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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

  •   匪徒的叫喊声响成这样,夏京自然是听见了。

      狭窄的船舱通道里,匪徒转眼冲到夏京等人跟前,柳商陆正好在前头探路,下意识地就把身上背的药箱甩了出去,正中匪徒。

      这下刚好把匪徒的脚步阻了一阻,也给了后头侍卫冲上来的时间。

      两个侍卫在狭窄的通道里硬拼一个匪徒,人数上的优势被环境的劣势消除不少,加之侍卫身上本身都负了伤,而柳商陆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夫,夏川要贴身保护夏京,非必要不会出手。

      还是方才柳商陆扔出去的药箱起了作用,在打斗间将匪徒狠狠一绊,这下正好给了侍卫机会,一个锁喉将匪徒擒住。

      几人带着被生擒的匪徒往外走,柳商陆也赶紧拾起药箱跟在后头,没过多久就来到甲板,外头被逼成一团的侍卫也顿时围到他身边来。

      周仪先前是让他往客船左边的救生舟那儿跑,想办法通过救生舟逃生的。

      可是夏京看着紧紧围绕在周边虎视眈眈的十来个蒙面匪徒,心想这一次自己恐怕是跑不了了,希望他们能顺利逃脱。

      毕竟,这伙人是冲他来的!

      沦落到这种下场,他其实并不意外,自打当年狠心做下第一桩错事开始,他心里就有了觉悟,早晚会有这么一天。

      他自己做的选择,便要有承担后果的准备,好在周仪他们已经跑出去了,那件必须要做的事,去年也已经完成,所以这一次南下,他随身只带了八个侍卫,所以前次对付周仪,他破釜沉舟地用上了自己。

      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味十分刺鼻,胃里又开始翻江倒海,喉头冲出刺人的酸涩,他暗自咬牙,死死忍住那股熟悉的呕意。

      要说有什么遗憾,这便是唯一的遗憾。

      该死,偏偏是这个时候!

      便在此时,眼前的匪徒忽然从中间分开一个缝隙,有个蒙面的高大汉子从人群中间走上前来,他没有被黑布蒙住的上半张脸,浓眉大眼,目露杀机,一道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疤痕从左边的眉间贯穿而下,直入蒙面的黑布之后,更加增添了几分匪气。

      “阁下并非普通土匪。”夏京推开不放心一直扶着他的夏川,只一眼便下了断言,现在,是该他面对的时候了。

      那匪首一声嗤笑:“无论是不是土匪,今日也要拿你夏京狗贼的命来偿。”仿佛已经断定夏京今日插翅难逃,他言语间狠厉非常,无所顾忌,一开口便带着腥风血雨

      “如此说来,便不是求财,而是寻仇咯?”虽是问句,夏京言语中却充满肯定,略带轻佻的语气,也让他看起来举重若轻,仿佛早已准备了后招。

      “废话少说,今夜我便亲自给你个痛快。”那匪首不欲与他多言,说着便举起手中大刀,直冲夏京而去。

      几个早已负伤的侍卫顿时将夏京等人围得更紧,夏川更是直接以身挡在夏京跟前,那意思分明是说想要杀他家大人,必须先从他的尸首上踏过去。

      唯有站在一侧的柳商陆举棋不定,夏京恶贼伏诛,自是大快人心,可什么时候都行,却不能是现在,他肚腹虽尚未显怀,那个真真切切存在着的小生命是无辜的。

      那日他曾拿过一碗落胎药给夏京,让对方自己决定腹中的孩子是去是留,实则,那碗根本就不是落胎药,而是十三太保,夏京无论是喝是倒,对腹中的胎儿都不会有影响,他身为医者,怎能做出这种伤天害理之事!

      犹豫片刻,他终于也站到了夏京身前,再怎么说,便是那位周大人临走前也曾托他照料一二,周大人是连他父亲都赞不绝口心悦诚服的人物,他答应了便要做到。

      如此一来,那匪首倒诧异了:“想不到你这狗贼竟有这许多人豁出性命去保护,这世道究竟是怎么了?”

      夏京那儿尚未回复,有一个声音就先他一步给出答案:“贼子当诛,我大盛律例自有定论,你如今这般,却是滥用私刑!”

      这声音甫一出现,如同当头棒喝,让那匪首主动收回凶刀。

      “咦?是你们?还不逃命,这是也要回来送死?”他将目光转向来人,正是先前已经跑到救生舟那边的周仪,身后跟着怎么说也不肯走的阿窈。

      “尔等方才可说了,你们的目标是夏京,我二人自然没有危险,如何有这送死一说。”周仪面带笑意为自己辩解,面上不见丝毫惧色。

      “哼,巧舌如簧。”匪首嗤道。

      周仪先朝夏京递去一个安抚的眼神,又对匪首道:“这位……壮士,可否借一步说话?”

      匪首踟躇片刻,看看夏京,又看看周仪,许是在权衡什么,而后终是点了头:“行,那你跟我来。”又交代手下,“尔等看好这狗贼。”说完带头朝客船另一端的甲板走去。

      周仪见状便也提步跟去。

      阿窈不放心,在后头叫了声:“先生!”随即抿抿唇想要跟上去。

      周仪朝她摆摆手,示意她不必跟来,为让她安心,又道了声:“无妨。”他的姿态和声音带着十足的安抚人心的魅力。

      阿窈这才放下心来,没有再跟上去,回头又朝夏京狠狠啐了一口,气哼哼道:“都怪你!”

      夏京这时候也没有心思去跟阿窈计较,他的全部心神都在越走越远的周仪身上,对方分明已经有了逃脱的机会,却自投罗网回来救他,他心里头只觉又酸又涩,满脑子都是对方为他涉险了。

      想到此处,他眸中闪过一丝狠厉,精神也振作起来,若是周仪为他出了事,但凡他这一次能逃出去,必要这伙匪徒为今日所做的事情后悔,敢把主意打到他身上,真当他夏某人是吃素的不成!

      话分两头,周仪跟着匪首来到清静无人处,也没有寒暄,开门见山便道:“阁下想必是东南抗倭水师出身吧,不止阁下,看你们方才动手间隐隐透着些行伍气,你的手下们应该也是一样。”

      匪首蓦然睁大了双眼:“你……你怎么知道!”随后却又笑了,“如果是周仪周大人当前,猜到我等的出身也实属正常。”

      说完他主动扯下蒙面黑巾,眉间那道疤痕刺目地横亘在左边脸颊上,触目惊心:“周大人既然如此推心置腹,某也不好再隐藏了。”

      “多谢阁下的信任!”周仪朝汉子作了个揖,“所以,你们今夜对夏京那厮发难,可是为了东南战事?”

      汉子冷冷一笑:“自然,那狗贼利欲熏心,收受贿赂,几次三番在陛下面前进谗,将我们刘统领革职查办,自从刘统领被下狱,换了王宾那个饭桶做我们水师统领,近几次对倭战事是屡战屡败,多少同袍走上战场就再也没有回来,某脸上这条伤疤,也是那时在战场上落下的。”

      他说着自嘲一笑:“这么条伤疤算什么,既然上了战场,某早就有马革裹尸的觉悟,可是那么多战死的同袍呢?全是因为王宾那个废物,追根究底,却要怪夏京那狗贼!”话语中豪情与悲凉并存,最终均消弭于对黑暗官场的愤恨。

      周仪听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东南水师统领更替一事我也有所耳闻,是一年前的事了吧,那时朝堂上正好也有一番大动荡,没有分出太多心思来关注这件事。不过,尔等既然是水师英豪,又如何会变成今日这样?”

      “战事屡屡大败,有去无回,就连军饷和抚恤金都被克扣殆尽,与刘统领在时天差地别,朝堂被夏京狗贼把持,我等没有门路上达天听,兄弟们不愿再跟随姓王的作战,便一起逃了出来。前些日子听说狗贼南下扬州,身边没带多少侍卫,我们便意识到机会来了,花费不少时日探明情况,决心在返京途中手刃狗贼,还朝堂一片清朗,也为战死的兄弟们和刘统领报仇雪恨!听说周大人与姓夏的一同返京,便交代手下人不许伤害大人。”

      汉子说着,突然“嘭”一声朝周仪跪下:“水师守备张常山见过周大人,求大人为我们刘统领和战死的兄弟们做主!早就听说周大人乃当朝清流,德行高洁爱民如子,当今陛下身边也就您能与这狗贼分庭抗礼,求大人将我们水师将士的遭遇禀告陛下,严惩贼子!”

      周仪忙握住他手腕想将他扶起来:“张守备使不得,快起来。”

      张常山态度强硬,坚决不肯起来:“周大人不答应,常山愿长跪不起!”

      周仪是个文人,哪里拗得过这水师汉子的蛮力,实在扶不起,也只能长叹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可你们若就这么暗杀了他,那有理也变成没理了,把自己搭进去不说,他闹不好还能得个身后哀荣。他在朝堂经营这么多年,势力早已根深蒂固,牵一发而动全身,贸然出手,恐怕动摇朝纲,陛下头一个不允许,需得徐徐图之,往后才能一击必杀。”

      张常山哪里想得到这许多弯弯绕绕,听了周仪这一席话,他略带羞愧地偏了头道:“某是个粗人,只知道打打杀杀,没有周大人想的这么长远,惭愧。”

      见他如此,周仪知道时机已经成熟,便顺势劝道:“今夜尔等先行退去,此事事关重大,待周某回京再细细斟酌。”

      说着他凝眉细思片刻,让张常山附耳过来,悄悄与他分说:“这样,你们回去后先想法子暗中收集证据,收集好以后联系……”周仪将自己在江南设下的暗桩告诉张常山,让他们把收集到的证据交给他,一拿到证据,他便可以立刻采取行动。

      张常山听后满面激动:“多谢周大人愿意相助,我等必不负所托!不过夏京狗贼那边……今夜我等围了他,他势必不肯善罢甘休。”

      周仪拍拍他肩膀让他放心:“这一次夏京那儿周某可以去摆平,切记,往后行事切不可如此莽撞。”

      张常山连连点头应下。

      事情谈妥,两人便一前一后回了甲板相持之处。

      周仪发觉自打自己与张常山回来后,夏京那双眸子便一直死死地盯着自己,便朝对方安抚性地点了点头,表示事情已经解决。

      张常山信守承诺,当即下令撤退,又朝夏京狠狠喝道:“放人!”其余众人虽不理解,倒也没有当场反驳。

      夏京那儿得了自由,便也朝侍卫点点头,侍卫见状,松手放开先前生擒的匪徒。

      放了人,他第一时间就朝周仪走来,眼中除了周仪再无旁人,连自己步履不稳也没有注意到,夏川见状伸出手来想要扶他,却又被他一把推来。

      张常山没再去管他们怎么样,长臂一挥,便带人一个个跳进水里,漆黑的河水没过头顶,转眼不见人影,怎么来的就还怎么走。刚刚被放开的匪徒是最后一个走的。

      谁知道就在跳入水中的前一刻,那人忽然举起右臂,寒光飞闪摄人心魄,与此同时,一枚袖箭快速射向夏京后心。

      电光火石间,周仪瞳孔紧缩,连思考也无,下意识地就伸手将夏京整个捞进怀里,奋力抱着怀中人转了个身,袖箭狠狠从他左臂擦过,带起一连串血色飞溅。

      周仪在袖箭的强烈冲击下站立不稳,向前俯冲,连带着夏京一同坠入水里,他最后所见,只有怀中人那满是不可置信的眼神。

      身后传来数声“大人”的喊叫,阿窈那句“先生”夹杂在其中尤为响亮,随后又是好几记“噗通”、“噗通”的落水声,想是下水来救人的。

      屋漏偏逢连夜雨,忽然一个猛烈的水下漩涡将周仪卷得晕头转向,他只记得要死死抱紧怀中那人,而后便人事不知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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