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乍起，吹起了满天的落叶缤纷……》雁潭江

1、微风乍起，吹起了满天的落叶缤纷……

　　（一）

　　韭菜是辛温补阳之品，含有锌元素，温补肝肾。在中医药典上素有“起阳草”之称。韭菜含有粗纤维，能促进胃肠蠕动，因此也称作“洗肠草”。猪肝味甘苦，还具有补肝、养血、明目等功效。

　　爆香蒜头，随即倒入切成一段段的青葱，将火调成中火，再倒入韭菜，翻两翻，立即把锅中的上碟，旁边小周也立即把菜送出去。

　　小周，十九岁，高中生，下课后到阿钟的四方菜——私房小菜馆当侍应生。一来到阿钟的家，小周便开始帮阿钟把要用的材料洗净后放在碟子里，然后换上白上衣，黑长裤的侍应生制服，在一旁看阿钟如何变把戏。阿钟并不介意小周在一旁偷师，介绍小周上门来当侍应的李理仁曾说过，小周对烹饪抱有极大的兴趣，高中毕业后，便想正式上烹饪课。因此，里仁便央阿钟，让小周晚上来他那里学习，谓打基础。

　　做私房菜，本不必如此麻烦，这么小的一个地方，更不需要找侍应生。不过，当里仁说，小周这孩子有天分，肯学习；还有，家庭经济有问题，极需赚点外快，帮补家用。听到这里，阿钟即告诉里仁，把小周带来吧！事后，阿钟从不问小周为什么缺钱。阿钟后来说，最近经济不景，不是家庭的经济支柱没了，便是家中有人生病，极需要钱。反正答案八九不离十，不问也罢！要是这孩子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想必里仁会告诉他。

　　里仁是阿钟的高中及大学同学，现于一所中学执教。他是小周读中学时的班级任。有里仁做担保人，应该可以相信。阿钟心想。
　　看小周虽然长得高头大马，却秀气得很，十足有钱人家少爷的模样；不过，里仁说他不是。接下来的日子，见这孩子手脚倒也勤快，确实叫人满意。于是，阿钟对小周说，如果他连星期六、星期天也来帮忙，便给他每月工资1500元。这笔钱对高中生来说，应该是笔大钱。小周听后，双眼发光，感激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待小周把菜端出去，阿钟便开始准备另一道前。
　　现在做的是虾仁翡翠宝囊。用料简单，不过做工不易，先要把切成丁的虾仁、冬菇、竹荀加了调味料翻炒，起锅后，再把事先秆好的小麦分皮用模型刀切成圆形的，然后快手快脚地把馅料包进去，用过水烫过的韭菜绑好，放入碟子，摆进蒸笼。上碟前，用上汤勾个芡，便可送出去。

　　估计客人应该是吃完了最后一道菜，阿钟便从冰橱里拿出预先准备好的冰冻番薯泥。紫色的番薯泥加上特制调味，再淋上椰浆，不但颜色淡雅别致，端到鼻前，还可嗅到淡淡的清香。
　　换下围巾，阿钟一手捧着甜品，一手推开厨房大门走了出来。
　　最先看到的是小周殷勤地为众宾客倒红酒，接着便见到陈自若笑脸盈盈地站了起来。
　　“好吃。”
　　“谢谢！”阿钟把甜品交到小周手里，淡淡一笑地说。
　　陈自若是他的老主顾，常在拜六设宴款待一些生意伙伴。
　　“怎么样，要不要一起坐下来喝杯酒？”
　　“好，就一杯吧，我的酒量不好。”
　　“大家干杯。”
　　宴会散后，小周帮忙把碗碟收拾好，接着便到厨房拿出拖把把客厅的地板拖干净。阿钟则到阳台抽根烟。
　　小周说，阿钟独坐阳台抽烟的模样，像极电影男主角。
　　看着阿钟的侧影，小周不知不觉放下手中正在擦拭的杯子，静静地看着。
　　天空的星星很美，远处是灯火辉煌的城市景观，整体是夜的都市，沉浸其中，让人陶醉。
　　（二）

　　饭后，阿钟独自下楼买报纸。家里的琐碎事务，全交由小周打理。
　　没想到才刚下楼，便见到陈自若独自一人，站在转角的阴暗处。小钟单看他的剪影，便认出是他。
　　“还没走。”小钟冷冷地问。
　　陈自若说：“陪我喝一杯。”说时，脸上没有笑容。
　　“你醉了，我帮你叫部车子。你……”
　　陈自若拉着阿钟的手不放，瞪着他。
　　“你怎么了？”
　　“我，我们，我们……”
　　“抱歉，我……”没等阿钟把话说完，陈自若便紧紧地抱着阿钟瘦削的身子。
　　“放开我。”阿钟说。
　　“不要，不要……”
　　“你要干什么，放开他。”不知何时到来的小周，涨红着脸推开陈自若。
　　“你……”还没等陈自若说些什么，小周已一拳印上他的脸颊。
　　陈自若跌坐在地上，捂着脸颊，吼道：“你干嘛！”
　　“你才想干嘛！”小周骂道。“老板，你没事吧！”转身一见阿钟一脸的脸青唇白，小周不由地紧张起来。
　　“没事。”阿钟说完，待要站起身，复跌坐在地上。刚才小周分开他和陈自若时，用力太猛，阿钟的背部狠狠地撞上墙壁，现在疼得什么似的。
　　“还说没事，你连站都站不好。走，去看医生。”小周过来扶阿钟，也不管仍坐在地上的陈自若。
　　“喂，你……”还等陈自若说什么，小周已经扶阿钟走远……

　　（三）
　　煮粥重要的是火候，先在砂煲里把上汤煮滚，再把洗净的米放入，拌匀，加盖，先以大火煮至滚，再转为小火煮一个半小时。火候拿捏要恰到好处。师傅曾经说过，煮粥可以看出一个人的个性。

　　“老板，你还好吧！”刚踏进门的小周一见正要下床的阿钟，立即冲上前来扶他。
　　“怎么，我像七老八十的人吗？”阿钟没好气地说道。
　　“你要做什么，我拿给你。”小周坚持要扶着阿钟下床。
　　“肚子饿，想煮点什么。”阿钟笑着说。
　　“那……我煮。你要吃什么？”小周想了想，有些尴尬地说道。
　　“我嘛，我想吃干贝熬粥，里面要有碎肉。你可以吗？”
　　“我行。”
　　“那我继续躺，等你伺候我。”
　　看着小周蹦蹦跳跳地跑进厨房，阿钟不禁莞尔，随即高声喊道：“真的不要我在一旁指导吗？”
　　“不——用——了！”厨房里传来小周的声音。
　　说实话，自从辞了餐馆的工作，开始做起私房菜，自由是自由，却不似今日般，身心极度松懈，完全像在度假。今晚的晚宴因身体不适，已通知师兄上门仗义相助。
　　摸了摸下颔，感觉毛毛刺刺的，不禁苦笑。自己才三十四岁，一日不整理仪容，样子便显得苍老。
　　还好，医生说了，背部只是轻伤，过一两天便没事。明天是星期天，起个大早，好好梳洗，整整仪容，再与小周一起到巴刹买菜。
　　一个小时后，见小周捧着碗热腾腾的粥进房来。
　　“哗，好香。”
　　“真的吗？老板，尝一尝，看看味道如何？”
　　“好。”尝了一口，眉头稍微皱了皱，小周立即紧张起来：“怎么了？不好吃吗？”
　　“不是。只是觉得你料放多了。”
　　“不会啊，只是把龙虾、干贝、碎猪肉、一些鱼肉绞烂下去调味。用来煮粥的水用的是上汤。就只是这些东西。还好吃吧！”小周越说越心虚，声音越来越小。
　　“就是太多了。以后再指点你。”
　　“真的。”小周说话时，眼睛都亮了起来。
　　“不过，明早还要陪我到巴刹买菜。算是超时工，工资会记得加。”
　　“谢谢！老板！”
　　“等一下记得帮我师兄的忙。快去替他准备材料。”
　　“遵命。”
　　看着小周走出房，他便从身旁抽屉拿出一本英文书来读。书名是：“人生有没有U转”。

　　（四）

　　韭黄含有挥发性精油及含硫化合物，具有促进食欲和降低血脂的作用，对高血压、冠心病、高血脂等有一定疗效。含硫合物还具有一定的杀菌消炎的作用。
　　芫茜可促进血液循环，有健胃、消食下气及驱风戒毒的功效；鲜贝汉有高蛋白质。
　　把鲜贝放入高汤煮熟，沥干备用 。再来，将姜茸爆香，假如韭黄和调味料，用大火翻炒。鲜贝回锅，大火炒匀再倒入红辣椒、醋、生粉水勾芡。接着加入麻油，撒上芫茜即可上桌。
　　清淡的菜，却极适合老人的脾胃。

　　今晚的客人是董夫人。一年里，董夫人每隔两三月必会定一桌菜。她邀请的都是一群年纪不相上下的朋友，有男有女。

　　在此工作了一年的小周好奇地问，这些都是她的什么人。阿钟只是笑着回答：“多事。”
　　小周的好奇心依然不减，在董夫人的晚宴上，每捧出一道菜回来，便说：“这些是董夫人的中学同学 。其一个还是国家某政要的妻子。”
　　“哗，老板，你绝对想不到，其中一个是可是连锁集团的董事长。”“老板，有一个只是AA工厂的管工。”
　　“这小周……”阿钟一面笑着说，一面摇头。
　　照例在准备好最后一道甜品后，阿钟亲自把甜品捧出去。
　　“阿钟啊，你终于出来了。”董夫人一看到阿钟，笑着拉着他的手臂，要他拉张椅子，坐在她身边。
　　“董夫人，您好。钟叔叔，您好。沈阿姨，您好……”阿钟对众人打招呼后才坐下。
　　看到阿钟对每个人如此客气打招呼，熟得不像是陌生人，小周不禁瞪大眼睛。“来，小周，再给大家倒些葡萄酒。”看到小周如此失态，阿钟不禁笑着吩咐道。

　　“老板，你骗我。”
　　“骗你什么？”阿钟待大家都走了，到厨房把用剩的材料再加点工，又做了几道小菜；小周在一旁一面收拾，一面说。
　　“你骗我说不认识他们。”
　　“有吗？我没说我不认识他们。”
　　“你也没说你认识他们。”
　　“好了。”阿钟用锡箔纸把五道菜包好，即吩咐小周：“这些活儿等一下才做，陪我出去。”
　　“上哪儿？”
　　“去了就知道。”
　　阿钟驾车，小周在一旁静默不语。
　　“到了。”阿钟说道。
　　“这是……”
　　“康乐老人院的常年庆祝会。”说着话时，门口处一名雍容华贵的女人，微笑着迎上前来说：“来了，我们的庆祝会还有十分钟就结束了。老人家就喜欢吃你做的菜。”
　　“是吗？”阿钟笑着说，一面指挥小周把车上的食物拿下来。
　　走进大厅，便见几十位老人家兴致勃勃地看魔术表演。魔术表演完毕，主持人便宣布现在是晚餐时间。阿钟即嘱咐小周帮忙把食物盛在盘子里，接着与一众义工开始把食物分到一些不良于行的老人家手中。有些老人家因为身体不适，阿钟和小周也帮忙把食物弄碎、切小后再送到他们口中。看着小周手忙脚乱，满头大汗的样子，阿钟不禁笑出声来。
　　“几时请来这么一个年轻的小伙子？”不知何时，董夫人在他身边出现。
　　“朋友介绍的。他家里需要一些钱。”阿钟似一点也不感到惊讶，淡淡地回答。
　　“阿钟，我等一下派人把支票送到你家。”董夫人笑着说。
　　“怎么又来了？不用了。真的。”阿钟放下手中的活儿，认真地道。
　　“太太，你怎么来了？”之前那位雍容华贵的太太也走上前来。
　　“怎么能不来看呢？”董夫人微笑的样子，像个慈祥的长者。“我说什么也是康乐老人院的会长。”
　　“就怕你太劳累。”
　　“不会。真要谢谢阿钟，又出钱又出力。”
　　阿钟听后只是微笑。
　　“是啊，多亏有阿钟，常给我们煮好吃的菜。”
　　“你们再这样一唱一和，我以后就不敢来了。”
　　这时，小周抬头便看到董夫人和阿钟等三人笑成一团，不禁哑然。原来他们是认识的，而且是早就认识的，而且还熟得很。
　　（五）

　　“老板，你原来早就认识董夫人。”坐在车里的小周忿忿地说。
　　“我没说我不认识。”阿钟一边驾车，一边笑着回答。
　　阿钟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前面的道路。
　　小周见状，吐了吐舌头，不敢多说。
　　陪阿钟把东西拿到住家楼下，柱子后忽然闪出一个人，踉跄地走前来，一股中人欲呕的酒味，立即袭来。
　　定睛一看，这才发现是陈自若。陈自若拉着阿钟的衣领，狠狠地说：“臭小子！”
　　“请拿开你的手。”阿钟冷冷地说，双手抓住陈自若的手，试图扳开。
　　“你……就真的这么讨厌我？”陈自若忧伤地看着阿钟清瘦、俊秀的脸庞。
　　“抱歉。”
　　“你真的忘了吗？”陈自若听了之后，愣了一会儿，回身便走了。
　　“忘了。”
　　“啊——”陈自若像是在哭，也像是嚎叫，脚步踉跄，返身便走。
　　“对不起……”陈自若的声音自远处传来……
　　“你们……”小周想说些什么，却接不下去。
　　“把东西拿上楼。这是钥匙。我去看看就回。”阿钟说完，匆匆走了。
　　“你们……”小周瞪视了阿钟的背影，跺了跺脚，按了电梯上楼去。
　　待收拾好东西，把地板拖了一遍，阿钟这才回来。
　　小周打开大门，发现阿钟全身衣服都汗湿了。
　　“好累。给我一罐啤酒。”阿钟躺在沙发上，像小周要求道。
　　从小周手中接过啤酒，喝了一口，阿钟说：“回去吧，晚了。”
　　“你刚才去哪里？”小周看着阿钟，轻声地问。
　　“送他回去。好了，问完了，回家去吧！”
　　“唉——”小周看了阿钟一眼，轻轻叹了口气，拿了自己的东西，开门出去。

　　看了看窗外的夜景，阿钟闭上眼，享受夜凉如水的风。
　　深深吸了一口气，阿钟掏出手机，发了则简讯。简讯上写道：“明早陪我去买菜。”

　　（六）

　　山药性平、凉润、味甘，具有健肾健胃，润毛发等功效；可以增强免疫力，改善血液循环。加点补气血的红枣，益气生津。

　　排骨洗净，用沸水烫熟，沥干备用。高汤煮滚，再把红枣、排骨、山药倒入，用大火煮滚后再转为小火，最后加点花雕、盐即可。
　　每每喝下一碗，便觉得胃部暖和，身体也似轻了，感觉免疫力增强了，便什么都不怕，好像连感情的伤害也不再怕。
　　阿钟一直很喜欢这道菜。这也是道四方菜馆的招牌菜。

　　清晨。
　　小周陪阿钟一路默默地走着。
　　“今晚打算做山药排骨汤。我们现在先去买排骨。”阿钟说完，径直往前走；小周一句话也没答，双脚急不急待地跟上去。
　　在选购鲜鱼的时候，阿钟不忘指点小周，怎样挑、怎样选。忽然，有人一手拍在阿钟的背上。
　　“谁？”阿钟整个人跳起来。
　　“是我啦！”一张笑得见牙不见眼的脸孔。有这样阳光笑脸的，只有李里仁。
　　“老师。”小周恹恹地叫道。
　　“怎么啦。两师徒，怎么这么沉默。”
　　“不会啊，怎么会。”小周没好气地应道。
　　“噢，阿钟，你怎么了，几天没见，你好象又瘦了。没事吧！”里仁笑着问。
　　“没有。走，我们去喝茶。小周，你再去买蕹菜、芹菜、灯笼椒。待会儿在楼上小贩中心见。”
　　见小周不在，里仁问道：“小周还做得开心吗？我很久没见到他了。”
　　“还不错，应该是开心的。”稍沉默一会儿，阿钟继道：“他看到陈自若来找我。”
　　“哪个陈自若？”稍顿，想了想，里仁继道：“你以前的大学同房？家里很有钱的那个？曾借钱给你的那个？”
　　阿钟点点头。
　　“他来干嘛？”
　　“你知道的。”阿钟搅着咖啡，
　　阿钟喝着咖啡，想了想说：
　　“他请朋友到我四方菜馆吃饭，开始时没什么，最近又开始胡言乱语。昨晚喝醉了，好不容易才把他打发走。”
　　“你不是在开始工作后便把钱连本带利还给他了吗？怎么又来找你？”
　　“他不死心。”
　　里仁跟着叨念：“他不死心，他不死心……”忽抬头看着阿钟问道：“包曦怎么说？”
　　“包曦啊！出国几年，不见踪影。”
　　“你们还在喝茶，我也要。”小周气喘吁吁地提着两包菜上，一屁股坐下，招手要一杯可口可乐。“报什么喜？老师，您要结婚了吗？”
　　“谁要结婚？”里仁疑惑地看着小周，与阿钟对看，接着便笑了起来。里仁笑得尤为大声。
　　“笑什么？”小周丈八金刚摸不着头脑。
　　“不是报喜。小孩子不要多管闲事。”里仁一边笑，一边解释：“我们是说包曦，我们的一名大学同学。她啊，可是你老板的女朋友。”
　　“老板的……”小周看着阿钟。“原来你不是……”说到这里，抓了抓头，不敢再往下说。
　　“不是什么？”里仁问。
　　“不要问，肯定不是什么好事。”阿钟喝了一口咖啡说。
　　“老板的女朋友呢？”小周低声地问里仁。
　　“哎呀，人家是国际知名摄影师，爱去哪里便去哪里。不过，如果有人嘴巴上肯说留人的话，人家说不定就会……”里仁还没说完，阿钟冷冷的眼神立时飘了过来。
　　“没什么，没什么，大家喝茶。”里仁促狭地说。
　　阿钟没说什么，把杯子贴近唇边。这家小贩中心的所处位置，十分清幽，外头一片的绿色树木。
　　临走前，里仁拍着阿钟的肩膀道：“有什么事，记得找我。”
　　“会的。”
　　“再见！”小周快乐地向里仁挥手。

　　（七）

　　做冬瓜盅很费时，首先要准备一颗大冬瓜，洗净后，挖了里头的瓜肉，放在一旁备用。接着，鸡肉、瘦肉烫熟后，沥干，备用。在冬瓜里注入上汤，便把冬菇、蘑菇、红萝卜、金华火腿、烫熟的鸡肉、瘦肉一齐放入，隔水炖煮一个半小时。
　　这是个适合一家大小，大人、小孩，年纪大的，年纪小的都适合的菜。大家从冬瓜里舀出汤料，盛在碗里一起吃时，其乐融融，十分惬意。

　　“老板，你的电话。”
　　“我很忙，叫他等一下再打来。”阿钟在厨房里喊道。
　　“不行，他说很急。”
　　“什么事？”
　　“他说你爸爸进了医院。”
　　“什么？”阿钟匆匆忙忙地从厨房跑出来，接过听筒，嘴里“嗯、嗯、嗯，好。”
　　放下电话，阿钟又跑回厨房。
　　小周跟着走进厨房，忙着切肉切菜的当儿，不时抬眼看看阿钟。
　　“怎么了？有什么事吗？”阿钟掀开锅盖，拿起勺子，舀了一口汤喝下后，问道。
　　“老板，你不是要到医院吗？”
　　“等客人吃饱了再去。”
　　“你不担心吗？”
　　“担心，我走了客人怎么办？”
　　“还有我啊。”
　　“我怕你砸我的招牌。”
　　“噢——”小周重重地应了一声，便继续干活。
　　等客人走了之后，小周把家里打扫干净，正想回家。门铃在这时响了。小周去开门，发现门外站着神情颓然的董夫人。
　　“我给您倒茶。”小周看他们两人在客厅坐下，便殷勤地退到厨房倒两杯茶。
　　阿钟和董夫人说话清楚地从客厅传进厨房。
　　“阿钟，你爸爸身体不好，你要多去看看他。”
　　“我会的。”
　　“你不要怪他。他当年……”
　　“……”
　　“其实，我也有错，我当年事业心重，没关心你爸爸，你爸爸才会认识你妈妈，他们才会在一起。”
　　“……”
　　“你妈妈身体不好，无法长期工作，家里经济不佳，不是你爸爸不管你们，是你妈妈不要接受他的帮助。你不要怪你爸爸，要怪就怪我！”
　　“……”
　　“你爸爸病了，你去看看他。”董夫人的声音里有哭音。
　　“我会的。”
　　“不要敷衍我。我们这就去。算我求你。”董夫人哭了。
　　“我很累。”
　　“我都亲自来接你了。是不是要我求你。”董夫人哭了起来。
　　“唉——你不要这样。你不要这样。”小周走出去，便看到阿钟拉着董夫人的手臂，不让董夫人跪下。
　　阿钟慌张地别过头来对小周说：“小周，你回家吧，我也要出去。”接着，又紧张地对董夫人说：“你不要这样，我同你去医院就是了。”
　　“好。”小周轻轻地回答。
　　董夫人站起身来，背转身子，拿出手帕抹眼泪。
　　这些，小周都看在眼里。
　　（八）

　　第二天下午，当小周上阿钟家时，甫打开门，竟见到一名大眼睛，皮肤黝黑的女子站在门后。
　　“您好！您是……”小周很有礼貌地问。
　　“我是包曦，你是谁？”
　　“我是小周，阿钟老板助理。”
　　“阿钟也需要助理？哈哈！”
　　“是不是小周，还不快到厨房帮忙。”阿钟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

　　包曦一整晚都躲在客房，当晚宴宾客走了之后，她便一身干净的素色连衣裙，从房间里走出来。阿钟也匆匆换了衣服，叮嘱小周把东西收拾好，便自行回家，不必等他。说完，两人便离开了。小周听到远处包曦的声音隐约传来，包曦问阿钟要不要买些水果和鲜花才到医院……
　　小周在收拾东西时，电话响了起来。
　　“是小周吗，你老板在吗？”是里仁。小周不禁感到雀跃。
　　“老师，包曦回来了。”
　　“谁？”
　　“老板的女朋友，包曦。”
　　“噢，真的吗！太好了。”
　　“老师，呃，请问阿钟老板家是不是很有钱？”
　　“不会啊。我们还资助过他呢。”
　　“不过，我听说他爸爸很有钱。”小周一面说话，一面思忖，该如何把话说得好些。
　　“噢，你也知道了。” 稍顿。“那是他爸爸有钱，不是他。阿钟他很可怜，他妈妈是人家的小老婆，在阿钟读大学时突然去世。阿钟爸爸的大老婆人很好，本来想接他回家，但阿钟打死都不肯，所以才要努力读书，好申请奖学金。”
　　“那个对老板死缠烂打的男人又是谁？”
　　“谁？噢，陈自若，你连这个也知道。”
　　小周不敢多说什么，握紧听筒，手心满是汗。
　　“他啊，是阿钟的大学同学，家里很有钱。阿钟的妈妈突然进医院，需要一大笔钱，陈自若便借他。后来怎么样，呃，这是当事人的事，不便多说。”
　　“老师，你知道得真多。”
　　“说什么话，我是阿钟的高中和大学同学。对了，你怎么对阿钟的事这么感兴趣。”
　　“没有啦，只是好奇。”
　　“阿钟是个很可怜的人，当然，他现在可好了。”
　　“噢，他的女朋友回来了。”
　　“不是这个啦，我也不知道他们俩之间在搞什么，但阿钟现在不愁吃不愁穿，日子多写意。”
　　“老师，对不起，水滚了，我要去忙了。”
　　“好的，改天见。”

　　打扫完房子，拖了地板，小周来到阿钟的房间，看到收拾得一尘不染的房间，再看包曦乱七八糟的房间，不禁哑然失笑。
　　关上大门时，小周环视房间一遍，这才离去。
　　不知怎么的，心里有种失落感。

　　（九）

　　早上，小周被喧嚣的电话铃声吵醒。
　　“喂。”
　　“小周，你老板出事了！”
　　“什么老板？”
　　“阿钟啦！”
　　“什么事？”小周听出是李老师的声音。
　　“他被人捅了一刀，现在在医院。”
　　“严重吗？”
　　“没事了！”
　　“我这就去医院。喂、喂，老师，是哪家医院？”
　　“圣安娜医院。”
　　小周翻身下床，匆忙梳洗，换了衣服便出门。

　　（十）

　　医院。
　　小周看着躺在病榻上的阿钟，安静的闭着眼睛，样子十分祥和。
　　“我们看一会儿就出去，别吵他。”包曦压低声音说。
　　“好。”
　　小周尾随包曦和里仁到餐厅，一路上听着他们的对话。
　　“是谁干的。”
　　“陈自若。”
　　“他疯了！”
　　“他很早以前就疯了。”
　　“警方抓到他了吗？”
　　“阿钟说不要报警。”
　　“那你们怎么送他进来？”
　　“说是做饭时不小心，是意外。”
　　“你没同陈自若说什么吧！”
　　“拜托，我们很久就没来往了好吗！”
　　“唉——”
　　包曦忽然问道：“阿钟到底同陈自若怎么样了？”
　　“你问我，你是人家的女朋友，怎么反倒问起我来？”
　　“我和阿钟？你怎么会这样认为？”
　　“你们不是都在一起吗？”
　　“没有啊，其实，我应算是阿钟哥哥的女朋友。”
　　“阿钟的哥哥？”
　　“董冰啊，你不认识吗？”
　　“董冰，阿钟大妈的儿子。我认识啊，阿钟介绍过，那你们……”
　　包曦抬眼看他，眼眶濡湿，接着说：“大家都累了，买些饮料再说吧。”
　　喝了口茶，里仁神情紧张地说道：“你们三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包曦看着他们，轻声叹了一口气说：“我本来是陈自若的女朋友。”
　　“什么？”里仁和小周瞠目结舌。
　　“我是陈自若的女朋友。后来遇上阿钟，阿钟把董冰介绍给我。接着董冰便开始追我。”喝了一口茶，她又继道：“我选择离开陈自若后，陈自若便常找我麻烦，董冰知道陈自若和阿钟同班，便叫阿钟帮忙劝劝陈自若。后来，不知怎么的，阿钟竟然与陈自若住同一宿舍。从此，我总看到他们两人形影不离……”顿了顿，包曦反问道：“你还记得后来校园发生了一件大事吗？”
　　“什么大事？裸奔事件？谋杀案？偷窥女生宿舍？哪一件？”
　　“有个男生自杀，后来又给救回来了？”
　　“好像有印象。有什么关系？”
　　“自杀的人是董冰。”
　　“哈，怎么会？”
　　包曦闭上双眼，神情忽然显得十分困顿。犹豫了一会儿，包曦说道：“董冰一直很喜欢陈自若，和我在一起只是为了引起陈自若的注意。后来阿钟不断去找陈自若，也是为了让陈自若注意。没想到……没想到……阿钟后来竟然会和陈自若在一起。董冰好像受不了刺激，有一晚，董冰找上陈自若。陈自若不知说了什么，董冰过后竟割腕自杀。还好，董冰给救了回来，不久后也出国了，不再回来……阿钟知道董冰利用他的事后，觉得对我十分歉疚，所以对我特别好。我和阿钟一直是很好的朋友。不过，因为董冰的自杀，阿钟既不能原谅陈自若，也不能原谅自己，在母亲去世后，便决定搬离宿舍。为了阻止阿钟离开，陈自若竟然狠揍阿钟，但阿钟一句话都没说，拿了行李便走了。后来，阿钟在我的宿舍门口晕倒，我紧张得什么似的，便把阿钟送去医院……哎——”喝了一口茶，包曦说：“好像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们两人的关系便变得乱糟糟的”。
　　包曦过后，幽幽地说：“谁没想到结局会是这个样子。”
　　小周听得目瞪口呆。
　　里仁也是。
　　“阿钟很难过，也因为内疚，不再同他父亲说话，也不肯去见他。董冰劝了他几次，他还是不听。”
　　“从此，陈自若便变得很奇怪……我想，他早已经疯了……只是阿钟一直不相信。”包曦幽幽地说。

　　（十一）

　　阿钟醒了。看到走进来的小周，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
　　小周看着脸色有些苍白的阿钟，轻声问：“老板，要不要吃点什么？”
　　“就吃粥好了。”
　　“和以前一样吗？”
　　“一样好了。我大师兄出国了，我已叫我师弟上来，到时你好好帮他。”
　　“会的，老板。”
　　“还有，回家帮我打包一些衣物来医院。有空才做，不急。”
　　离开前，小周看一眼阿钟，发现身穿白衣的阿钟，淡然得像是人间里的一股清风。“呼”的一声，风吹起来了；风过处，拂得一身清凉；风过后，世间一切，回归原状。
　　小周逼自己把头别过来，低声地说：“老板，我走了，再见！”

　　（十二）

　　小周扶着阿钟进屋里。甫进屋，耳听“破”的一声，霎时五彩缤纷的纸屑漫天飞舞。
　　墙壁上挂着大大的四个红色字——欢迎回来！！！
　　阿钟忍俊不禁地说：“怎么做得象生日庆祝会！？”
　　“大难……”里仁话未完，肚子已给包曦的手肘狠狠地撞上一记。
　　“对……不……起，我又说错话了……”
　　“不要紧。”
　　大家似乎沉浸在欢乐声中。
　　不好的事，终究会离去……小周心想。

　　两天后。
　　小周刚打开门，立时看到脸色铁青的阿钟冲了出来。
　　“老……板……，你的身体还没……”
　　阿钟充耳未闻，推开小周，直冲出去……
　　小周反手想拉住阿钟，却拉不住。
　　小周真的是放心不下，立即尾随。
　　阿钟没乘电梯，走到楼梯处，也不是往下走，反而是匆忙地冲上楼。楼上什么都没有，只是个大大的天井。他上去干嘛……
　　还没推开直通天井的木门，小周便听到有个男人凄厉的声音道：“都是你，一切都……都是你……不要过来。”
　　想了想，小周毅然推开门，便见到衣衫不整的陈自若站在天井边缘，双眼布满红丝，指着阿钟骂道。
　　阿钟淡淡地说：“是我的错，你下来好吗。”
　　“是你，是你说的，会一起到老。为什么？为什么？”陈自若蹲了下来，抱头痛哭。
　　“好，不要紧，什么话可以好好说。”阿钟一面走近，一面轻声说道。
　　“我们可以再在一起吗？”陈自若抬起头来问道。
　　“……”阿钟没有说话。
　　“你骗了我一次又一次。”这句话应生硬地自陈自若的口中挤出来。
　　“没有。”阿钟轻声地说。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待小周想跑过去，陈自若已一把抱着阿钟向外一跃……
　　“不要……”小周大声叫起来。

　　包曦日后问小周究竟当日为何如此勇敢，竟敢冒死跳上去，死命拉住阿钟的手臂，把阿钟硬生生地拉上来时。小周闭上眼想了想说，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他脑袋一片空白，什么都记不得，只记得把阿钟拉上来时，他才发现右手臂痛的什么似的，后来医生诊断说，他的右手臂在猛力拉扯下，脱了臼。阿钟后来怎么样了？只记得他捂着肚子受伤的部位，衣服染红了，脸色铁青，豆大的冷汗直往外冒。因为原本的伤口在拉扯间又破裂了，医生怕感染，所以留他住院几天，仔细观察。陈自若掉了下去，不过却掉在楼下屋子的阳台上，笨重的身体压破了几盆植物，所幸没什么大碍；不过，经救起后，整个人变得恍恍惚惚。心理医生说，他的精神受到很大的打击，需要时间康复。阿钟从小周的口中听完医生的话，别过头看出窗外，沉默不语。看着他这样子，小周忽然觉得，阿钟的灵魂似已少了一大块。
　　小周随着阿钟的视线看出窗外，只见蓝天白云，人间事物，一切如常。
　　小周轻轻叹了口气。
　　摸了摸自己胸膛，小周问自己，自己的灵魂是否依旧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