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之夭夭》十木水

1、上（1）

　　蓁冰青很少到郊区的舅爷家，算来从小到大不过第二次，公共汽车把他丢在站上就一股烟地跑掉了。

　　一边用手扑扇着呛人的灰尘，一边打量着陌生的土路，坑坑洼洼的沥青路上盖满一层厚厚的黄土坷垃。路两边是一抱多粗的大杨树，风吹着树叶吵吵作响，像是给扯着嗓子唱歌的知了们作的背景乐。灰蒙蒙的天空低垂，分不清是雾还是霾。太阳挂在杨树顶上，像烤箱里的加热灯，被人调到了高温预热却忘记定时间，于是它就拼着命要热上全天，把所有东西都烤个焦熟。

　　路两边是大片大片的桃林，细瘦的桃叶焦缩在曲折的树枝干上，被阳光晒得没精打彩，三三两两的桃子地耷拉在树丛里，毛茸茸灰溜溜，干瘪瘦小。

　　冰青知道最近的路就是穿过这片桃林，桃林的尽头有条水渠，过了渠上的独木桥就能见到转车的站牌。但习惯了城里人来人往，这种只闻树叶虫鸣的荒凉气氛让冰青着实有点头皮发麻，而钻到一人多高的桃林里寻路走，想想竟有些心慌。

　　他前后左右的张望，本是希望能看到有人同行，但一想这荒郊野林要真是冒出个坏人却才真是可怕的事，于是不再等待，沿着脚踩出的小路一头钻进桃林。

　　桃林并不是野生的，这一带是有名的水果之乡，极遥远处一幢红砖瓦房和隐约的狗吠，证明这是片林子的确还有人料理。但奇怪的事，冰青记忆里也有一片桃林，却是另一番景象，翠绿的叶子嫩得要滴水，在蓝天白云下，迎着风欢快的起舞，嫣红的桃子坠满枝杈，仿佛美丽少女的羞涩面庞，树林里叽叽喳喳的灰喜鹊跳上跳下，园子的主人带着充盈而希望的笑容，在林里穿梭，偶尔相邻的果农在篱笆边相遇，就拄着锄头攀谈。

　　那美景像天生刻在冰青脑子似的，以至于第一次读《桃花源记》时，就全然是那桃园丽景，凭空遥想得出一派叶蓁果茂、落英缤纷。

　　冰青心里犯着嘀咕，思想也打了岔，忽然他一抬头看到前面曲折的小路上闪过嫣红的影子，是人么？什么人？冰青心里格登一下。

　　他想放慢脚步，又想追上去看个究竟，于是一会儿紧一会儿慢，最后还是决定跑上去看个究竟。

　　绕过两弯树丛，就看见一个女孩不紧不慢走在路上，穿了件红白相间的T恤衫、牛仔短裤，黑亮的马尾辫随着步伐一甩一甩。看起来也就十六七岁，和冰青年岁相仿。此时八成也听见冰青的脚步声，转过身，正看见陌生男孩急匆匆地迎面跑来，也似被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