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他不干了》司乔忆珩

3、003

　　傅尚羽没有当过仙人，实在是无法和这位仙人共情，他梦中所见的惨状，只让他觉得害怕，生不起当英雄的豪情壮志来。

　　此时此刻，他和前世那位大文豪产生了灵魂上的共鸣，真切的明白了这世间之人，彼此的悲喜并不相通，这位仙人真的让他十分烦躁。

　　傅尚羽再次落荒而逃，归家后，抱着自家的狸花猫揉来揉去。

　　这猫极通人性，纵然被傅尚羽如此蹂躏，还是柔顺的俯卧在他的膝间任他作为，只断断续续的喵喵叫两声，表达自己的不满。

　　***

　　是夜，傅尚羽辗转反侧，无法入眠，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来笛声。笛声优美，让本清醒的傅尚羽只觉睡意来袭，不知何时，便坠入了黑甜梦乡。

　　梦里，还是人间炼狱和仙人卓胤然。

　　无妄天魔，天下苍生。

　　卓胤然大概又要说这些吧，自己已经快背下来了，而眼前惨烈的景象，也因为看的太多，甚至有些麻木，就好像在看恐怖影片一样。

　　可是今夜，在炼狱中发着微光的仙人，没有再对着他喋喋不休。

　　傅尚羽突然发现，在无尽的梦中，除了仙人，还有一把通体泛着蓝光的小剑也高悬在空中。

　　而卓胤然，正是因为盯着那把剑，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才没有碎碎念的。

　　怎么说呢，这位仙人看起来比往日更加忧郁了。

　　***

　　傅尚羽在家温了几天书，没去凑村头的热闹，但是有关仙人的新鲜趣事却经由八卦的村人们口耳相传，如同流水一般灌进了他的耳中。

　　——村口树干上有累累疤痕的老树原来是个山神。

　　他当年庇佑这方圆几十里，让四处风调雨顺，让人们繁衍生息。但却被心怀不轨的妖邪趁着他醉去，用化树法在他胸口刺下了符咒，让他成为老树滞留此处，无法修炼，而那树身上累累的疤痕，正是符咒的字样。待他修为散去，此处被他庇佑的人自然也再不会有太平日子。

　　——失踪近十年的柳生也回到了村里，奇怪的是，柳生面容苍老，满脸都是愁苦之色。

　　他只说自己一直在借住的宅子里温书，考了二十余载，屡试不第，无颜回家。他却不知这近十年来，外出赶考的考生不知凡几，他的家里人也寻了他许久，真是上头入地，找不到他的下落。如今经由仙人指路，才知道他被迷在了那借住的宅子里。

　　宅子里的邪祟是个原本就屡试不第的考生，最恨这些温书的秀才在眼前碍事，一番做法，时如流水，柳生一直温书，却一直不中，生生被磋磨成了如今的这副模样。

　　虽说人还是活着，但不免让人唏嘘。

　　傅尚羽更心烦了，要不是卓胤然的到来，这些埋在时间里的故事，原本是挖不出真相。

　　他如此这般做派，是要告诉自己，邪祟祸乱人间，如此下去，后果不堪设想吗？

　　他决定去跟这位上仙谈谈心，通过沟通来解决问题。

　　第二日，趁着卓胤然要走，村人乖顺的散去，傅尚羽悄悄摸到了卓胤然的旁边。

　　仙人似乎早就算到他要来，只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就慢慢走在了朝向河流的出村道路上，宽袍长衫，飘乎乎像下一秒便会腾云而去。

　　***

　　夜里的流水声潺潺，傅尚羽和卓胤然并肩站在河流的旁边，虽然光照不足，但傅尚羽还是依稀看到了河中流窜的黑影。

　　“上仙，您是仙人，我是什么来历，想来你也清楚。”傅尚羽踌躇了半晌，终于开口说道：“我本不是这里的人，不论前世今生，也都本本分分。”

　　“成为仙人，斩妖除魔，我真的是想也没想过。”

　　“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考啥中啥，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然后娶贤妻在侧，赡养高堂，抚养子孙。”

　　卓胤然听他倾诉完毕，没有搭话，只从袖中拿出了一管笛放到了唇边。

　　悠扬的笛声响起，河中的黑影渐渐汇聚到了他的面前，就着月光，依稀能看出是个稚童的模样。他扑腾着水花，活像一只大青蛙。

　　笛音缭绕，有金光慢慢游走在黑影的周围，一曲毕了，黑影竟然渐渐淡去，再不见在河中流窜。

　　“被天魔肆虐的世间，容不下半点普通的愿望。”

　　傅尚羽只觉一阵焦躁和烦闷情感直冲他的面门，多日来虽说温书，却没有任何进度，反而对这位仙人的八卦记下了不少。

　　真的烦死了。

　　真的烦死了！

　　“仙人，如果真的需要有人拯救苍生，你不可以吗？”

　　这句话冲口而出，傅尚羽却立时感觉得羞惭，脸上像是被火点燃，烫得不行。

　　一时间，河边静得吓人。

　　过了好久，傅尚羽才听到卓胤然的轻叹。

　　“你说得对，真的需要有人拯救苍生，我也可以。”

　　月影婆娑，傅尚羽只看得清这位上仙沉静如水的眸子和消融了的笑意。

　　“在你的梦中，不要试图触碰那把剑。”

　　“我在此盘桓，并不只是为了度你，而是另有要事。”

　　“我依旧会每日在这里逗留两个时辰，你可寻我多说说话，我总是无话不说的。”

　　上仙没有动怒，口中所说，也和刚来的时候别无二致。

　　傅尚羽恍然觉得，卓胤然来此做了这许多事，其实没有度化他登仙的意思。

　　一阵冷风略过，身边站着的仙人也消失了踪影，只留下潺潺的流水和未散去的冷清月光，照得傅尚羽像个唱了一出滑稽戏的小丑。

　　***

　　傅尚羽也不知那日是如何走回家的，只记得他心里被压上了沉甸甸的石头，有些话梗在咽喉处，吐不出，咽不下，竟然回去就大病了一场。

　　连日的梦境也在病中变了模样。

　　人间炼狱和聒噪的仙人统统消失，只留下那把泛着蓝光的小剑从空中跌落，直插入不知何时出现的剑台之上。

　　卓胤然的提示太过明显，傅尚羽不用想都明白，这把剑若是拔出来，或许就意味着要承担登仙后的责任。

　　这个世界实在太奇怪了，想要成仙居然无需经年累日的闭关，不用四处游历探险，只需要一个渡你成仙的引路人。

　　这难道就是……保送仙吗？

　　***

　　在等待病愈的日子里，傅尚羽听说刘员外归家了。

　　他废了好几日功夫，终于把石佛的耳朵带了回来，被众人拥簇着，按仙人的吩咐研磨成粉，洒满老父的身旁，再唤上七声。

　　这一番做法下来，他那昏迷的老父亲竟然真的睁开了眼睛，还一迭声的唤着口渴，要喝水。

　　刘员外对卓仙人的感谢自不用多提，傅尚羽远远的瞧着热闹，想着那只丢了耳朵的鼠妖，也不知道它一身苦苦攒下的修为还剩几分，会不会后悔自己一时行差踏错，最终自食恶果。

　　到了现在，傅尚羽才有些后知后觉，如今的这个世界，确实和想象中不一样。

　　这里山林精怪的传说不曾断绝，也曾有修道者远游至此。

　　甚至连本地的城镇，都有奇奇怪怪的规矩。

　　这规矩说出来也可笑，竟是不许女子夜晚出门。

　　奇怪的规矩源于一个传说，传说里，有被薄情书生辜负的青楼女子死后化为僵尸，在人来人往的镇上开了间小小的脚店，因为脚店里的酒味道十分醇美，老板娘又极其美艳，故而引得来往经商护镖的人在店内歇息。

　　这位青楼女子闺名已不可考，只听人说叫钗娘。她择选那些垂涎轻薄于她的男人，将他们的心肝顺着喉管吸个干净，然后将尸体化作飞灰，从窗边扬了出去。故而，这镇上总有漂泊之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家人也无处寻找。

　　后来，有位素衣观的仙人趁着钗娘刚吸食完好色之人的心肝，在月下炼化内丹之际将她诛杀。而她修了许久的僵尸身，也同那些被她杀死的人一般，在茫茫的夜色当中化成了飞灰。

　　从此，人们受素衣观的仙人教诲，道这灰气常在夜晚蔓延，而遭受的妇人会变得晦气，才立下了这规矩，不让女子夜晚出门。

　　钗娘是貌美的女鬼，寻的也都是好色之徒的晦气，到了最后，竟然成了限制女子出行的一道枷锁，真是离奇可笑。

　　“仙人！求您饶了我！饶了我吧！”

　　傅尚羽正神思飘忽，却听到隔壁传来了刺耳的尖叫。他连忙扯了件袍子披上，几步并作一步，赶往隔壁。

　　隔壁的门大敞开来，女子的哭泣声顿时落入耳中，正是隔壁的周娘子。

　　她趴跪在小院当中，对着眼前的人苦苦哀求。

　　那人背对着傅尚羽，宽袍长衫，右手悬握着一支笔，笔尖流转金光。

　　小院内，周娘子的丈夫伏在一旁，后脑凹陷，血已经染红了半身的衣服。

　　只见卓胤然提笔悬空画符，金色的符文打在了周娘子的身上，她痛得满地打滚，却还是哀声求饶：“仙人，我夫君常年欺辱我，我并非有意害他，而是他用扁担打了我的腰，我吃痛，这才失手杀了他……”

　　“我犯下杀人重罪，也是情有可原啊仙人……”

　　周娘子的境况傅尚羽是知道的，她嫁的这个郎君着实不是个东西，这么多年来不曾劳作，支使着周娘子忙前忙后，还时常打骂她。

　　想来周娘子也是忍无可忍，才在今日铸成大错。

　　傅尚羽一直十分同情她，如今见仙人责罚，踌躇片刻，还是忍不住出声：“仙人且慢！”

　　“周娘子说的，确有其事，如今她犯下重罪，也应由县衙审判，仙人何必如此……对凡人动用私行。”

　　卓胤然闻言，并未收了笔势，而是转身，一道金色符咒便向傅尚羽拍来。

　　傅尚羽眼前的一切突然变了模样。

　　原本朴实憨厚的周娘子，身上竟盘踞着恶鬼的虚影，而她那死去的夫君也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蚌壳，只是壳已经碎得不成样子。

　　“这……”

　　电光火石之间，周娘子爬了起来，朝着傅尚羽扑了过去，傅尚羽只觉一阵腥风袭来，周娘子的身体便已软软的倒在了自己的怀里，面色青紫，没了气息。

　　继续整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