都是男人,结婚要去国外注册,但因为叶母的身份,一切水到渠成,顺理成章。

      都是男人,也不妨碍他们看起来是一对璧人。

      但夏迟知道,要是没有叶思秋,他这辈子也是开不起拉法这种车的。叶思秋把他从泥潭中拉出来,恩情无异于再生父母。

      这一辈子,都是该好好对他的,这个无忧无虑在温室里长大的小王子。

      叶思秋生性贪玩,父母宠着也是随便给他点事情做做。他信任夏迟,要说生意,多是扔给他去解决,自己和朋友逛街拍照瑜伽健身,一天天的好不快活。就像今天,夏迟驱车来这家养老院也是为了替他解决手头的生意。

      y市是夏迟出生的城市,但因为开发的晚,地势又不好,虽然也靠海,是省里经济最落后的地方。叶思秋本来看不上这块穷乡僻壤,也是给的夏迟面子。不过小少爷自己就不乐意再来了,打立项至今,一天也没来过。

      夏迟重新回来,心里感慨万千,许多陈年旧事,也随着记忆一齐在心头涌起。他定了定情绪,才迈步朝养老院走去,这里离海边不远,是这边区域唯一的一家养老院,原本是公立的属于政府。但为了巴结叶家支持叶氏的进资,直接从省政府下了文件,这块地方卖给叶氏新建港口码头,附近居民全部迁走,其中也包括这家养老院。

      开发工作一直进展的很顺利,附近住宅根本没几家,反倒是这家养老院成了钉子户。院长是个执拗的老人,下属员工几次三番沟通无果,碰巧这几天赶上清明,夏迟回老家来扫墓,顺道就过来看看。

      “说了不行,我们不能搬!”刚进院子,夏迟就听见一阵吵闹声。知道他要过来,已经安排了街道的工作人员先来和养老院沟通,看来结果并不理想。

      夏迟身高腿长,隔老远就看见被一群袖章围在中间的女人,很朴素的长相,夏迟之前见过她的资料,养老院的院长,和叶思秋的妈一个岁数,看起来却不像是个同辈人。

      “不是钱的事情!”院长挥舞着双手,据理力争“你们街道的经常过来不是不知道!我们这里住的,都是没人来看望的孤寡老人和重症病人,他们生在这长在这,就靠着那点回忆活着了!让他们去那么远的地方,那是要他们的命呀!”

      夏迟觉得聒噪,嗡嗡吵得脑子疼。他从这座城市离开,倒不是被灯红酒绿迷了眼,只是他的前半生,从没在这里被命运优待过,因此极力想避开这些。

      一群人见他慢悠悠的晃过去,一连串的“夏总”便入了耳,此刻的夏迟靠着叶家的光,也算是另一种的衣锦还乡了。

      “陈院长,我是这个项目的负责人”,夏迟换了张老少皆宜的笑脸,礼貌周到,在外他不能丢叶思秋的脸面“这个项目我们投入了大量资金,图纸是不能再改了,可能之前员工没传达到,我特意来说一声,养老院的新址是比现在这里的条件好,而且你们员工也有津贴补偿,院里老人的安置咱们还可以商量着来。”

      或许夏迟看上去是个好说话的,院长对这个极为英俊的年轻人颇有好感,她抹了一把眼睛,也放缓了语气“夏总,我不和你讲那些虚的,不搬也不是我的意思,我儿子闺女都在市区,早都让我跟他们住去了,我一个人在这我也是不愿意的,但我跟这些人都有感情了呀,是他们不愿意走。”

      “是是是”,夏迟四平八稳的应了,他大概明白了院长的意思,有些老头老太太上了岁数,是执拗的很“陈院长,这样您看行吗,有谁不同意咱们迁走,您把名单给我,我亲自去和这些爷爷奶奶沟通,您看怎么样”,夏迟举起双手,做了个投降的动作“我保证,一定好好说话,态度好,我以前也可会照顾人了。”

      院长看了他几秒钟,微微叹气,冲夏迟招了招手“跟我来。”

      夏迟跟在院长身后,在一排低矮平房里走进了最里的一间,打扫得还算干净,是个办公室的样子。院长从桌上一堆文件里抽出一份,交给夏迟“上面是院里所有的名单,一共也没多少人,但都是些…可怜人,夏总你行行好。”

      夏迟笑了笑没说话,接过名册随手翻了翻。然而只这一下,他的眼睛便在一个名字上移不开了。

      春日清明,夏迟仿佛堕入了数九寒冬。

      谢吻冬。

      卷了边的纸上凌乱的写了一个名字。

      夏迟在一瞬间被拉回了十年之前。

      那曾是他的一切。

      这一排平房,外墙只露出灰色的水泥痕迹,没到年久失修的程度,但住所几乎已经完整昭示了主人的人生。它们看起来一模一样,夏迟居然花了一点时间才找到那间屋子。

      他已经在踌躇中丧失了力气,但夏迟无论如何还是想去看一眼。

      再去看一眼他。

      是老旧的木门。夏迟轻轻推开,抬腿迈进,就这样直接走进了回忆里。他的过去从不是难以启齿的过去,少年的爱情也从不是不可言说的爱情,只是为何在此刻变得如此酸涩,夏迟似乎连张嘴再叫一声谢吻冬的力气也没有,好像是人没了任何关系,曾经的爱情就也一并死去了一样。

      过去他们一站一坐,现在变成了一站一躺。谢吻冬侧躺在一张单人木板床上,盖了一层薄薄的被子,屋内散发着常年不见太阳的霉气,夏迟不知道那是不是从被褥上散发出来的,还是连着谢吻冬也有,他们已经融为了一体。

      床上的人动了动,但夏迟明白他能动的幅度并不很大,只有那么一点。夏迟甚至还知道,如果是胸部以下的动,那并不是谢吻冬的意愿,只不过是肌张力抽上来了而已。就像跳过许多年舞的人忽然停下,再过许多年,身体的每个部分都仍然有肌肉记忆一样,夏迟甚至恍惚间产生了一种他命里就该照顾谢吻冬的错觉,否则为何关于他的一切,自己仍然清晰地历历在目。

      只是这一切又把他的懦弱无能和眼泪,统统放大了十倍。

      “冬冬...”夏迟不知道该说什么,又觉得贸然进去会很唐突。他手足无措的靠着门口站着,像是在接受审判一样,但明明他也觉得自己并没有什么过错。

      人的一生要说那么多的誓言,能履行的寥寥几件。到今天,能看不起他的,也不过是只有年少的自己而已。

      谢吻冬像是终于听清了,有人在叫他的小名,他从阴冷潮湿的被褥中慢慢探出了头,身体僵硬而麻木,这两年他时常觉得自己像是冬眠的蛇,却不知道何时才能苏醒。

      很久没有人叫过他了,也从没有人再来看过他。白日青天,他不会生出错觉。否则这大概只可能是火柴里烧的希望,他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

      倒是希望这一天可以早一点来。

      床上的人抬头寻到声音的来处,夏迟微微往后退了一步,他有些恐惧对上谢吻冬的眼神。只是他再清楚不过,这没有什么例外和特殊,谢吻冬只会是那个谢吻冬,出现在这里的重名概率就是零。

      可等真的对上那双混浊的眼睛,夏迟才忽然被心头的刺痛扎醒。

      不用害怕审视,他早已经看不见自己了。

      在他离开谢吻冬之前。

      “冬冬,我是夏迟”,夏迟要很努力,才能忍住喉头的哽咽,他想上前去把谢吻冬抱起来,像从前一样抱在怀里,给他按摩,给他安慰,给他哼一首情歌,可是都不行了,他们分手三年,他早就没有立场再这样做“......我来看看你。”

      “夏,迟?”谢吻冬像是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个名字。年少时他也曾是被人人称赞的漂亮孩子,多年缠绵病榻,谢吻冬早已瘦脱了相。双颊凹陷,在二十几岁的年纪,就已经是一副濒死之相了。

      也好在他看不见了,并不知道自己如今是什么样子。

      谢吻冬愣了愣,薄唇轻轻抿起,居然是勾了一个笑容出来。

      “你骗我,夏迟不会来。”

      但是谢吻冬的身体却又往后缩了缩,窄短的被子动了动,脚掌露出一只脚心朝天的姿势,泛着大片黑紫,虚软扭曲的歪在一起。

      “夏迟,有出息,我不要他来看我。”谢吻冬摇摇头,像是自顾自,声音虚弱,但是低声却悦耳“他心软,但我不要拖累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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