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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3、老人的嘱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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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方人马在宣政宫前华丽对峙,清晨那场混乱似乎仍未落幕,宫女太监侍卫们远远地看着如此肃穆的场景,不禁感慨万千,然后,纷纷走开,生怕惹祸上身。
一边是俞国最显赫的慕家兄弟团。
一边是俊脸喀白略显愤怒的辛臻。
“这样的玩笑,以后再也不要玩了!否则,就算是哥哥们,我也会翻脸!”辛臻板着脸,下了最后通牒,气呼呼地拎着衣摆跑开了。
哥哥们看着那个跳脱的身影,很郁闷!多嚣张,多无礼的孩子啊!真要好好教育一下!
可想起方才辛臻脸上残余的恐惧、害怕,又都软了心肠。
算了,算了!他们是哥哥嘛!大人有大量!君子不计小人过!
慕飞宸和慕飞逸分别带着自家新娘拜见了母亲,然后打包出宫回府了,路上听到内侍说起清晨的事儿,很费解,不知道一向大度的十九叔为何会那么愤怒和恐惧。
幸好,辛臻的怨气没有持续多久,他可爱的儿子来信,说要回家了。
……
山腰小径,凉风阵阵。
“你就是师父的关门弟子?……更夜?”中年男子带着笑意看着面前满脸戒备的孩子,忍俊不禁。
果然是个漂亮的孩子,就是那么俊秀的小脸配上这份不和年龄的成熟,有些怪异。
“是的。”更夜看不见来人,只是隐约感受到对方惊人的气势,却不愿落了下风,收聚真气,挺直了背脊,朗声问道,“敢问阁下是?”
“你家师兄!白斌!”
更夜歪歪头,没有光芒的棕黑瞳孔里带着几许困惑,思忖半晌,躬身行礼,“那……小子失礼了!”
话音刚落,蓄劲,一掌向前直直拍去。
白斌利落地闪开,有些诧异,“喂喂,小师弟,你这是做什么啊?”
更夜没有回话,接二连三出掌,招式简单,却很实用。
白斌想起自家师父的坏脾气,了然一笑,便和更夜过起招来,见对方是个小孩子,还是个盲人,便存了几分轻看,也没太认真,拆了十来招,很是吃惊,不可置信地看着一丈外笑得腼腆的少年,这小子真的是瞎子吗?
“白师兄,承让。更夜失礼了。”更夜收了掌,站定躬身,表示歉意,“请进山!”
白斌跟着更夜往山上走去,心中暗叹,师父真是收了个不得了的关门弟子啊!想他在师父身边学艺十五年,也不敢说打遍天下无敌手,但自认江湖经验丰富,却没想到这个年仅十来岁的孩子居然会如此厉害,不可小觑。
两人一路前行,白斌存了试探的心思,便用了轻功,飞身向山顶奔去。更夜感觉周遭的的空气流动有些变化,愣了愣,深深吐气,急起跟上。到了山顶的小屋,看见了不少熟人,十来位风采各异的男女正在小径旁的竹林边闲谈,前方不远就是几间小屋,炊烟寥寥。
白斌转头看着身边细细擦汗,面颊绯红的少年,更是惊讶。
他的轻功在众位师兄弟间虽不算最好,但也还过得去,那孩子居然跟得如此轻松,跟随师父学武不过四五年,又是个盲人……他真不知道该感叹,这孩子和师父,谁更可怕一些……
一袭劲装,潇洒利落的男子一见到白斌,爽朗一笑,“白师兄,你又迟到了。”
“嘻嘻,骆师弟,此言差矣!白师兄乃是白家堡的二少爷,现在是二堡主了,事务繁忙,哪能和我们这些江湖闲人相提并论呢?”青翠的竹林边,容光绝代的佳人微微一笑,便是满目生辉,只是眼角几条微不可见的皱纹,泄露了她的年龄。
“迟到总比不到好,罗师姐也不要调侃白师兄了。”说话的女子约莫四十来岁,身着朴素,见到来人,低眉浅笑,眼底透着几许酸楚,“白师兄年近五旬,风采依旧!”
“胡师妹客气。”白斌拱手示意,找了地儿站定,不敢看她,拉着同时学艺的刘彬和梁文谈话。
刘彬摸摸微微拱起的肚腩,看着神采飞扬的白斌,颇有些难过,“师兄一如往昔,我等却是老了……”
梁文哈哈一笑,一掌拍向刘彬的后背,“刘师弟别开玩笑了,瞧你这白白胖胖的样子,哪里老了?弟妹照顾地很周到啊!”
刘彬没好气地扒开梁文的大掌,“梁师兄,我知道你的天煞掌厉害,可也不能拿我练招啊!”
一旁正拿竹叶当飞镖射的男人闻言,立马凑上来,指着远处的少年叹道,“说起练招……这孩子才是最疯的,一见面,我才自报姓名,他话都不说一声,一掌就拍上来,幸好躲得快,否则这条小命说不定就得落在这儿了。”
“杨师兄……以你的身手,还怕这孩子?”男人默默唇上的小胡子,戏谑道,“风过无痕,岂不是浪得虚名!”
杨国辉笑笑,“西明,难道不觉得这小子真的很厉害吗?”
朱西明微抬眼皮,“再厉害也只有十二岁……前途无量啊!”
几人聊地兴起,声音变大了些,居然开始过招玩乐。
不远处的胡少敏却笑地苦涩,二十年前一别,他们这是第一次见面,可他对她还是如此冷漠,摇摇头,转身和罗乐说话去了。
罗乐正和其他几位师姐妹谈地开心,见她一副落寞的样子,狠狠地瞪了白斌一眼。
其他人看白斌和胡少敏俩人竟如此生疏,均是一叹。
更夜安静地端茶奉水,时不时躲开谈笑间男男女女的暗招,手里的托盘竟是纹丝不动,滴水未溅。他虽看不见,但也知这些师兄师姐之间不是他这个小辈可以轻易介入的,只是认真地听着他们彼此的称呼,记住每个人的声音,回想着师父前几日的介绍,辨别着每个人的身份,牢牢记下。
众人相视一眼,笑笑,暗涌渐消。
好厉害的小师弟。
“都玩够了,聊够了吧!”
苍老的声音由小径深处的屋内缓缓而出,透着莫名的威慑力,于是一片安静。
“师父莫怪。”罗乐见状,笑声清脆,合身道歉,“十几年前,师父已言明不再收弟子,当时说黎师弟是最后一个。可不知为何却偏偏收下这孩子,徒儿们斗胆,便想试试他的功夫。”
“试过了,满意了……就给为师进来。”老人咳嗽了几声,似乎有些喘不过气。
更夜连忙冲过去,推开门,走了进去,倒了杯温水,递给老人。
众人闻声,有些担心,鱼贯而入,看着榻上苍老的老人,眼眶均是一红。
房间不大,一下子进来十几个人,难免显得有些拥挤,可在这位鹤发橘皮的老人面前,这些在江湖上、商界里、朝堂中的显赫人物一下子都像乖巧的孩童,不敢抱怨,更不敢吱声。
“为师命不久矣。”老人沉默了许久,开口的第一句话就吓得众人够呛,众人连忙跪下,正想说话,却被老人止住。
“为师知道你们想说什么!为师已是耄耋之年,何必强求!一生所幸,就是收尔等为徒!此生足矣!唯有此子,年幼目盲,虽天资聪颖,可他爹却是个天大的麻烦!为师一生不求其他,只望此子日后若有所求,若不毁大义,无伤我大俞根基,你们可助他一臂之力。”老人说完,深深地看了众人一眼,“好了……尔等可以离去了。”
众人不起,深深磕头,不愿离去。
“你们这是作甚?为师还没死呢!”老人不耐烦地挥挥手,“更夜,送他们下山。”
更夜有些犹豫,点点头,“众位师兄师姐,请!”
屋门缓缓闭上。
众人在门前齐齐跪下,连拜三下,和声说道,“师父保重!”
屋内没有任何回应,众人含泪而去,更夜跟在后面送行。
“叫我们来,就说这些话?照顾这个小子!”罗乐满面不甘,越想越伤心,泪水盈眶,“什么嘛!我们在师父身边何止十年,难道就比不上这个才来四年的孩子!雪妹,你说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师姐……”杨雪忍着心底的酸楚,“师父他不是那样的人……你说是吧,苏师弟!”
苏凯皱皱眉,没有说话,抬眼深深地看着山顶的方向,面上尽是悲伤。
朱西明拍拍他的肩,也只是沉默。
“师父早知自己命不久矣,托小子之名,希望诸位师兄师姐多加照顾,也不过是想在西去之前,再见大家一面。”
少年的清脆声音不高不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起伏,只是淡淡地讲述这一个临终老人的心愿。
“不用师弟说,我们自是明白!”吴雨蕊忍着内心的悲伤,拉过更夜,“你的事,师父既然有交代……不,就算师父不交代,我们也会好好照顾你……我是你师姐,吴雨蕊,日后有事,不妨到嶝州鄚县来找我。”
更夜点点头,“多谢师姐。”
“吴雨蕊,你又抢先!”罗乐不乐意了,一把抢过更夜,仔细端详着那张俊俏的小脸,越看越喜欢,“更夜师弟,我是你罗乐师姐,我夫君是逊州都督,有事没事,你都可以来逊州府城来找我。”
众人这才想起做一番详尽的自我介绍,纷纷将名帖塞进更夜手里,还拍着胸脯保证,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更夜有难,他们一定鼎力相助。
更夜微笑,他的十二位师兄师姐们,都是好人呢!
直到山脚下,白斌转身,望着云雾缭绕的山林,对更夜说道,“小师弟就先回去吧……师父还要你照顾……”
更夜眨眨眼, “师父已不在山上了……”
“你说什么?”众人不可置信地呼道,纷纷掉头往山上奔去。
更夜一个瞬身,拦在他们身前,轻轻摇头,“不必去了……师父有交代,他去陪那个人了……”
“那,那个人?”莫子茜轻挑细眉,“莫非是……”
更夜点点头,没有说话,只是悲伤地望着那座他生活了整整四年的山林,虽然看不见,但没有人比他更熟悉这座山的一切。一草一木,一石一水,都是他练功的场地。离开,居然会这么舍不得……
想起那位照顾了他四年的老人,默默流泪。
这位出身俞国皇室,身世显赫的男人,一生至少为俞国培养了上百位人才,真正收为弟子的却不过十四人,其余人不过经他指点几番,便可受用一生,堪称俞国最传奇的存在。老人孑然一生,无妻无子,连名字都从慕家的皇谱中划去,但他对俞国的忠诚与热爱,却是无人可比,因为他的一生都只为了俞国而存在……现在,在他生命最后的日子里,他去陪伴他的挚爱,又有谁能够阻拦呢?
胡少敏微微一笑,“真不愧是师父……”
“是啊……如此长情!”刘彬和梁文相识一笑,“我们永远比不上啊……”
骆杨看着背着个小包袱的更夜,关切地问道,“我们就先回去了……师弟今后有何打算?”
“回京。”更夜拢拢包袱带,擦去眼角的泪水,深吸一口气,慢慢地将那股悲伤压到心底的最深处,露出一张灿烂的笑靥,骄傲而自豪地说道,“我爹要成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