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才子佳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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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东卫家大宅。东汉初平四年。
这一天是昭姬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因为今天是她的大喜之日。十六岁的昭姬静静地坐在内室精美的雕花红漆木大床上，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锣鼓喧嚣，想象着大厅里的高朋满座，她的唇边溢出一朵幸福的微笑。自己的夫君，是名满天下的才子卫仲道。他不仅文采出众，还有着出尘脱俗的清俊脸孔，有着志存高远的男儿抱负，有着温柔和煦如春日阳光的君子风度。
这样完美的男子，今日自己终于如愿以偿地嫁给他，她是何其有幸。悄悄起身走至屋角的大铜镜前，凝视着镜中一身曳地大红喜袍的这个女子－－－－眼如秋水闪烁，长长的羽睫仍挡不住幸福的光彩；眉若春山渐隐，风流雅致浓淡相宜；两颊自然的桃红，无须胭脂点缀，就已比桃花更醉人。这是我么？这就是蔡琰蔡昭姬么？这种摄人心目的美丽，是为这心中爱慕的卫仲道才肯绽放的么？
十四岁正是一个少女风华正茂情窦初开的美好时光。也就是在前年的这个时候，昭姬听侍婢通报，说家里来了一位河东大才子，叫做卫仲道。她对这个名字也早有耳闻，出于好奇，她悄悄走到会客厅的内室，隔着珠帘听父亲蔡邕与卫仲道谈经论赋。
谈至高兴处，父亲却拿出昭姬近日做完的《饮马长城窟行》，微笑着问卫仲道：“卫君，这是老夫近日偶发奇想之拙作，还请点评参看。”“蔡公过谦了，在下实不敢当。岂敢点评，唯有虔心学习瞻顾罢了。”卫仲道微微一揖，双手接过诗作。却发现字体娟秀清朗，明明不是蔡公笔迹，竟像是出自女子之手。由此心念微微一动，想起蔡家有一女叫蔡琰字昭姬，聪敏灵秀文采风流，且会识音辨琴。或许这是她为蔡公所誊写的么？
细细一看，不由心中暗自赞叹。起首两句为“青青河畔草，绵绵思远道”，赶忙再看下去，“远道不可思，宿昔梦见之。梦见在我旁，忽觉在他乡。”看至辞尾，赫然写道“客从远方来，遗我双鲤鱼。呼儿烹鲤鱼，中有尺素书。长跪读素书，书中竟何如？上言加餐食，下言长相忆。”卫仲道微微一笑，说道：“还请明公恕我直言，这与明公一贯的文风极不相同，竟不似您所作。”
“哦？那依君看来，且先不论作俑者，单论此诗意味，竟又如何呢？”蔡邕心底对卫仲道的好感又近一步。“愚以为，此诗格调新奇，有童稚的天真，且不拘守古时陈腔旧调。似是全无华丽词汇雕饰，却更见情感之深厚绵长。自然不造作，恰如出山泉水，虽无固定河道，但跳跃曲折，自在奔流。再至文字技法，则如有似无，欲寻无迹。说到文法变更，实则令人莫测，往往于意想之中，又突见意料之外。若非醇良通透之心窍，绝不可得此佳作。”
蔡邕听着卫仲道如此盛赞女儿的诗，捻须颔首微笑。孺子不但出身般配，通晓经史，又生的仪表堂堂，也不曾娶亲，算的上是乘龙佳婿。自己辨人无误，女儿的终身可托。“贤侄说的不错，此乃小女拙作，贤侄见笑了，也谬奖了。”
“仲道所说皆是真心流露，绝无客套夸大。小姐能作此诗，令天下多少男儿汗颜。且说‘中有尺素书’一句，剖开鱼腹而见书信，虽不符常理却足见情理，更具神味，岂是吾庸俗人等可能想的到的？至最末文尾‘上言加餐食，下言长相忆’，近乎诀别之口吻，不言归期。看似平淡，实则凄美难测。可谓作者不忍直言，闻者不忍细思。女公子如此才思敏捷，足见公教养有方。”
卫仲道听到蔡邕对自己的称呼愈见亲近，忙改口称字以示领情，心中的震撼却不敢流露于表面。坊间对于蔡昭姬的褒赏他早已听说，今日真正通过她的诗作了解到她的才思，他才真的相信名副其实。
而此刻躲在内室的昭姬，听到那轻柔低沉的声音对自己的激赏之辞，反复在心中咀嚼着那句“不符常理却足见情理”，使她顿时有了一种遭遇知音的喜悦。寻常男子往往对女子的态度只有托大傲慢，断然不能给出这种评价。就算是自己的父亲，都不能这样了解她。这个卫仲道到底长什么样子，她的好奇心更重了。
蹑手蹑脚地，昭姬一点点将珠帘拨开一个缝隙，可惜这卫仲道所站的位置，只能看到一个身着紫色绕襟深衣，略显瘦削的高瘦背影。自己又不好跑出去看一个男人，不仅于理不合父亲会怪罪，女儿家应有的矜持也会让自己难堪的吧。昭姬有点失望地放下帘子，不防头上的玉钗叮地一声与珠帘相撞，弄出了清脆的声响。
蔡邕与卫仲道于谈笑间下意识地向声音的方向望过去。卫仲道转头看到的，是让他永不能遗忘的一对眼睛：清澈如水，又带着一点慌乱和羞涩，似乎想要多看他一眼，却又有点闪烁逃避，如同小鹿一般的眼眸。虽然隔着摇晃的珠帘，虽然距离并不会很近，但那双清透明亮的眼睛，瞬间就已经完全穿透了他的心神。
而昭姬此时也有点心神恍惚，这个男子就是卫仲道？他比她想象中更年轻些，面色白皙，双目俊美深邃，鼻梁高耸挺直，正带着一种不可置信的神态看着自己。看着这对眼睛，如同跌进一个不愿惊醒的梦境里。还是蔡邕的一声轻咳，才同时将两人唤回神来。
昭姬两颊绯红地转身离开，脚步匆匆走着，但内心的慌乱和悸动却是前所未有，未曾削减。尽管之前也见过很多学士名儒风雅之人，但从未有过这种心跳不止的感觉。而卫仲道也有点窘迫，深恐自己失态而被蔡邕反感。蔡邕倒未见有什么恼怒怪罪之意，依旧笑吟吟地与他继续交谈，并告诉他，这个就是女儿昭姬。
此后的事情就愈发顺理成章地发展下去。卫仲道回府后，经过一番繁杂隆重的仪式向蔡府提亲，两方门当户对才貌相当，蔡邕又早已留心属意于他，昭姬对这门亲事当然也是乐得默认，喜上眉梢。于是这门看似天作的良缘，就这样被定了下来。
只可惜，父亲受董卓一事的牵连，去年就已经冤死狱中，没看到最心爱的女儿出嫁的这一天。不过就在他离世之前，还一再叮嘱前去探监的卫仲道，让他务必要如期娶回昭姬。他是在交代后事，明知自己命不久长，只好安排他信得过的卫仲道，代替他保护这个视如珠宝的女儿。倘若他泉下有知，看到卫仲道不负重托，昭姬终于终身有靠，也必定会心感安慰吧。
昭姬想到父亲的屈死，她的出嫁终究是美中不足，忍不住心头一阵伤感。忽听得门响，转头才发现，卫仲道和两个侍女走了进来。看着侍女将合卺酒及几盘果菜放在几案上，就知趣地退出新房，带上了房门。昭姬就一直站在那里，带着几分羞涩，看着她英俊清朗的夫君。
卫仲道看着新娘子惊人的美艳，他爱之慕之的女子就在眼前，穿着最耀目的红衣，成为他一生的伴侣。巨大的幸福感有时也会成为一种莫名的压力，想到蔡公狱中的涕零相托，让卫仲道的心情除了高兴，还有一种不安。他这个所谓的才子，能否在这乱世给他的至爱以有力的保护，给她平安和快乐的生活？
“昭姬”，卫仲道开了口，上前拉起新娘子的手，那双手温润如玉，柔若无骨，温顺地被他握在手中。他才敢确定这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都是正在发生的，而不是他一厢情愿的梦境。
拉着他的新娘子面对面跪坐在榻席上，卫仲道端起那两杯拴着红线的合卺酒，递给昭姬一杯，自己又端起另一杯，用他一贯温柔低沉的声音说道：“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昭姬听到他这样说，将手中玉杯与他的轻轻一点，微笑着说：“投我予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说罢，两人各喝下这杯象征夫妻和合的喜酒。
卫仲道凝视着昭姬光华闪烁的美丽双眸，感觉自己已融化在温情的深潭里。轻轻执起昭姬的手吻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将这手贴在他的胸前，说道：“昭姬，这颗心，今生只为你而活。自从那天在蔡府第一次看到你清澈的眼眸，虽只是惊鸿一瞥，但已足够我回味一生。当时我便知道，此生非你不娶。你的才名我早已知晓，蔡昭姬这个名字早已深植我心。现在，终于娶到梦寐以求的你，你就是我卫仲道唯一的爱人。除了你，我谁也不要，其他的女子在我心中，已经毫无意义。我发誓，昭姬，今后我不再娶任何妻妾，你是我独一无二的妻，除了死亡，没有任何力量可以将你从我的心上抹去；即便死亡，生生世世，我也要循着对你的爱恋再找到你，绝不食言。”
“仲道，不许说起那个字。今天是你我心愿得偿的日子。你心中有我，这便足矣。我对你，又何尝不是这种感觉？你是第一个走进我心里的男子，何其有幸，这个男子如今就在我的眼前，真正成为了我的夫君。难得有情人互不相负，难得我们彼此相爱又终成眷属，我只希望与你厮守终生，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我不要你的来世，来世过于飘渺。我只相信眼前，我只要求你此生永远在我身边。”昭姬凝视着卫仲道，看着她深爱的这个男人，心中没来由的一痛。不知为何，听到他说“死”这个字，她就联想到她那才华满腹却不得令终的父亲。她无法想象，如果再失去卫仲道，自己将会怎样孤独无依。
卫仲道看到昭姬眼中的那一抹痛楚，一把揽过昭姬，紧紧抱住她，抚着她乌黑的秀发说道：“是的，我们都不再说那个字，每一时每一刻，只要彼此心中都有对方，这便足够。昭姬，能够真切地爱你疼你，就是我莫大的荣幸。”
昭姬两手环着卫仲道的脖子，将头深深埋进他的颈窝，嗅着他混着淡淡书香的男人味道，她越发迷恋他依赖他，他的一切一切，她都这样喜欢。这是多么幸福的时刻，酒意也渐渐爬上昭姬的身体，眼神越发迷蒙，脸蛋也越发娇艳醉人，借着这令人发烫的酒意，她抛开大家闺秀的矜持，轻咬住卫仲道柔软的耳垂。
卫仲道身体微微一震，控制不住地闷哼了一声。他的新娘子在挑逗他了吗？在外间他已被人灌了不少酒，但他竭力躲避，是想自己清醒地面对深爱的女子。可这时，他竟似醉了，不是为酒，他是醉在爱人的柔情蜜意中。他松开一只环抱昭姬的手，将她的下巴抬起来，看到她酡红的脸庞和娇艳欲滴的嘴唇，那双迷离带着些些醉意的大眼睛，美到无法言喻。
他的唇轻轻覆上她的，立刻感到一种柔软甜蜜。再继续深入，他含住她情意绵绵的舌。昭姬喉咙里一声娇呻，随之也与他呼应纠缠起来。双方满溢的爱意，都透过这深情热烈的吻表达着。
喜房里春意愈见浓重，卫仲道打横抱起昭姬，一边吻着她，一边走到床榻前，半跪着将昭姬轻轻放下。丝带尽解，裙裳渐褪，16岁少女的美妙娇躯尽在眼前。肤白胜雪，娇态可人。昭姬的眼睛已经含羞闭上，长长的睫毛却微微闪动，难掩一丝紧张。卫仲道的眼睛里除了赞赏，更多了燃烧的。这娇小完美的身躯将要与他合而为一，今夜，她就是他的女人了。
卫仲道随手将床边的帷帐放下。她是他的新娘，她的美好只该属于他自己，今夜这个帷帐内，就是他们两人的天与地，其他一切的人事物，都不能偷窥－－－－包括那对流着红泪的喜烛。
“昭姬，我要你，昭姬，把你的一切都给我吧。”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才子佳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