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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   甘婆一事,孙宝珍在正院书房当着下人们颜面扫地,此后一连十数日都不曾在踏足裴容的院门。

      靛蓝虽然心中快意,却也担心:“小娘子这下是彻底得罪了孙姨娘,她怕是不会咽下这口气,今后须得小心提防。”
      赭石快人快语:“孙姨娘那样蛇蝎心肠,就算小娘子与她相好,她也不会想小娘子好,只一味拿小娘子当枪使。”
      “当着小娘子的面怎么说话,就是小娘子性好,若是教桂婆婆听见了,仔细你的嘴。”

      夏日炎炎,裴容正倚在花窗下的一片浓荫中看账,听见两人的话,放下账本,道:“赭石说得有道理,我与孙姨娘走不到一道去,不如早早分开。”
      “小娘子都说我的话对。”赭石得了肯定,冲靛蓝一扬眉,高高兴兴地过来给裴容打扇。

      主仆三人在花房中说话打趣,珠帘忽然被掀起来,碧珠探脸进来唤了一声:“小娘子。”
      赭石很看不惯碧珠,一双细眉倒竖过来,冲她道:“没规矩,小娘子没唤人,你掀什么帘子!”
      碧珠知道孙宝珍出事,自己失了靠山,在院中又不得信重,早就没了从前的趾高气昂。如今被训,也立时低下头:“青蘅院派人来请小娘子过去,我着急了些,小娘子莫怪。”

      “去去去,知道了。”赭石打发了碧珠,回过身来,“这时候,夫人唤小娘子去可有什么事?小娘子稍坐,我去给你取纱衣来。”
      裴容起身来,道:“去瞧瞧,正好父亲寿宴的菜单子我列下了,请母亲过过目。”

      裴容换过纱衣,带着赭石去了青蘅院。才入院门,就见大腹便便的卫颐迎上来。她忙走快几步,扶住卫颐的胳膊,将她扶回座位上。卫颐此时怀孕已满八月,再有月余就要临盆,洒金绣牡丹的纱罗下小腹高高隆起,看着就叫人轻手轻脚地小心起来。
      但她自己却比裴容随意许多,坐下便叫一旁的侍女端上来瓷碗:“阿容来的正好,天儿热,我叫厨下做了冰镇糖木瓜。如今撤了冰快有半个时辰,此刻入口凉快又不至于寒凉,正好给你消暑。”

      这木瓜事先放在冰鉴里用蜂蜜腌过,如今取出来浸在牛乳里,看着白玉金黄,入口凉爽甜蜜。教裴容尝了就弯起一双笑眼,颊边也露出浅浅的梨涡来。

      “看你吃着好,我见着也消暑了。如今揣一个孩子就如同揣个火炉似的,真教人热得慌。”卫颐拿丝帕按了按额角的细汗。
      “这孩子乖巧,来得时候正好呢。母亲再辛苦一月,倒是秋高气爽,坐月子也轻松些。”裴容哄她。

      卫颐听了乐不可支,拉住旁边张婆的手:“瞧瞧,这小娘子装起大人来,说起月子事一副正经的样子真叫人爱。”
      张婆在旁凑趣:“这是小娘子心疼夫人,为夫人着想呢。”

      裴容心中叹了一气,她虽然两世未曾生育,但前世替董元平照顾了那么多庶子庶女,对妇人生产自然也是熟悉。
      她面上露出几分羞涩地笑一笑,揭过这个话题。将寿宴的菜单递给卫颐瞧:“母亲莫笑我了,月中父亲的寿宴菜单已经定下,母亲替我掌掌眼吧。”

      卫颐接过来略一过眼,笑着递给了旁边的张婆:“张婆办过的寿宴比我过的生辰还多了,您老掌掌眼。”
      张婆来回读了两遍,笑着夸:“老婆子可挑不出差错来,小娘子真是细致人,这单子色色都考虑了,就算是十几年管家的老人也不一定能定下这样周全的来。”
      “张婆婆夸得我脸儿都红了,”裴容果然两腮绯红,“这单子我也是请教桂婆婆才定下的。”

      “莫要谦虚,我们家阿容就是个小能人,你这单子列得很好,寿宴如何办都由你来定,不必问我。”卫颐面露骄傲地夸了夸,从旁拿出了一方花笺来。
      她叫裴容过来,当然不止是为了来吃糖木瓜的。

      卫颐把花笺递过去:“谢家小娘子下了帖子,说春时酿下桃花酒成了,邀你过府去呢。”
      裴容接过花笺细细读了一回,眼眸里都是欣喜的光彩,她已经许久不曾接到过谢怀惠单独给她下的帖子了。
      卫颐也道:“前些年,谢家小娘子常常邀你去玩的,如今见你们又好起来,我真是开心。”

      从前谢怀惠与她是闺中密友,春日酿酒、夏日品酒、秋日赏菊、冬日冰嬉,时时都约着一道玩。可她后来经不住孙宝珍的哄骗,常带裴茹一道出门,谢怀惠看不上裴茹庶女钻营争利的做派,渐渐便不送帖子来了。
      如今又收到她来的帖子,裴容欢喜得颊边梨涡又深了几分。她问卫颐:“母亲,那我届时可以赴约吗?”
      “自然,多去外面走走,对你身子也有益处。”

      卫颐说着示意张婆拿上来一个匣子,在两人中间的桌案上打开,里面装着的是铺面、田地、庄园的契纸。裴容一眼便认出来最上面那张是南顺街上最大的丝货行——她生母留下的嫁妆。
      这匣子里的契纸,不用卫颐说,裴容心中也能数出十之八九来。她生母卫奚仙逝后,卫颐作为亲妹、裴家的主母,顺理成章地代管了她留下的嫁妆。
      前世,因为自己偏听偏信孙宝珍母女,卫颐担心这偌大一笔财富落在她手里,迟早被哄骗得一干二净,所以直到她嫁人前晚才将嫁妆悉数交付。可惜她嫁人之后不会打理嫁妆,很快就被董元平和裴茹哄走搬空。

      有幸重新来过,裴容再不信那些“贵女不沾庶务”的鬼话。她本来是想将裴绩这次寿宴办好,借此向卫颐提出请求,让她学着自己打理嫁妆。却没想,卫颐现在就将这些拿了出来。

      “不止可以去谢家,”卫颐将一匣子的契纸推到她面前:“这些你也可以去看看。”
      “母亲?”裴容有些不敢相信。

      “这些都是你母亲留给你的嫁妆,从前我担心一个小人儿,看不住这一笔巨财,反而怀璧其罪。但如今看你将家里管得井井有条,也是时候把这些交给你了。”
      卫颐拉住她的手:“阿容不要担心,你将来终有一天要嫁作人妇主持中馈,总要学会打理自己的嫁妆。这些铺面田庄里管事的都是家里的老人,忠心可靠,你带着桂婆婆一道去,想看什么就去看,想做什么也放开手脚去做。”

      裴容忍住眼眶泛起的泪,起身绕过桌案,坐到卫颐边上去,轻轻倚在她的肩头:“母亲,你待我真好。”
      卫颐也有泪意,她为了姐姐的血脉嫁进裴家已有七年了,如今终于和裴容交心。她把人揽进怀里,拍小儿一样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傻孩子,你我身上流着一样的血,我怎么不待你好呢。”

      *******

      三日后,裴容去赴约前,提前出门绕去了南顺街常锦丝货行。

      南顺街在京城最繁华的商坊明义坊,而南顺街又是其中最为繁华的一条街巷,常锦丝货行就在街首第一家。裴容还在马车中就听见外面的新声巧笑,她抬起车帘往外一瞧,常锦丝货行的金翠描画的牌匾高挂,大开的门店上立着三四个小厮,不住地迎来送往各色客人。

      如此热闹的铺子,前世孙婆子却告诉她,常锦掌柜经营不善,连年亏钱,只有早早折价卖掉一条路。

      可见小人之话不可信,凡事还要眼见为实的好。裴容扶着赭石下了马车。

      常锦掌柜早早就得了信,裴家大娘子要接手自己的嫁妆。门前的小厮见裴家的马车来,机灵地就上前来迎。裴容才下车,常锦的掌柜就从里头奔出来:“见过小娘子,小的鲁韦,是这家丝货行的掌柜。小娘子里面请,您此番来,可是想要看看账面?”
      鲁掌柜一早从青蘅院得了信,裴家的大娘子要接手自己的嫁妆。他掌管的丝货行是其中最挣钱的营生,鲁韦早早就做好了准备迎接裴容。
      此时他躬身将裴容一路迎进店,一面吩咐小厮备茶,一面请她去后院厢房里坐。
      鲁掌柜悄悄打量着裴容,她穿着翠绿的罗纱披着鹅黄披帛,彩珠步摇在流仙髻中摇曳生辉,如何瞧也是个娇妍稚嫩养在深闺的小娘子。听闻今夏才学着管家,怕是不通庶务。

      “鲁掌柜不忙,”裴容抬抬手,在店中驻足:“你是母亲信重的人,我也不瞒你,我才学着管家没几日,这偌大一个丝货行的账目就更看不来了。我今日只是顺路过来瞧瞧,你只把我当做寻常客人便是。”

      鲁掌柜听了这话反而对新的小主人生出些信心,语气更加恭敬:“小娘子是主人家,我自当伺候。这店里色色种种,我最是清楚,小娘子想看什么,只管问老鲁就是。”

      裴容真如话中所说,在店中逛起来,选了好几种苏州运来的颜色时新的丝线,想着一并带去与谢怀惠打络子。
      赭石也跟着挑:“小娘子瞧着绯红的,色儿真鲜亮,谢家小娘子一定也喜欢。”
      鲁掌柜在旁边听音便晓得裴容是要挑些姐妹之间的小玩意,于是引她去了二楼:“小娘子上楼瞧瞧,楼上苏杭、蜀地采买来的精致绣件。”

      鲁掌柜所言非虚,二楼果然别有洞天,与一楼各色绫罗绸缎不同,摆置的都是上好的绣件——绣工精细的苏绣帕子、色彩富丽的粤绣荷包扇套、平齐光亮的蜀绣画屏,玲琅满目,色色俱全。
      正中簇拥了一件紫檀木桌上四折画屏,依次绣了梅兰竹菊四幅绣画,光亮平整,疏朗明快,针线上绣娘走线时隐用了金线银丝,故而梅花的花蕊、兰花叶上的露珠都盈盈有光。

      “这小画屏绣得真是精巧。”裴容擅长女红,以她眼光来看,这绣屏可以称得上是巧夺天工。
      鲁掌柜露出几分得色,在旁道:“这绣屏出自荆州,据说那绣娘曾是前朝尚衣局的宫人,一双巧手是绣花花生香,绣鸟能听声。”
      裴容听着觉得耳熟,一时却想不起缘故,顺着话问:“鲁掌柜可有招揽她来我们丝货行。这样的奇才若是能收拢旗下,可谓一大助力。”

      他叹了一气:“小娘子好妙计,只可惜那绣娘已去世,子女也没人继承了手艺。我前年亲自跑了一趟荆州,收来这些绣件,其中当属这件绣屏最妙。小娘子请看。”

      说着鲁掌柜上前去,将画屏一转,梅兰竹菊霎时就变作了春夏秋冬四季景,两面异色,天衣无缝。

      裴容又是赞叹又是惋惜:“可惜这绣娘,这样绝伦的技艺仅未流传下来。”
      她走近前去欣赏四幅四季绣面,目光不由地被夏季那副荔枝绣画吸引。画上荔枝鲜红,压得枝杈低垂,引得一只白毛红眼玉雪可爱的小兔仰脖来嗅。

      裴容此时终于想起,为何自己听见这绣娘的事迹会有熟悉之感。
      原来是前世太子继位后,宫里的金美人曾遍寻天下绣品,在王太后的千秋寿宴献了一幅荔枝白兔双面绣,讨得太后欢心。皇帝孝顺,当即将其封为德妃,从美人一跃而上,享尽帝王恩宠,一时风光竟压过皇后。
      那时她已嫁给董元平,在后宅中听得传闻,为谢怀惠惋惜了一回,只叹她未能早一步觅得绣画。

      前世耳闻的物件,如今竟出现在眼前。

      裴容抚了抚绣面,对鲁掌柜道:“这件绣屏我买下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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