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伙》泠萸

1、第 1 章

　　天阴得很沉，气象台已经发布了强降雪预警。
　　阎如谨的小书咖一向生意平平，遭逢这种无事早归的天气，店里更显冷清。
　　勤勉的店主都忍不住打起了瞌睡，两个无所事事的店员也便凑在吧台边聊起了闲天。
　　发情期前的倦怠乏力也有好处，在家里高床软枕都要借助褪黑素入睡的阎如谨，靠在临窗的咖啡桌上小憩了一觉，还做了个不错的梦。只可惜人醒梦就散了，梦里风尘仆仆赶回来的人也成了不可捕捉的光影。
　　阎如谨重新泡了杯热饮，拿出放在吧台抽屉里的通讯器翻了翻，和往常一样，没有未接来电，没有未读短信。
　　即便颈环检测到超常的信息素值后，系统会自动发送信息到紧急联系人的通讯器上，他的alpha也会自动忽略。
　　阎如谨自嘲的想，谁叫你太“周到”呢？你“周到”的让他觉得你任何事都能自己处理好，任何事当然包括理该有配偶陪伴度过的发情期。
　　天气坏成这样，再耗下去也没意义，不如早点回去休息。和店员一起做完闭店前的整理，阎如谨顺道送她们去了地铁站。
　　两个年轻开朗的小姑娘好像叽叽喳喳的小雀鸟，糟糕的天气也没带给她们负面影响，坐在后座有说有笑。
　　阎如谨喜欢听她们说笑，或者说喜欢她们的乐天与朝气，那是他所缺失的东西。
　　阎如谨的住处离店不远，不到二十分钟的路程，他又顺道去了超级市场，买了些青菜和三文鱼肉。
　　即使使用抑制剂，发情期里食欲也会变差，不喜油腻，青菜白粥是最适合的食物。鱼肉是用来做猫饭的，家里有只挑食的猫，现成的猫粮和罐头只能用来应急，日常要吃配比合理的猫饭，它能接受最大限度的敷衍就是一次做出一周的量，分装冻在冰箱里，吃的时候微波加热。
　　阎如谨莫名的笑了下，抬头接信用卡的收银员微微一愣，回了个礼貌的微笑。
　　阎如谨越发好笑，其实他是在嘲笑自己，果然具备被丈夫忘诸脑后的能力。不仅不需要他为自己的发情期分心拨冗，还不忘照顾好他心爱的宠物猫。
　　非常意外的，真的是非常意外，阎如谨在回家的最后一个站点，他购买抑制剂的药店里，接到了丈夫的电话。
　　出差前从来不做任何交待的粗心alpha在电话里说，他在机场候机，预计八点钟到帝都。
　　阎如谨瞥了眼背身拿药的店员，不确定的问：“要我去接机吗？”
　　候机大厅熙熙攘攘，凤楼无意多聊，言简意赅道：“不用，晚饭做上我的份就行了，飞机餐吃不饱。”
　　他身上一点世家子弟的坏毛病都没有，当然好的也没有，豪爽的近乎粗鲁，只有在办案时认真严谨。用他弟弟的话说：四哥出去像只警犬，回家像条莽狗，抽起风来像头獒犬。
　　结束了这通简短的通话，阎如谨对店员说：“不好意思，请帮我换成营养剂。”
　　发情期不使用抑制剂，身体调节机制会将食欲降到最低，以操持体内洁净，维持身体所需便要服用发情期专用营养剂。
　　阎如谨从药店出来又在附近的蔬果店和冷鲜店重新采购了食材，这次以肉为主。alpha多是肉食动物，工作辛苦的一线警员更少有喜素的。
　　阎如谨是个情绪非常内敛的人，并非本性如此，而是从小就被教导克制隐忍。即便是最该放肆张扬的叛逆期，他也在努力恪守本分。至于他的本分为何，都是别人为他制定的，他只需遵守，没有质疑和违抗的权利。
　　迄今为止，阎如谨做的最“放肆”的一件事就是拒绝了家里为他安排的亲事，主动追求凤楼。
　　他成功了，但结局并不圆满。
　　阎如谨关掉炉火，转身走到冰箱前，一手扶上冰箱门，却忘记了要拿什么，动作神情都有些机械，声音倒是很平静：“航班延误了吗？”
　　凤楼大概已经离开机场，那端没了嘈杂的人声，他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低沉也清晰，带着些许烦躁，却是为了工作临时有变，而非不能按时回家。
　　阎如谨：“好，我知道了，你注意安全。”
　　凤楼是刑警，本就是高危职业，他年纪轻轻被提拔为副队，免不了遭人诽议，说他是凭借家里的关系仕途平坦，他很反感这些，所以比寻常警员更拼，越是有危险越是冲在第一线。
　　“等等，先别挂。”凤楼似乎想起了什么，“下周三是我妈生日，如果我赶不回来，你记得选份寿礼早点过去。”
　　阎如谨顿了顿才应声，说他记得，寿礼已经备好了。透过光可鉴人的冰箱门，他看到了自己的神情，像被人不轻不重的甩了一巴掌，不疼，却忍不住难堪。
　　他刚才居然在期待凤楼想起的事是关于他的，真可笑。
　　阎如谨有自知之明，他知道，一直都知道，凤楼不爱他，接受他是迫不得已。
　　早在他展开追求的时候，凤楼就亲口说过，他喜欢女人，他的配偶可以是不很出众的女性beta，但不能是男性。
　　他拒绝的那么直白，语气那么认真，完全不怕被人取笑介意第一性别的化石直男。
　　阎如谨却没有被击退，那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强烈的心动，听到自己的心与意识明确笃定的告知，他要这个人。他对凤楼的渴望，逾越了他恪守的本分，连同他为人处事的原则底线都被打破。
　　凤楼却是个原则性很强的人，他正直，敢于担当，不会逃避责任。
　　阎如谨看准了这一点，利用了这一点，最终成就了凤楼的迫不得已，促成了这段畸形的婚姻。
　　如此卑劣，不被爱，不被在意，似乎是他应得的。他没有资格不满不忿，自己求来的东西，是蜜糖还是毒药，他都要吞下去。
　　可是……
　　阎如谨回身看向灶台上切好备用的菜，已经煨出了香气的汤，不过一通电话的光景，它们就成了只能丢进厨余桶和下水道的垃圾。
　　可是他毕竟是个男人，再如何改变言谈举止，弱化男性棱角，他也变不成柔顺似水的女人，更变不成得到一根骨头就满足的摇尾讨好的哈巴狗。
　　总有一天，也许是第三个独自度过的结婚纪念日，也许是一个人回阎家参加家宴，又或是凤楼遇见原则底线也无法抑制心动的女人，总有那么一天，他再如何告诫自己，这是你求来的，是毒药也给我吞下去，他也要放手，结束这段畸形的婚姻，还凤楼自由，或许也放过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