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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容音什么都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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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皇上!”李玉突然激动地跑了进来,也顾不得正在对峙的二人,
弘历一个锋利的眼刀过去,李玉脖子一缩,连忙跪在地上:“皇上!皇后娘娘醒了!”
魏璎珞浑身一震,一把捉住李玉的袖子,急切问道:“李公公说的可是真的!”
李玉用力点点头:“千真万确。”
弘历顾不得魏璎珞,连忙唤人进来给自己更衣,魏璎珞跪在地上,恨不得自己能长出一双翅膀,立马飞到长春宫,回到皇后娘娘身边。
弘历更完衣,快步向殿外走去,
“皇上!”魏璎珞眼见着他的背影就要消失,按捺不住喊了一声。
弘历急切的身形顿住,微微侧过头,看不清他的眼神。
魏璎珞朝着他毕恭毕敬地磕了一个头,再抬头时,眼中含着晶莹的泪光:“皇上……奴才,想皇后娘娘了,奴才想回长春宫。”
弘历冷笑一声:“回长春宫?朕不是早已把你赐给喜塔腊氏做陪嫁奴才了么?你还不清楚自己的身份?”
魏璎珞早知道是这样的回答,弘历字字诛心,不过是逼着她做出选择
他一直都在给她做选择的机会,是她不愿意,不低头,不妥协。
在世为人,有可为,有所不为,这并非骄傲,而是为人的原则。
弘历回过头,背对着璎珞,负手而立,望着殿外洋洋洒洒的大雪,
满目银装素裹,掩去了紫禁城的华丽与威严。
在魏璎珞面前,他一个皇帝从来没有威严可言,她僭越、叛逆、自以为是、得寸进尺……
一件件一桩桩,每每想起,恨意与酸意都一齐交织着涌上心头,
即使到了此时此刻此境地,他依然在怀抱着莫名其妙的希望……
只要一句话,只要她说一句话,
哪怕是“奴才知错”
哪怕是“皇上求求您”
哪怕是“奴才真的不想去富察府”……
哪怕和他无关,只要她低头,他就答应她,
可她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求。
弘历笑了一声,似乎是在嘲笑她,又似乎是在嘲笑自己。
他走出殿外,李玉连忙跟上撑起伞,弘历一把推开,站在积满白雪的台阶上,回头,大声地问道:“朕最后再问你一遍,紫禁城昨晚下雪了吗?”
魏璎珞,你愿不愿意承认,昨晚雪夜的一切?
万物无声,大雪无痕。
养心殿内外的侍卫太监宫女纷纷垂下头,不敢多看一眼。
魏璎珞知道,一旦她承认,一切都回不去了,弘历的眼神让她害怕,无论是醉酒的,还是清醒的……厌恶之后隐藏的眷恋与欲望让她无措,愧对皇后娘娘。
皇上偏偏拿出昨晚的事来逼她,明摆着不愿意放过她。
“璎珞姑娘,紫禁城昨夜明明下雪了,你这般又是何必?”
一旁垂手而立的德胜小声劝道。
魏璎珞看着殿外的弘历,雪花落在他的肩膀上,他安安静静地立在那里,如同一尊雕像,
恍然间,以为要站成地老天荒的模样。
她朝着弘历,深深地叩首,不再抬起头看他。
“皇上……”李玉心疼地望向弘历,不知为何,他莫名觉得皇上才是被欺负的那个。
弘历抬了抬手,不再多言,转身向宫门外走去。
长春宫中,明玉拦住来传话的小太监:“你说皇上让尔晴马上出宫?可皇后娘娘刚醒啊!”
小太监擦擦额头上的汗:“我的明玉姐姐,你就别缠着我啦,等尔晴姐姐和傅恒大人成婚,日后有的是机会进宫探望皇后娘娘……”
明玉哎呀一声,打断小太监的话:“我哪里是说尔晴,皇上怎么只提起尔晴,璎珞呢?”
从昨晚璎珞就消失了,明玉知道她行事向来有谱,一定不会出什么岔子,可今早她去璎珞房间,才发现她彻夜未归。
甚至连皇后娘娘苏醒,也不见她半点踪影。
皇后娘娘刚醒来时状况很是不好,似乎是有了些意识,不多会儿又昏睡过去,
太医开了汤剂,服下之后情况似乎越来越好了,醒来的次数也越来越多,神智渐渐清明,只是说话还有些不利索。
但从皇后娘娘四下探寻的迷茫眼神中,她知道娘娘在找璎珞。
她简直要被临时掉链子的璎珞给气炸了!
小太监说道:“璎珞姑娘你不要记挂,皇上会派人将她送到喜塔腊氏府中。”
明玉一把抓住小太监,急道:“璎珞在皇上那里?!”
“哎呀明玉姐姐我真的要走啦!”小太监挣开明玉的手,像只成精的兔子,几步蹭蹭蹭就跑出了长春宫。
留下明玉一个人站在原地生闷气。
尔晴接了旨,喜塔腊家族中已派人来接应,她去向皇后娘娘辞行。
寝殿中,尔晴看着眼神还有些迷蒙的皇后,跪行到她床前,小声道:“皇后娘娘,等奴才嫁入富察府中,一定会好好孝顺公婆,竭尽全力做好傅恒的妻子。”
皇后眼神微动,似乎想说什么,但嘴巴却张不开,只能费力地摇头:“不……不……璎、璎……”
尔晴知道皇后要说什么,她心中冷笑,却轻轻握住皇后的手:
“娘娘,奴才的手好冷,奴才伺候皇后六年,便暗恋了傅恒大人六年,娘娘您知道,却从来不曾说过一句……奴才体寒,每逢秋冬四肢冰冷,却依然夜夜守候着娘娘,奴才也是人,奴才也是会冷的。”
说完,轻轻放下她的手,磕头辞行,转身离去,背影里毫无一丝眷恋。
弘历踏着雪,慢慢地走进了长春宫,他做事向来果决,从不拖泥带水。
可今天从养心殿到长春宫的路,他似乎走了很久,皇后苏醒他很高兴……
“她是我的希望。”
往昔历历在目,他的皇后,紫禁城的后宫之主,曾匍匐在他脚下,为了那个奴才。
那时,他觉得多年相伴朝夕相处的皇后是那么的陌生,而今,他对自己也有这样陌生的感觉……
“傅恒!”
长春宫内,眼神迷茫的皇后蓦然张开口,大喊了一声!
刚刚送走尔晴的明玉闻声跑回寝殿中,皇后半支起身子,冲着明玉喊道:“把、把傅恒叫来……还有尔晴,让她回来!”
明玉跪下:“娘娘,尔晴回不来了。”
皇后缓缓闭了闭眼睛,定定心神:“璎珞呢?她也随着尔晴一道出宫了么?”
明玉点了点头,她不敢说璎珞是从皇上那里被送走的。
傅恒听姐姐醒了,做好了侍卫的交接后也急忙赶来了长春宫,不待通报就进了寝殿。
皇后看着跪在床前的傅恒,想到尔晴,想到璎珞,气得直捶床:
“傅恒!你怎么能答应尔晴!你娶了尔晴已是大错,皇上震怒让璎珞做尔晴的陪嫁奴才更是对她莫大的折辱,即便你们能天天相见,也不会有任何可能了,璎珞是何等刚强的性子,你将她的一生囿于富察府一方窄地,她会恨你。”
傅恒垂首,淡淡道:“我宁愿她恨我。”
“可她宁愿与你同生共死。”
皇后无力地说着,她的这个傻弟弟,怎么就不懂呢?
傅恒抬起脸,看着皇后,嘴唇微微颤抖:“可我不愿意,我只要她平安。”
寝殿外的雪静静落下,皇后轻轻叹息一声:“罢了,我会求皇上容情,让璎珞回宫,她绝对不能留在富察府,依她的性子……”
皇后顿住,她忽然想到尔晴跪在她床前说的那一番话,心中没由来的不安。
“姐姐,璎珞不属于皇宫,不属于紫禁城。”
傅恒说着,眼眸中是浓浓的不舍:“她也不属于富察府,她这样的人去到哪里都能活得好好的,姐姐还记得吗?璎珞说过等出宫要坐船去福建吃荔枝……等皇上渐渐淡忘了她,我便会放她出府。”
皇后略震惊地看向自己的弟弟:“你……”
傅恒淡淡一笑,点头:“姐姐,我既然已经娶了尔晴,就会对她负责,当一个好丈夫,至于璎珞……此后天高海阔,她自由了。”
富察容音握紧的双手慢慢放开,心中一阵酸涩:“对啊,对啊,她不属于这里。”
“富察傅恒,你很好。”
弘历从屏风后缓缓走近,寒若冰霜,眼中毫无一丝波澜。
皇后挣扎着要起身,明玉连忙扶住她:“皇后娘娘,您方才醒来,不要激动。”
弘历走到皇后床畔坐下,抬抬手,李玉连忙奉上热茶。
他不急不慢地划着茶盏,轻轻吹去表面的雾气,长春宫的寝殿中安静得异常,众人都不敢开口,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皇后,你才刚醒来,身子虚弱,不要再为不值得的人气坏了身子,务必珍重自己。”
弘历轻轻啜了一口茶,茶香四溢,入口却苦涩异常,他没像往常一样让人换茶了事,也没随手摔掉,搁在一旁,伸出食指擦了擦干涩的嘴角,淡淡道:“皇后昏迷了几月,伺候的人心也乱了,这茶是库房多少年的陈茶了,李玉,让内务府管事太监去慎刑司领杖吧。”
李玉应了一声,低眉顺眼地出了寝殿。
皇后伸出手,轻轻地扯了扯弘历的衣袖,弘历面无表情,但还是握住了她的手指,两人手指相碰,寒如冰。
容音体寒,而弘历向来火气旺盛,以往的秋冬,两人睡在一起,她总是不由地向他身边多靠近一些,就像靠近她的太阳。
紫禁城太冷了,她的丈夫,就是她的光和热。
可如今这光这热,也只是一片白茫茫的寒气。
紫禁城,好冷。
容音心下怆然,想抽回手,却发现弘历微微用力抓住她:
“因为没有了温暖,所以想退缩吗?”
弘历薄薄的嘴唇慢慢吐出这句话,垂眼看着她:
“皇后,朕也冷。”
容音震动,对上弘历的目光,尔晴辞行的话语回荡在她耳边:“奴才也是人,奴才也是会冷的。”
没等容音开口说什么,弘历将她的手松开,用被子好好盖上,然后看向傅恒,转动着扳指:“你最近筹备婚礼,就不必入宫了。”
傅恒等了许久,等来的却是皇上不痛不痒的一句话,有些疑惑地看向他,皇上却用手背向他挥了挥:“退下吧。”
明玉看着傅恒出了寝殿,觉得自己亘在两人之间也不合适,也退了出去。
容音看着弘历,微微一笑:“皇上,您明明听见了,却什么也不说。”
“没有什么是朕不能听的,没有什么是朕不能说的。”
“皇上,魏璎珞她——”
“皇后!”弘历突然打断她,眼睛却没看她,“不要再提那个贱婢,她出了宫,是死是活,与你无关,与朕无关!”
容音苍白一笑:“皇上,与您无关?那为什么不成全傅恒和璎珞?为什么要让璎珞做尔晴的陪嫁?傅恒为人太过刻板刚正,您这么做,是每一日每一日用刀子扎他的心啊!”
“朕说过无数次,魏璎珞配不上。”
“难道不是皇上对璎珞有了私心,想占为己有吗?”容音冷静地说着,异常镇定地看着弘历。
后宫的许许多多事情,她向来看得透,却不愿意说破,人生在世,谁不是背负着枷锁前行,各自有各自的苦衷与隐晦。
她温柔,并不代表她懦弱。
所以事到如今,她有勇气亲自与皇帝对质——
“皇上待璎珞,是与旁人不同的。”
从很久很久以前,他的眼神就开始不由自主,魏璎珞在哪,他的眼神就跟到哪……也许连皇帝自己也不知道,他很早很早就动了心。
璎珞本分,伺候主子眼神从不飘忽,根本没发现皇上眼中的好奇,还有慢慢衍生的眷恋。
可容音什么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