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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这泼魔面前 ...

  •   一晃眼的功夫,猴子在山涧边追上了山雀,冲将过去,也不啄准,偏就戏耍着山雀玩,看他羽毛扑簌簌往下落,狼狈不已,兀自哈哈大笑。

      雀鸣躲闪不及,头撞在山崖上,头疼头晕,爪下用力,就要用法术来打,定要把这孽畜轰成肉饼。

      大圣腿击开,那术法弹到山崖,山石崩裂,威力倍增。

      大圣暗笑,还以为是多大法力的神仙,原来只是只灰眼山雀,功法低微,不值当耍,且回去也!

      大圣收了功,这便要回去了。

      雀鸣见对方扑翅要走,猜是认出他来了,心里不屑,挺直了脊背,显出人形来,高声问,“敢问是哪路神仙?在下南海观世音座下珞珈山青鼓峰雀鸣。”

      “哟嚯~”大圣扑棱开的翅膀又收了回来,露出本像,喝声道,“秃雀儿,你大圣爷爷在此!”

      怎会是这泼魔!
      雀鸣心惊,忙拜道,“原来是大圣,小神这边有礼了,大圣怎么会在此。”

      大圣笑道,“夜里面兴起遨游,碰到只山雀,耍子玩,好玩好玩,不曾想倒是尊上神,得罪得罪!”

      这泼魔面前,谁敢称上神。
      雀鸣忙说不敢,他惯是个会察言观色的,略想一想,迟疑问,“小神斗胆问,大圣和那凡女是何关系?”

      大圣笑,“他要随师祖爷爷西去取经,自然是你爷爷的小师弟,俺老孙也不做那欺压人的恶事,只与你说一声,我家小师弟原来就是株仙草,花五百年时间,补齐了残魂,得开蒙智,又花十年时间,勤修苦练得化人形,非但不是樗朽,反而很有慧根,管叫你下次路过俺老孙的院子,闭上你的尖嘴巴,少要啰嗦!”

      雀鸣脸色胀红,又气又惧怕,并不敢惹他,低头连连拜服,“是小神说错了话,大圣尽管责罚。”

      大圣笑道,“俺又不是你真爷爷,没那推磨的功夫管教你,俺老孙去也!”

      那厮说完,又变作飞鹰,展翅时带起的风把雀鸣刮得翻出个跟头去,也未管,片刻间消失在夜空里了。

      雀鸣心头憋闷,气得手指几乎要在地上刨出坑来,却不敢发作,谁也知这泼魔的脾性,吃软不吃硬,回去告知菩萨,只怕菩萨还要问一句,你惹他干嘛。

      这爱管闲事的弼马温!
      雀鸣心底咒骂了一句,不敢再停留,驾云回南海了。

      大圣回了院落,见小白龙早把马鞍甩到了一边,暗道小白龙倒与他有三分心意相通,不爱用这等人的东西,早早扔了便罢。

      大圣吹了一口仙气儿,把这马鞍扔到几百里开外去,又腾云驾雾另寻了一副换上,这才蹑手蹑脚重回了房梁上,斜靠下来休息。

      第二日清晨,猴头站在白马旁边,手抚着小白龙的鬓毛,往屋子里探头探脑。

      小白龙并不想要大师兄抚摸,怎奈天下无论凡马龙马,都怕齐天大圣孙悟空,他扛不住威压,只得僵站着,差点给他摸跪下了!

      待那边门开了,一颗猴头收回来,抚得更起劲,摇头晃脑道,“小白龙呀小白龙,虽然你根骨差了些,但须知大器亦可晚成,只要勤学修炼,必定有所收获耶!”

      小白龙:“…………!”

      黛玉出门,恰好听到,轻轻舒了口气,昨夜修炼又是一无所获,却也不怎么沮丧了。

      黛玉做男子装扮,头发包起来了,脸、脖颈、手都涂抹了药汁,背篓里放了简单的衣物,水囊和干粮。

      三藏见她容颜被暗黄的肤色遮盖去了一些,暗自点头,“施主以后便以贫僧小徒的身份行走,也能免去许多是非,如何?”

      黛玉道,“全听师父的。”

      她声音亦如山涧里的清泉,三藏又有话想说,却自知要求实在失礼过分,欲言又止。

      黛玉立刻道,“以后有人的时候,如非必要,我便不开口说话,尽量避免惹人注意。”

      正该如此。
      三藏松了口气,朝她合礼,“阿弥陀佛。”

      两人一猴辞别老伯一家,与几个山神道了别,这便上路了。

      大圣牵着马跳过来,“小师弟,走了!”

      黛玉见猴子系上了包袱,看大小重量,觉得还能承受,便要接过来,“大圣,我来背包袱。”

      大圣勾过小师弟背篓里的水囊和干粮,系在背上,一步三跃,“菩萨说前头还有些归顺的,小师弟我们快走,到时候让他们背包袱,咱俩落得个松快,桀桀桀……”

      他还是像往常一样,笑哈哈的没个定性,黛玉紧绷着的神经却是放松不少,拉了拉背篓的带子,跟上师徒二人。

      出了羊山往西去,山脉绵延一眼望不到尽头,爬坡的地方多,骑不了马,三人多是靠脚力。

      山路崎岖,满是荆棘,大圣前头牵着马,时不时高飞,摘花摘果。

      烈日炎炎,尤其午后,晒得人都能化了去。
      三藏抬袖擦了擦额上的汗,回头见女施主走得艰难,与悟空说,“照为师说,施主撑不过今晚了。”

      大圣手搭凉蓬,往后头张望两下,见和尚脚下趔趄,差点滚下山坡去,一把扶住了,“师父,你还是管好你自己罢!”

      三藏心惊后怕,专注脚下了。

      黛玉脚磨破,咬着牙一声不吭,日头晒得毒,头晕中暑,也只管掐着伤口撑住意识跟着,硬是跟在师徒二人后头,翻过了一座山,蹚过了一条河。

      到傍晚天黑要休息的时候,也没放松心神,抓紧时间处理伤口,捣药,睡觉,修炼。

      如此日复一日,天气有热得人发晕的,也有打雷下雨的,一日难挨过一日。

      不过十日光景,黛玉整个人瘦脱了形,形销骨立,手上全是荆棘划过的伤,每日傍晚歇息时,脚上溃脓出血,和鞋子粘在一起,一脱必定要扯下一层皮来,血淋淋的疼得死去活来,却总算是一日一日挨过来了。

      这日傍晚,爬到山腰到了一片旷地,三藏看日头西落,实在撑不住了,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招呼徒弟歇息,“悟空,天色晚了,不如歇息一晚,明日赶早上路,为师实在是腿颤得厉害。”

      “也好,前面还有一条小溪水,刚好做宿地!”

      大圣刚摘了果子回来,衣服上蹭蹭毛,递给师父,又摘了好几个,跳到后头给小师弟,“小师弟,给!”

      听法师说可以休息时,黛玉差点没站稳,扶着树干,含着参须,接过大师兄递来的桃,道了谢,就这么靠树站着,先吃了两个。

      她不敢坐下,怕一坐下,就起不来了,吃完桃缓过气来,先拿水囊去河边打水,回来分给法师和大师兄。

      三藏见她面无血色,形容憔悴,一双纳鞋上血已经透出来了,触目惊心,原是怕耽误取经的大事,眼下却是不忍心,“施主坐下来休息,让悟空去帮你打水,捣药。”

      黛玉摇摇头,就着水吃了干粮,照惯例给身上的伤口上药。

      其它还好,就是脚,脚背脚底脚指头上都是血口子,每次穿鞋脱鞋上药都是一场酷刑。

      穿心莲和夏枯草捣碎了挤出药汁,滴在伤口上,黛玉眼前都是灰白色的。

      不怕,不怕,又熬过了一日,只要明日一早能睁眼,就算她多赚了一天。
      忍住。
      黛玉都不敢看,眼里憋着泪,一颗没掉下来,上完药包扎好,整个人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等缓过那一阵,会喘气了,黛玉又站起来,把干草抱过来,给法师铺好,自己的铺完,想借小白龙学骑马。

      现在山路崎岖,马匹都是牵着走,她还能勉强跟上,到出了林子,路平坦的地方,三藏法师定是要骑马的,她如果不会骑马,到时候是决计跟不上的。

      所以她必须尽快学会骑马。

      大圣往树干上吹了口气,缰绳掉下来,“小白龙,劳驾。”

      黛玉感激道,“谢谢大师兄。”

      她牵着马走到远一些的河滩边,告诉自己,世界上超过一半人能学会的事,就没什么难的,只要肯用功,她也能学会。

      但事实让她眼前发黑,她连马都上不去。

      黛玉试了几次,都不行,摔得鼻青脸肿,爬起来望着绵延不绝的山脉,还有面前的高头大马,回头看看法师和大圣看不见这边,实在忍不住,抱着马脖子哭了一场。

      时间不多,哭一会儿也就够了,黛玉很克制地擦干净眼泪,忍着疼,接着和马死磕,直到天光完全暗下来,才牵着小白龙回去,重新换了药,把明天要带的东西先收拾好,躺下来,抓紧时间休息。

      只要明早能醒,就算多赚一日光景了……
      不亏。

      夜空宁静,皎洁的月光和深邃的蓝混在一起,星罗棋布,遥远又安宁,黛玉看了一会儿,心境渐渐平和宁静,很快就睡着了。

      三藏坐在火堆边烤火,见那边女施主手和脚上都包满了草药,忍不住朝徒弟道,“先前是师父门缝里看人,女施主那般身体,能挨过这些时日,实属难得了。”他先前听菩萨说,灵山有大乘佛法,能普渡众生难,恨不得立刻便能取回大唐,频生枝节,心中难免着急,这几日看着,却明白女施主的难处,不是她的错,她也是无辜受牵连。

      三藏起了慈悲心,也就越来越不忍,对这女施主,也越来越心服。

      大圣把蘑菇穿起来,搁在火堆上烤,笑道,“师父怕耽搁取经,小师弟更怕,这几日是拿参须吊着一口气哩。”

      三藏听了,心中更是动容,小半月来,女施主受的罪不比他少,却从未喊过苦累,实在出乎了他的意料。

      三藏想了想,便道,“悟空,你脚程快,不如先去有镇子的地方,给女施主买一双好穿的鞋,再买一顶幕离,给她挡挡太阳罢。”

      大圣摇头,“师父莫管,莫问。”

      三藏骂道,“你这泼猴,怎么全无一点慈悲心。”

      大圣又笑,“师父有所不知,小师弟性子敏感,最怕被同情,二则小师弟虽是体弱,骨子里却自有一股韧劲,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小师弟肯定能迈过这个坎。”

      三藏辩不过他,靠着干草堆休息。

      大圣跃上树干,斜靠下来,闭目存神练气,夜半听到窸窸窣窣的动静,睁眼看是有蛇鼠虫蚁闻着血腥味,凑到了小师弟身边,吹了口气,把虫子都赶走了。

      大圣张望了两下,发觉小师弟睡梦中翻身,手上包扎着的药散了,轻喔了一声,跃过去,看了看那口子,重新从背篓里拿了草药,又另加了两味止疼的,捣碎,轻手轻脚地给敷上。

      想了想,又拔了两根毫毛,变作两个透明的壁罩,分别罩住师父和师弟。

      他孙悟空做的壁罩,那真是神仙鬼怪都莫要靠近,大圣看虫子飞快地爬走,再不敢过来,自个神气地偷笑,看师父和小师弟都睡安稳了,才又重新坐下来,一动不动了。

      三藏本以为女施主肯定是起不来了,第二日醒来要叫徒弟去看,却发现女施主早已经准备好了水和干粮,背篓里有新鲜的草药,精神甚至比昨日还要好些。

      接下来几日也是一样,女施主每日虽然形容憔悴,但咬牙撑着,浑身是伤,也坚持着学习骑马,没有一日间断的。

      只不过这个徒弟似乎有些笨拙,学习骑马一个月,才将将能在马背上坐稳,跑马是不行的。

      这日中午休憩,三藏实在看不过眼,起身去教她了,“徒弟,骑马最重要的是,不要紧张,你一紧张,马也跟着紧张,放松,你可以试试放开缰绳,小白龙不会把你甩下来的。”

      黛玉听他称呼徒弟,有些怔怔的,旋即微抿了唇,收敛心神,专心致志听师父讲要领。

      三藏走到前头,“为师牵着马,徒弟你直立好身体,整个人落在最中央,保持脚掌是平的。”

      “双臂自然下垂就好了……”

      黛玉心里感激,学起来也越发认真,三藏与人授道时格外有耐心,时不时上马,亲身做示范,一日不成,也不见恼,反而鼓励徒弟,如此过去四五日,小徒弟已经能驭马小跑了。

      黛玉勤加练习,渐渐熟稔起来,这日傍晚休憩时,黛玉驾着小白龙跑一圈,慢慢加快速度,最后真的跑起来了,开心激动,驱着马往回走,隔老远就忍不住喊道,“师父,师兄,我学会骑马了!”

      小白龙先欢快地嘶鸣了一声。

      小徒弟看起来比先前有生气了很多,三藏欣慰地擦擦额头上的汗,还是笑了一声,“徒弟,你在骑术上,实在是欠缺些天分。”

      黛玉脸热,却也知师父没有恶意,心里激动又感激,“谢谢师父教我骑马。”虽然因着她身体咳喘,不能快跑,但以后买了马,她会方便很多。

      师徒三人正说话,三藏远远听见有凄厉的猪叫声,迟疑问问,“徒弟,可有听见猪叫声?听着倒似有万般不忿,极其惊惧悲壮似的。”

      黛玉点点头,她也听见了。

      大圣跃上树梢,看远处迷雾云瀑翻腾,仿佛九曲黄河水,若有所思,跳下来笑道,“年底了,家家杀猪过年,走!看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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