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七十年代》肥年

1、被烧掉的通知书

　　“静兰，徐静兰，出事了……”

　　来人气喘吁吁的喊着，小跑着朝正在埋头忙活的徐静兰跑来。

　　“姚大姐，咋了，你慢慢说。”

　　徐静兰头也没抬边说边忙活，倒也不是她多没心没肺，实在是这姚大姐在他们大队出了名的爱一惊一乍，屁大点事她都能嚎得跟鬼子来了似的。

　　“哎呀，你可快别忙活了。”姚大姐急得拍拍大腿火急火燎大声道：“王凤兰发疯了她，正拿着菜刀要砍死她婆婆呢，你们不是一个地方来的嘛，你赶紧去劝劝，晚了可要闹出人命了……”

　　她这话好似惊雷落地，一起上山砍柴的其他人也都停下手望了过来。

　　“怎么回事？”

　　“真的假的？好好的怎么还要砍人了……”

　　“你听她说，她什么德性你们不知道，那嘴里出来的话也就一成能信。”

　　“呸，杨华家的，少编排老娘。”

　　姚大姐十分泼辣的啐了一口又嚷嚷道：“这回我可没瞎说，王凤兰婆婆怕她跑了就偷偷烧了她通知书，这可不就一把火把人点着了，王凤兰上不了大学了，就她那不饶人的暴脾气能忍得了？”

　　“真烧了啊？”众人惊诧。

　　见他们那样，姚大姐又抖了起来：“那还有假，都拿刀砍人了。”

　　“那得过去瞧瞧，别真出什么事……”

　　徐静兰听完也顾不上干活了，三两下把拾掇的柴火捆上背起就朝村子方向跑。

　　“哎，等等我啊……”

　　姚大姐连忙追了上去，脸上带着好事的兴奋。

　　徐静兰到的时候王凤兰已经被人拦下，她婆婆刘桂芬白着脸哆嗦又是后怕又是愤怒，嘴里骂骂咧咧，嚷嚷着自己命苦没天理了，说儿媳妇要杀她。那地上丢着一把菜刀，而王凤兰怒红了眼死死瞪着她婆婆，咬牙切齿说着“要杀了她”这样的话。

　　几乎可以想象她没来之前王凤兰是有多疯狂。

　　“看吧，我就说王凤兰发疯了。”追上来的姚大姐冷不丁的来了一句。

　　徐静兰没搭理她。

　　“郭海家的，你快好好劝劝王凤兰，这是要做什么嘛，气再大也不能跟婆婆动刀子，不像话……”

　　见她来了，一旁的老支书连忙说到，脸上全是对王凤兰的不满。

　　“王凤兰你冷静点。”

　　徐静兰忙放下柴火朝她走去。

　　其实她们俩的关系并不多好，甚至有些针锋相对，王凤兰是个爱争的，她也是个不服输的性子，这些年吵吵闹闹谁也不服谁，但都是从一个地方来的，关系也说不上多坏。

　　“徐静兰，我的通知书没了，我上不了大学回不了城，我的人生毁了。”

　　王凤兰说完就不管不顾的崩溃大哭起来。

　　那声音听的人心酸，吃了多少苦才等来高考恢复的消息，好不容易考上了却被人毁了，怎能不绝望，不愤怒？

　　边上看热闹的见她那样也有些不落忍。

　　“桂婶儿，你也是，家里好不容易出个大学生，多了不起的事啊，你非要作孽烧人通知书。”

　　“说的什么屁话，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换你家媳妇考上大学，提脚要走你能乐意啊？”

　　一个家里同样娶了知青媳妇的大娘努努嘴怼了一句。

　　“也不是这么说，人只是去上大学，又不是不回来。干嘛非得把好事变成坏事。”

　　“那要是不回了，你赔啊？”

　　一句话把所有人的嘴都堵了，虽然是歪理但谁也不想平白惹上一身骚不是。

　　那大婶嗤了一声又不满的看了自家儿媳妇一眼，撇撇嘴指桑骂槐道：“一个个烂良心的，也不想想娃儿打小就见不着妈多可怜。上大学了不起啊？那些个老师教授臭老九的还不都跟牛栏里待着挨改造。要我说女人家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既然嫁人生了娃就该老实安分的过日子，别整天想那些虚头巴脑的事。”

　　刘桂芬暗暗点头，她对这话是极度认同的，不然也不会偷了王凤兰的通知书扔灶洞里烧了。她就怕王凤兰这个本就不安分的女人，上了大学野了心，怕她出去了就不愿意回来跟她儿子好好过日子。到时候人家糊弄糊弄另外找个城里的嫁了乐乐呵呵继续过日子，他儿子带着小娃还能有什么好日子？

　　真到了那时候可就什么都晚了。

　　她家是钱花了人也没了落个两头空的下场，儿子被王凤兰迷了心她可明白得很，她是绝对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

　　刘桂芬撇撇嘴。

　　不过烧了通知书这个事她到底也心虚，便又软了态度，低声下气劝道：“老四媳妇，妈也是为了你们一家好。我跟你说那通知书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就是不想你也像牛棚里那些臭老九一样也被关进去改造。还有，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为小娃想想，他才多大点，你要是走了，谁来照顾他？还有老四，他对你多好啊，有什么好的都紧着你先，我这个当妈的都得排后边，你还有什么不……”

　　“为我好？”

　　王凤兰咬牙切齿：“狗屁的为我好，你个老没皮的东西，你就是见不得我好，就是怕我走出去，就是不想让你儿子糟蹋钱供我上大学，不乐意你儿子减了上交的钱，说什么为我好，我呸。”

　　“王凤兰你够了。”被揭了脸皮又被呸了一脸，刘桂芬顿时恼羞成怒。

　　她怒指着王凤兰索性撕破脸：“我告诉你，进了我家门，你就是死也是我家鬼，老老实实和我儿子过日子，不然有你好受的。”

　　“你来啊，来啊。有本事打死我啊，死老太婆，你毁了我的人生，我跟没完，你要么弄死我，不然我一定砍死你。”

　　王凤兰疯了一样大喊大叫着，瞪着人的目光好似要活撕了她们一样，拉着她的两个妇女心下一惊被她挣脱。

　　这是谁也没料到的事。

　　王凤兰疯了一样朝她婆婆冲了过去，婆媳两个瞬间打成一团。

　　惨叫声随即响起。

　　众人的忙把两人拉开。

　　“我的耳朵，我的耳朵……”

　　被挠花了脸的刘桂芬捂着满是血的耳朵嚎着。

　　“呸。”王凤兰吐出一小块肉，沾了血的嘴张狂的咧着，看着哀嚎的老太婆她疯狂笑了起来。

　　像是疯了一样。

　　见她要去拿刀，徐静兰一把将人锁住，高声道：“王凤兰，冷静。”

　　“放开我，你放开我。”

　　“我要砍死她，徐静兰你别多管闲事，放开我……”

　　徐静兰使尽全力将人锁住。

　　“砍死她你要坐牢吃枪子的，为了这么个人赔上一辈子不值得。”

　　“我的人生都被她毁了，我还怕坐牢？”王凤兰笑得比哭还难看，眼睛通红，挣扎的越发用力。

　　“通知书的事咱在想想办法，实在不行明年还能再考。杀了她可就得赔上一辈子，王凤兰，别这么没出息。”

　　“啊啊啊……”

　　王凤兰压根听不进去甚至觉得她在炫耀在幸灾乐祸，她疯了一样大叫着。

　　“你得意什么，如果烧的是你的通知书，我就不信你还能说出这么冠冕堂皇的话。徐静兰，你不用跟我这假惺惺，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徐静兰愣住，有些事情是感同身受不了的，比如王凤兰现在的痛苦。

　　通知书被烧的绝望，又或者一眼望得到头的苦日子。

　　自己当年下乡是没法的事，回家对她来说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所以回城对她来说没那么紧要。但王凤兰跟她不一样，王凤兰家是工人家庭，是她爸妈自小宠着长大的，下乡后的生活磨平了她大多数的棱角，好不容易等来了高考恢复的好消息，王凤兰凭着自己的努力握住了再次改变生人生的机会，她想过回以前的日子又有什么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