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娘娘驾到》莫冉尘

9、第九章

　　要说谁堪称大清第一奇女子，不是当年皇太极的毕生挚爱海兰珠，也不是什么将先帝迷得神魂颠倒的董鄂妃。

　　这两位的人生看似充满了传奇色彩，但真要跟当今这位太皇太后比起来，却还是差太远了，应该说压根儿就没有可比性。

　　太皇太后布木布泰，年轻时曾是赫赫有名的草原第一美人，但与其聪明才智相比，美貌反倒显得不那么显眼了。

　　自从嫁给皇太极成为侧福晋之后，皇太极渐渐发现了她的聪明才智以及对政治的敏锐度，便不免对其多看重了几分，尤其是在她为皇太极成功策反洪承畴之后，不仅皇太极对她愈发另眼相看，朝中大臣也都对她的能力生出了几分信任佩服。

　　后来她便仿佛成了皇太极的智囊，时常在背后为其出谋划策，对于政治，她有种惊人的敏锐度，实在叫人不得不佩服。

　　尤其是到了顺治时期，帝王年幼，太后掌政，其能力手段毕露无疑，即使后来帝王亲政，可是相较于年轻的帝王，大臣们却还是更愿意信服这位太后，往往帝王的提议决策，大臣们都要问过太后才行，太后点头就畅通无阻，太后反对，那就没有大臣愿意听从帝王。

　　这也是为何亲生母子会闹至决裂的根本缘由所在，如今慈宁宫外头仍旧立着的那“后宫不得干政”几个大字就是最好的证据，什么董鄂妃不过是决裂的催化剂罢了。

　　而后顺治驾崩，也是她亲自扶持着年仅八岁的康熙坐上了龙椅，悉心教导、用心辅佐，可以说正是有了她的存在，才有了如今相对安稳的大清。

　　这几十年的种种作为，让她在前朝后宫都给众人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记忆，其威望之深重，连康熙都不敢比拟。

　　这几年虽说太皇太后早已不过问朝政，可康熙心里知道，他的这位皇祖母在朝堂上的影响力并没有丝毫减弱，只说先前撤藩一事，因为太皇太后反对，故而几乎整个朝堂的大臣都不赞同他。

　　这样的影响力，实在不得不叫人心惊胆寒，身为一个有着雄心壮志的年轻帝王，康熙无法不在意，纵然不愿承认，可是他自己心里清楚，他对自己的皇祖母起了忌惮之心，甚至一度理解了为何当年皇阿玛会与皇祖母决裂。

　　此时又一次听宜嫔提起了老臣对太皇太后的敬仰信服，那股猜忌之心不免又浮现了上来。

　　他当然知道皇祖母没有武则天的心，可是身为帝王，他无法接受任何人干涉朝政，更不允许任何人的威望胜过他，哪怕是一手教养他长大成人的皇祖母。

　　他康熙帝才是大清之主，说一不二的君主！

　　宜嫔状似无意瞥了他一眼，见他那表情，就知晓自己说的话入了他的心了，便就此作罢，不再说太皇太后，更绝口不提佟贵妃、佟家，说得多了，就显出刻意了，毕竟她们这位皇上的疑心病可不是一般的重。

　　于是便话茬一收，转而拽着他的袖子撒娇卖痴，“这回虽说太皇太后给臣妾姐妹挽回了些颜面，但是皇上总归也该表示表示吧？太皇太后是太皇太后，皇上是皇上，那是不一样的，可不能一概而论。”

　　许是那句“不一样的”触动到了康熙，只见他顿时一扫阴霾，龙颜大悦，笑着说道：“好好好，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朕这就叫李德全去准备。”

　　宜嫔也是毫不客气，张嘴就讨要了好些好玩意儿，这样的行为若换作旁人，康熙不免该觉得对方有些恃宠生娇了，可是搁在宜嫔身上他却全然不会有这种反感，毕竟宜嫔打入宫以来就是这般直来直去的性子，不高兴了还能给他甩脸子呢，要点东西又算什么？

　　而康熙的大方显然也惹得美人开怀不已，这腻歪着腻歪着，二人便缠在了一起。

　　一连五日留宿翊坤宫，更是叫那些背地里笑话宜嫔失宠的嫔妃们都乖乖闭上了嘴，只剩下了满心的羡慕嫉妒了，一肚子的酸水儿那真是藏都藏不住。

　　而宜嫔得宠，自然也不会忘了自己怀孕的亲妹妹，倒不是想要妹妹也能多得宠，妹妹的长相性格都不合康熙的胃口，这个她还是心里清楚的，不过是希望肚子里那个孩子能叫康熙多记挂些罢了。

　　故而宜嫔时常会在康熙面前念叨些妹妹怀孕时的辛苦或趣事，念叨得多了，康熙的心里自然不免多了几分印象。

　　尤其听闻郭络罗贵人的害喜反应愈发严重，人都眼看着瘦了一大圈，康熙也有些担心了，不仅赏赐了不少好东西下去，还亲自吩咐了太医三日一诊脉，脉案还务必送到他手里亲自看看才行。

　　这么一来，同样是身怀龙胎的乌雅贵人那可就愈发恼恨忧虑了，原以为一切都发展得很顺利，可如今瞧着康熙竟仿佛完全忘了她的存在。

　　这如何是好？

　　照这般发展下去，等她生产了只怕皇上都还不知道呢，还谈什么母凭子贵？

　　“难怪佟贵妃叫我不许随意出去溜达，原来竟是打着这个主意呢。”乌雅贵人不禁咬牙暗恨，“我与皇上不过亲近了那一回，莫说十个月不见了，只怕三两月皇上就该将我彻底抛之脑后了！”

　　“小主可小点声，这承乾宫可是贵妃的地盘。”雅尔檀轻声劝道：“贵妃娘娘虽是说过这话，可到底也不能无缘无故禁小主的足，如今天气愈发暖和了，小主闲来出去透透气散散心也无人能说什么。”

　　“再者说，皇上驾到，身为嫔妃也理应出去请个安不是？”

　　康熙每个月总会到承乾宫来看看佟贵妃，且次数觉不算少，若她能去跟前请个安说两句话，好歹也能留些印象，总不至于落到被彻底遗忘的尴尬境地。

　　只是乌雅贵人心里也有顾忌，“我是怕刺了佟贵妃的眼。”故而这些时日她只一直装作个隐形人罢了，恨不得佟贵妃将她遗忘了，可如今看来，佟贵妃能不能忘了她不一定，皇上却定是忘记她了。

　　雅尔檀闻言却叹道：“奴婢也知晓贵妃娘娘不好招惹，可是身为后宫嫔妃，被皇上遗忘却更是可怕啊。奴婢觉得吧，既然小主已经得罪了贵妃娘娘，那就更应该牢牢抓紧皇上才是，否则等到皇上真将小主彻底遗忘了，那……”

　　乌雅贵人闻言沉默了，半晌，幽幽叹息，“那郭络罗氏倒是命好。”自己不得宠，偏有个得宠的姐姐帮扶着，同人不同命啊。

　　“你仔细注意着些外头，皇上若是来了你记着赶紧来叫我一声，今儿是十五，皇上定会来的。”

　　不出所料，天色才刚刚暗了下来，康熙便到了承乾宫。

　　一直翘首以盼的乌雅贵人得了信儿赶忙就出来了。

　　“婢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康熙乍一愣，仔细看了她几眼，方才想起来是谁，“乌雅氏是吧？起来罢。”

　　乌雅贵人的脸色有些不太好，很显然，康熙果真不太记得她了，也是，后宫佳丽三千，真能被记住的又能有几个呢。

　　“你这肚子都这么大了？”康熙有些讶异的看着那隆起的肚子。

　　乌雅贵人含羞一笑，抚摸着肚子满脸母性光辉，“回皇上，臣妾已有身孕五个月了。”

　　康熙点点头，上下打量着她，说道：“肚子是见长了，只你人怎的却仿佛更消瘦了？可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乌雅贵人听闻这话微微红了脸，似是有些欲言又止，嘴上却连连道：“劳皇上挂念，婢妾一切安好。”

　　而身后的雅尔檀却说道：“回皇上的话，小主近来食欲愈发高涨，每日里仿佛怎么也吃不饱似的，太医说此时肚子里的小阿哥正在发育，难免会需要更多的营养，故而小主才食欲旺盛，只是……”

　　康熙立即心领神会，“可是份例不够用？”

　　乌雅贵人不语，却略显难为情的低下了头。

　　康熙见状微皱起了眉，“份例不够用怎么不跟贵妃说？万一影响了小阿哥发育，你如何请罪都晚了！”

　　乌雅贵人忙跪下，怯生生的说道：“贵妃娘娘身子不好，每日还要管着后宫诸多繁琐事务，着实劳心劳力，婢妾实在不敢再去叨扰……”

　　一直安安静静站在康熙身后仿佛隐形人的李德全此时却不由的瞟了眼这乌雅贵人，目光略显奇异。

　　小小贵人，胆儿倒是不小，竟敢给佟贵妃上眼药来了。

　　佟贵妃将自己的份例分了些去给怀孕的郭络罗贵人，这事儿可不是什么秘密，可偏偏连同住承乾宫的乌雅贵人都给忽视了，这不是看人下菜碟儿吗？

　　原本的好心这般看来也不那么单纯了，倒让人不禁怀疑是不是别有用心。

　　又说什么贵妃身子不好还要管理后宫繁琐之事……难不成还想提醒皇上应该叫其他人来管理后宫了？

　　只可惜啊，如今皇上对佟贵妃更加愧疚怜惜了，这地位可不是轻易能动摇的。

　　李德全重新默默低下了头，心里不禁冷笑连连，嘲笑这小小贵人的不知天高地厚。

　　果然，康熙听到这满含暗示的话就如同什么都没听见似的，只吩咐叫人每日多添些吃食给乌雅贵人，随即便越过乌雅贵人朝正殿去了。

　　“小主……”

　　乌雅贵人咬咬牙，脸色很是难看。

　　雅尔檀轻叹一声，“小主您太心急了，佟贵妃终究是不一样的。”

　　其实只需暗示一下佟贵妃区别对待乌雅贵人和郭络罗贵人，疑似别有用心就够了，后头那句话反倒显得多余。

　　“臣妾给皇上请安……”

　　才微微屈了膝，康熙便忙将她扶了起来，“说过多少回了，你身子还未曾养好，就不必多礼了。”

　　佟芷柔便顺势站了起来，略带酸味儿的笑道：“方才倒是想去外头接驾，可是隐约听见皇上仿佛被美人给绊住了，臣妾便索性也不去招人嫌了。”

　　康熙也笑了，“什么美人不美人的，朕的表妹才是最美的。”

　　佟芷柔暗自白了一眼，“对了，孝昭仁皇后的妹妹可就快进宫了，这位份……皇上心里可有个什么章程？”

　　身为孝昭仁皇后的同胞亲妹，亦是遏必隆的嫡女，纵然是初入宫位份也绝不能低了，可以说这出身绝对算得上是佟芷柔的头号对手了。

　　康熙想了想，说道：“封个妃位便是。”

　　佟芷柔犹豫道：“今日去给太皇太后请安，听那意思，仿佛是想给个贵妃位。”

　　“贵妃？”康熙皱起了眉，“初封即为贵妃，那将来生下阿哥该如何？”贵妃之上可就是堪称副后的皇贵妃了，太皇太后又怎会不明白？

　　“太皇太后素来不喜臣妾，皇上也是知晓的，只怕是不想瞧见臣妾代理六宫一家独大吧。”佟芷柔苦笑一声，说得倒也坦然。

　　康熙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心里有些烦躁。

　　身为帝王，前朝之事本就足够繁重了，若是后宫还不得安宁，那就更叫人头疼了，在他看来如今后宫这般就挺好，若真将小钮祜禄氏封为贵妃，那形势就会变得更加复杂了。

　　且他几乎可以预料到，到时候太皇太后少不得还要分掉表妹手里的权出去，这也是他不乐意的。

　　果不其然，翌日下朝去给太皇太后请安时，她便说起了此事。

　　康熙一听直接就给否决掉了，“后宫有一个贵妃就够了，小钮祜禄氏给个妃位即可。”

　　太皇太后却道：“佟贵妃素来体弱多病，多个人帮她分担分担宫务也是好的，小钮祜禄氏的出身也合适。”

　　“皇祖母素来聪慧过人，如何能不知，遏必隆一族已经足够显赫了。”

　　“不过是个贵妃位罢了，又不是后位，总归与大局无妨。”

　　见太皇太后毫不退让，康熙的脸色也愈发难看了，深吸一口气，道：“孙儿知晓皇祖母对表妹……可是如今表妹的身子已经彻底垮了，根本造成不了什么威胁，皇祖母又何必还如此防备呢？”

　　“朕给不了她一个孩子，难道连权利地位都要剥夺了吗？她是朕的亲表妹！”

　　“你果真是对她满怀愧疚怜惜了。”太皇太后冷笑一声，目光冰冷锐利，“皇上觉得她可怜，可哀家却觉得她可怕得很。”

　　“一个女人竟愿意主动求一碗绝子汤，这份心性可绝非常人！皇上难道就不曾想过，这是她的苦肉计呢？”

　　康熙满脸愕然，“皇祖母怎会如此想？若真是苦肉计，这代价未免也太大了，图什么？”

　　或许她已经知晓自己不能生孩子了呢？

　　这话到了嘴边，却还是不曾说出口，显然她自己也觉得不太可能，可是这么多年的经验让她几乎是本能的感觉到不简单。

　　“她终究是朕的亲表妹，朕害得她这辈子都无法拥有一个自己的孩子，甚至还折了寿数……若是连仅有的一点尊荣都不能给她，朕于心难安。”

　　“皇祖母对贵妃从一开始就带着偏见和防备，可是……朕对她亏欠良多，地位和权利是如今唯一能弥补的东西了，朕不打算叫任何人越了她去。”

　　“皇祖母年事已高应当多休息保养身体才是，孙儿就不扰皇祖母清静了。”说罢，便大步流星头也不回的走了。

　　太皇太后气得面色阴沉，怒不可遏，“他这是嫌哀家管得太多了？”

　　苏茉儿忙给她顺顺气，边说道：“主子息怒，皇上他不过是重情了些，到底是有血脉关系的嫡亲表妹，难如今这般……难免心里不自在。”

　　“皇上不乐意封小钮祜禄氏为贵妃便也罢了，以那位的出身，纵然为妃也不是不能与佟贵妃抗衡，待将来她入了宫，再寻个机会夺了佟贵妃的权便是了，主子实在无需为着一个位份与皇上闹不愉快。”

　　“本宫今日不过是试探一番罢了，谁知他反应就那么大。”太皇太后忍不住咬牙，“看来皇帝果真是被拿捏住了，佟家的女人，还当真没个省油的灯！”

　　苏茉儿闻言就笑了，“遏必隆的女儿，难道就是什么省心的主儿了？待那位进宫，且看如何相争便是。”

　　太皇太后一想也是，背靠遏必隆，又有她暗地里帮衬些，只要不是个太蠢的，应当总能有些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