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天》背着十字行走

1、1

　　第一章

　　第一次遇見他是在一個下著雨的傍晚。

　　天色比往常來的更為陰沉。

　　雨落在地面上，發出清脆的低響，濺開幾片碎碎的珠花。

　　他蜷縮在街角，渾身都濕透了。

　　雙手緊緊抱著膝蓋，將頭深深的埋在雙腿間，抖成一團。

　　我看他實在可憐，便用傘為他擋去了不斷滴落的密密雨水。

　　他抬起頭怔怔的望向我，眼神里透出一絲驚懼，但更多的是迷茫。

　　我不能確定，他看到的是我，還是我背後的雨景。

　　“冷嗎？”我壓低聲音，用儘量帶有溫度的聲音問他，并試著努力擠出一個笑容。

　　他紋絲不動，似乎是聽不到，又好像是聽不懂，只是依然抬頭看著我，陣子微微顫抖著。

　　我脫下外套，披在他的身上，將他扶了起來。

　　在觸碰到他的那一刻，寒意穿透層層衣物，越過肌膚，直直滲透進了體內。

　　他冷的似冰，感覺不到一絲絲的暖意。

　　我不由得打了個寒噤，握傘的手不經意的抖動了一下，隨後便被我掩飾成奮力抵抗狂風的動作。

　　他默默的跟在我的身邊，悶聲不響。

　　風似乎一陣緊過一陣，明明才是初秋，卻已顯露出了冬的跡象來。

　　我將壓得傘低低的，儘量向右偏，免得讓他淋了雨。

　　一雙手蓋在我的手上，也同我一起握住了傘柄。

　　輕輕的，卻分外有力，讓傘骨挺直了身子骨，不再風中搖曳。

　　我偏過臉一瞥，在他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沒有驚訝，沒有悲傷，沒有感激，甚至連剛才有過的迷茫也一掃而光，仿佛一切就該如此這般自然而然的發生。

　　他一言不發，我也一聲不吭。

　　只有雨打在地上的滴答和腳踩在水面上的吧嗒融合了起來，演奏著一出雨天奏鳴曲。

　　他低著頭跟著我回到了我蝸居的被稱之為家的地方，與其稱之為家，倒不如說一個僅夠遮風擋雨的棲身之所。

　　這個不足四十平米的房間里置放著我全部的家當和生活。

　　我替他擦開，換了身已洗的發白的乾淨衣服，他只是手足無措的立在一旁，任由我從一處轉到另一個處，忙個不停。

　　最後，我倒了一杯熱水給他。

　　他端著滿杯的水，坐在桌子旁，低著頭，盯著杯中自己的倒影。

　　繚繞而上的霧氣迷蒙了我與他之間的距離。

　　“你叫什麽名字？”當我也捧著一杯茶，在他對面坐下時，不經意的問。

　　他抬起了頭，眼裡再度浮現出剛才的那種迷茫神情。而他的臉，似乎有種虛無感，雖然他的五官不單長的協調，而且十分精緻，但總有一種脫離現實的錯覺，尤其他的雙眼。

　　在他深色的眼眸中，我甚至看不到自己的身影，仿佛那是一汪井，深邃不見底。

　　我的心不由得緊了一下，有股寒意從脊背竄起，說不定我為自己撿了個麻煩。

　　可是，就是這般莫名其妙，毫無理由的，我將他領回了家。

　　不，也并非毫無理由，只是理由是什麽呢，我不想記起。

　　我驅散了滿腦子的胡思亂想。

　　“你家住哪裡，爸爸媽媽呢？”我打破了橫亙著的沉默。

　　他不搖頭，也不點頭，不肯定，也不否定，只是繼續保持著同一個表情，讓人捉摸不定。

　　“不記得了么？”我輕輕抿了一口熱茶，一股暖意被傳遞到身上的每一個細胞，沒有比這種感覺更令人舒暢的了，口氣也變得慵懶起來。

　　“那也沒關係，如果不嫌棄的話，就在這裡住下吧。”我啜飲著茶，慢吞吞的說，盯著自我嘴裡呼出、繞著杯沿盤旋而上，最終消散在半空中的白氣。

　　從眼角的余光瞥見，他似乎怯怯的點了點頭。

　　我端詳著杯子，而後將杯中的茶一飲而盡。

　　“當然如果想走的話，隨時都可以。”我從嘴角擠出一絲笑容，站起了身。

　　我打量著這小小的空間，思忖著如何劃分才能讓兩人住的自在點。

　　而他只是用雙手捂著杯子，卻一口都沒碰杯裡的水。

　　我苦笑了下，或許我真的為自己找了個麻煩。

　　那一年，我剛參加工作不足一年，卻已對生活產生了麻木和絕望。

　　那一年，他還不足十歲，卻被人遺棄在一個骯髒的街角。

　　那一年，我和他初次遇見，在一個下著雨的秋季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