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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将登太行雪满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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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知雪正准备前往军中询问战况,忽听得外头一阵异动,不由一凛,快步走出。
“快去找啊!”顾王妃脸色苍白,眼神焦急万分,“一定要找回来!”
“出什么事了?”很少见到她这样的神情,颜知雪不由匆匆上前,问道。
“潮笙……潮笙她……”顾王妃微微颤抖着,一句话竟哽咽着说不出来。
颜知雪面色一变,失声惊问:“她去明月城了?”
顾王妃神色惊惶地点点头。
心头一凉,颜知雪急问:“青芒,她去了多久了?”
“约莫已有一个时辰了。”顾青芒道。
“明月城战况如何?”颜知雪又问。
“回夫人,王爷用上了准备好的火药,正在攻城。”顾青芒道。
微微定下心神,颜知雪沉声道:“此事莫要惊动王爷,青芒,你继续留守,派一支二十人编的小队伍给我,我去追潮笙。”
“可是……”顾青芒犹豫道,“王爷吩咐……”
“不要犹豫了!”颜知雪急道,“潮笙必须救,可眼下王爷正在攻城,绝不能分心!”
顾青芒看了看颜知雪,又看了看顾王妃,咬牙点点头。
一声巨响后,明月城的城门终于被撞开,顾连城的大军如潮水般涌了进去,一时杀声震天。顾连城与明非故在大军之后,也入了城。然而,片刻之后,前方将士汹涌澎湃的吼声停了下来。
顾连城一怔,前方的顾青峰已策马急急赶至,微喘道:“王爷,这城……是座空城啊!”
明非故心里一松,暗暗舒了口气。
“空城?”顾连城的声音极不稳定,忽而暴喝道,“搜城!”
清冷月色下,顾潮笙缓缓走出,有些不放心地问道:“娘娘,此计当真可行?”
顾王妃淡淡一笑:“放心,她逃不掉的。”
“可她武功毕竟很高,那二十人足够对付她么?”顾潮笙问道。
“本宫何时说过要他们去对付她了?”顾王妃一笑,目光阴狠已极,“本宫要让王爷亲自料理她!”
顾潮笙心中一凛。
“青芒。”顾王妃冷冷吩咐道,“立刻传书王爷,说颜夫人擅自离营,前往明月城。”
顾青芒微一迟疑,然遇上顾王妃凌厉的眼光,立时噤声。
策马狂奔了一个时辰,仍未见顾潮笙踪影,颜知雪不由愈发着急。
蓦地,身后那二十个士兵忽然加速,旋即又掉转马头,堪堪挡在颜知雪前面。颜知雪连忙勒马,好不容易站定,这才发现,那二十人已将她团团围住。
心头一惊,颜知雪冷然道:“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小的奉命留住夫人,还请夫人恕罪。”其中一人淡然答道。
搜捕一轮后,众人这才发现明月城中早已空无一人,除了之前攻城时死在火药下的逆贼外,连寻常百姓亦不可见。深寂的夜色下,空空如也的明月城,愈发诡秘莫测。
“禀王爷,属下清点过,死于城中的逆贼共八十七人,而我军将士……”顾青峰顿了顿,似是无声轻叹,“折损了二百零三人。”
“八十七人?”心中怒极,顾连城却反而大笑起来,笑声中没有丝毫温度,“八十七人竟就抵去我军二百人?好……好!看来皇上为对付我花了不少心血啊!”
明非故一算,燕寒山率领的人马约莫四百人左右,如今看来,损失尚不算严重,于是稍稍放下心来。
“可是……王爷,城内再无其他人迹,这……”顾青峰犹豫道。
“这些人既然能潜入我军毁我器械,当然懂得土遁之术,跑了也不奇怪。”顾连城冷冷道,“切记千万不可让大军分别行动,要坚守在城内,莫要着了逆贼的道儿!”
“是,王爷。”顾青峰道。
“王爷!王爷!”后方一名侍卫神色惊惶,匆匆奔来,跪道,“玉门关急报!”
“何事大呼小叫?”顾青峰喝道。
“禀王爷,青芒将军传来急报,一个时辰以前,颜夫人擅离军营,往明月城赶来!”那侍卫道。
“什么?”顾连城与明非故同时脸色大变。
“青芒将军已经派人去寻找,特命属下前来通报。”侍卫道。
顾连城脸色铁青,道:“青云,你率领大军留下,守好这明月城。归云,青峰,随我去寻小颜!”
“是,王爷!”三人领命。
“你们疯了吗?”颜知雪一面挥剑抵挡,一面喝道,“是谁让你们来阻我?”
那些士兵们并不答话,只一味拦阻颜知雪。
“让开!”颜知雪格开两人的大刀,“救潮笙小姐要紧!”
他们仍是毫无表情,又冲上前。
那二十人似是练过阵法,彼此配合无间,默契十足,颜知雪竟一时冲不开那包围圈。本来若是狠下杀手,杀得两人,也能破这包围,但他们毕竟是顾青芒帐下的人,颜知雪却又不能擅自下杀手。
眼见这四面八方挥来的刀剑影影绰绰,一时间,颜知雪心中叫苦不迭。
顾连城三人一路狂奔,一面呼唤着颜知雪的名字。
蓦然,明非故想起什么似的,自腰间取下他随身携带的一支极短的笛,手指轻按,短笛忽而伸长,淡淡月色下,笛身通体碧绿,晶莹剔透,似有一捧清流在其中缓缓流动。
明非故举起短笛,贴至唇边,气息微吐,清越的笛声在他深厚内力的驱使下,破空而出,悠远缠绵,持久不绝。
顾连城一怔,心中闪过一丝黯然。
明非故一边策马,一边吹着昔日在平安镇上他常吹给她听的曲子,心中焦急万分,脸上却神色不变,只将那焦急化作清亮乐声,盘桓于寂静的夜。
激斗了好一阵,颜知雪渐渐冷静下来,方才感到奇怪。眼前围攻她的人固然将她封得滴水不漏,可明明是没有尽出狠招,看来并非要取她性命,只是想缠住她。可,他们为什么要缠住她?他们是在等什么?
正百思不得其解之时,极轻微的一阵笛声悄然传入耳中,颜知雪细细辨认,听出是明非故,不由大喜过望,反手一剑格开对方刺向下盘的长枪,运足中气,清啸道:“非故!”
明非故的内力比颜知雪深厚许多,且又在凝神细听,自然一下便听到她的呼救。笛声一滞,明非故道:“王爷,那边!”
三人一勒马头,飞奔而去。
“小颜!”顾连城奔至,怒喝道,“你们好大的胆子,还不快住手!”
那些士兵见是顾连城,不由一惊,立时停了手。
颜知雪微一提气,跃出战斗圈,收起长剑。
“小颜!”顾连城翻身下马,迎向颜知雪,急道,“你没伤着吧?”
“妾身没事。”颜知雪云鬓微乱,有些喘气。
“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顾连城问道。
“潮笙沉不住气,单人匹马往明月城去了,妾身怕惊扰王爷,所以让青芒留守,自己带了一支队伍出来寻潮笙。”颜知雪美目一转,扫过那些士兵,“没想到他们却中途拦截妾身……”
“你说什么?”顾连城大惊失色,“潮笙一个人往明月城去了?”
颜知雪尚未答话,那些士兵里头突然冒出来一个声音:“回王爷,小姐还好好地在营帐中,根本就没有去明月城。”
“你胡说什么?”颜知雪怒道。
“回王爷,是夫人擅离军营,青芒将军命小的前来阻截……”那士兵又道。
“一派胡言!”颜知雪说完,看着顾连城,道,“王爷,方才我命青芒不要惊动您,这才带着他们出来寻潮笙啊!”
顾连城看着颜知雪,脸色微沉,道:“你可知,方才青芒传来急报,说你擅自离开?”
颜知雪一怔,旋即露出极为困惑的眼神,道:“不可能啊……”
“王爷,小人所言,句句属实!”那士兵道,“若王爷不信,请王爷回城,便可见到小姐!”
顾连城冷冷地瞥了那士兵一眼,道:“我们回去。”
颜知雪跃上马的一瞬,瞥见明非故的眼神,那里,满含担忧与急切。
玉门关大营。
“参见王爷!”顾青芒单膝跪地,拜道。
“潮笙和王妃呢?”顾连城沉着脸,问道。
“哥,你找我?”帐子被掀起一角,一个身着紫色貂裘的清丽少女缓缓走入,正是顾潮笙。她的身旁站着一位云髻高耸,珠圆玉润的华贵妇人,正是顾王妃。
颜知雪呆在当地,眼睁睁地看着她们走进帐中,向顾连城行礼。心念电转间,她看了看顾潮笙与顾王妃,又看了看顾青芒,最后将目光停留在顾连城脸上。
此刻,顾连城也正望着她,有些许疑惑。
“你总算回来了!”顾王妃一付责备的口吻,“你可知你擅自离开军营,已触犯军规?”
颜知雪静静凝视着顾王妃,一眨不眨,目光冷如冰雪,直看得顾王妃心头发凉。恼怒中,顾王妃喝道:“你以为你仗着王爷的宠爱,就能这样无法无天了吗?”
倏地,颜知雪嗤笑一声,道:“我前去寻找潮笙,如何触犯军规了?”
“你还在狡辩!”顾王妃冷笑道,“潮笙好好地在这军营中,如何要你去寻找了?”
“王妃的心机可真是高人一等啊……”颜知雪斜睨她一眼,又将目光转向顾潮笙,似有一丝酸涩,“只是没想到,连你也来骗我……”
“你住口!”顾潮笙怒喝道,“我哪里骗你了?分明是你自己要将我推出来当借口,你且问问这帐中士兵,我可曾有一刻离开过?”
“我不问这帐中士兵。”颜知雪微微垂下眼帘,倏然又抬起眼,目光切金断玉,投向顾连城,“我只问王爷,可信我?”
顾连城心头一震,那一个“信”字几乎便要脱口而出。
“哥!”顾潮笙上前一步,“你不要再被她蒙骗!”
“你说我蒙骗王爷,你可有证据?”颜知雪沉声道,“如果不是为了寻你,我还有什么理由离开军营?”
“我……”顾潮笙一时气结,却说不出理由。
正当此时,一个丫头战战兢兢地站了出来,瑟瑟道:“王爷……奴婢,奴婢知道,夫,夫人为什么要去,去明月城……”
众人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那颤抖着的丫头,认出正是颜知雪的侍女。
“离音……”颜知雪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侍女,颤声道,“你……你说什么?”
“王爷……”离音倏地跪了下来,不敢再去看颜知雪的面容,颤声道,“夫人……夫人说,她担心归云公子的安危……要,要去跟他并肩作战!”
恍若惊天闷雷,众人瞠目结舌,齐齐望向明非故与顾连城,但见顾连城脸色骤变,如乌云盖顶,明非故眼中寒芒暴涨,射出凌厉杀气。
“你胡说!”一直镇静自若的颜知雪倏地吼了起来,双眸含着愤恨的泪,脸色微白,“离音……我素来待你如姐妹,你为何要这样害我?”
“奴婢所说,绝无虚言……”离音吓得哭了出来,“王爷明鉴啊!”
颜知雪脸色煞白,咬紧银牙,竟尔说不出话。
“你这个勾三搭四的女人!”顾王妃恨恨道,“王爷对你宠爱有加,你竟敢背叛王爷?”
“王爷,前些日子,夫人到街上走走,途遇马车,奴婢,奴婢亲眼见到夫人倒在归云公子怀里!”离音又道。
顾连城脸色更黑,未及发作,已觉身侧一阵寒风掠过,白影一闪,却是明非故已迅捷无伦地掠至离音身边,手中短笛直指离音咽喉,闪着惨青色的幽光。但见他亮若晨星的双眸凌厉得如同射出箭矢,死死盯着离音,寒声道:“是谁让你诬陷知雪的?说!”
离音登时吓得魂飞魄散,张着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明非故,你好大的胆子!”顾王妃怒喝道,“竟敢在王爷面前威胁离音?”
“我威胁她?”明非故冷笑一声,又转头盯着离音,“你怎么光说知雪倒在我怀里,不说说那几枚追魂透骨钉啊?”
顾王妃脸色一白,旋即怒道:“你还不放开她?”
“你不是看得很清楚吗?”明非故怒意更深,“你家夫人是如何躲过马车,又如何来不及躲避那追魂透骨钉,你不是看得明明白白吗?怎么不说?”
“王……王爷……王爷饶命!”离音早已吓得魂不附体,热泪滚滚涌出,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顾连城盯着明非故,缓缓道:“归云,放开她。”
明非故迎上顾连城阴戾的目光,沉声道:“她信口雌黄,毁人清誉,若不还知雪一个清白,万不能放!”
顾连城冷笑一声,道:“这里是本王的地方,本王说放就要放!”
“王爷,”明非故淡淡说来,却夹杂着一股锋锐,“您可知,若您放了她,就等于默认夫人不守妇道,违反军规!”
顾连城脸色一变,目光几乎要将明非故生生凌迟一般,冷笑道:“对!本王就是相信离音所说,是颜知雪擅离军营,违反军规!”
颜知雪的脸上,霎时褪尽血色,她怔怔地看着顾连城,那凌厉的目光中,有愤怒,有嫉恨,有委屈,还有着若隐若现的心痛。
顾连城死死盯着颜知雪,心内如被撕开一道深不见底的伤痕,疼痛难当。他断喝道:“来人!将颜知雪押下去,杖五十,此后不得踏出房门半步!”
“誰敢动她!”明非故忽而一拂袖,将颜知雪卷至身后,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停在顾连城脸上,一字一字地说道,“就是与我明非故为敌!”
众人大惊失色,顾连城的脸更是黑到了极点,目中戾气尽现。眼看着一场暴风雨即将无可避免地被触发,众人皆屏住了呼吸,动也不敢动。
倏地,明非故身后的颜知雪屈膝一跪,沉声道:“王爷,妾身不守军规,擅自离营,理当受罚,大家……不必为我劳师动众。”
众人一怔间,明非故回转身,眸中一片悲恨:“你……”
“归云公子不必多言,是我拖累了你。”颜知雪努力忍住喉头酸涩,道,“即便今日我是受人陷害,也是我平日恃宠愈骄,与人为恶,怪不得旁人……请王爷责罚。”
顾连城的眼神愈发深沉起来,直直盯着颜知雪,语气阴晴不定:“你这是在认罪?”
“是的,王爷。”颜知雪淡淡说着,目光却是无限哀伤。
“来人!”顾王妃喝道,“还不快将她拉下去!”
“这里何时轮到你说话?”顾连城骤然怒喝一声,吓得顾王妃脸色惨白。
“王爷……臣妾……”顾王妃正要说话。
顾连城瞥了明非故一眼,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颜知雪,沉声道:“夫人身子尚未痊愈,免去杖刑。来人,送夫人回房。”
“谢王爷恩典。”颜知雪言毕,站起身,明知明非故那道炽热而悲戚的目光紧紧追随着自己,却始终没有抬头,静静离去。
顾连城也不再言语,只冷冷地看了明非故一眼,便即离开。
晕黄的烛火下,颜知雪与顾连城相对而立,静默无言。
良久,顾连城开口问道:“你为什么甘心认罪?”
颜知雪微垂眼帘,淡然道:“再闹下去,对王爷也没有好处。”
“你说谎!”顾连城忽而靠近她,恨恨道,“你是为了维护他!”
颜知雪迎上他的目光,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维护他,不就是在维护王爷么?他是王爷的知己,是王爷的臂膀啊……”
“说得倒是好听,”顾连城冷笑一声,出手如电,已掐住她的咽喉,目光却又忽转哀伤,“小颜,你向来烈性,受不得半点冤枉,如今竟为了他甘心被人算计……你,你从没对本王,这样用心……”
“我若对王爷假情假意,又如何会以身犯险,冒死救王爷?”颜知雪咬着牙,眼泪悄然滚落。
“那是因为报恩!”顾连城失控般怒吼着,手中加了几分力道,“这几年,你虽对本王尽心尽力,可,可本王今日才知道……你从未将你的心完整地交到本王手上!”
“王爷……”惨然一笑,颜知雪哀哀地望着顾连城,低泣道,“我的心……早在那平安镇已给了他……又如何……能收得回……”
心头蓦然一空,顾连城倏地失却了全身力气,松开了掐住她咽喉的手。
翌日,顾青峰匆匆来报,说是皇上在王府搜出大批兵器与火药,龙颜大怒,正式昭告天下,出兵讨伐企图谋叛的顾连城。
顾连城自然奋起反抗,整师三日后,率领大军杀回京师。
一路上虽频有朝廷军队来袭,但都只是散见于沿线城镇的守军,并非朝廷主力,遂顾连城大军损伤较小,很快便到了京城以西的一座城边,驻扎下来,作直捣黄龙的最后准备。
这日,颜知雪获准外出,正走在军营中,忽听得几个士兵在闲聊,话题正是之前的明月城之战。颜知雪本就对那次战役不甚清楚,这些日子思前想后,又觉有什么地方不妥,此刻便索性走了过去,问道:“各位可否将明月城之战的细节向我说说?”
那几人见是颜知雪,齐齐跪道:“颜夫人。”
“不必多礼……”颜知雪温言一笑,“起来吧,我只是想问问那晚的情况。”
那几人面面相觑,半晌,一个士兵道:“回夫人,那晚王爷用火药轰炸明月城,里头的贼子抵挡不住,我们这才冲了进去,可冲进去以后才发现,那竟是一座空城!”
“空城?”颜知雪眉头一皱。
“对啊!”那士兵又道,“不知那些贼子是如何逃脱的,据说,青云将军在那里搜了两日,仍是没有踪影,着实叫人有些胆寒。”
“那明月城竟如此难攻么?王爷竟需要用到火药?”颜知雪问道。
“回夫人,本来是可以不用火药的,只是伤亡怕会惨重一些。”那士兵道,“可是在我们攻城的第五个晚上,那些贼子不知怎地竟潜入到军营之中,将我们苦心制造的攻城器械全给毁了,这才逼得王爷用火药!”
“他们潜入军营?”颜知雪悚然一惊,道,“可是用的土遁之术?”
“回夫人,正是。”那士兵道,“那晚他们逃了三个,其余的七个,被王爷一怒之下给杀了。”
颜知雪眉间紧锁,心中,却是深深的不安。那些逆贼是如何知道顾连城大军中那支奇兵?又是如何得知那些攻城器械的准确位置,以致于下手竟如此干净利落?很明显,那些逆贼是利用土遁之术撤离明月城的,可这撤离的时间,与皇帝昭告天下出兵讨伐顾连城的时间也配合得太天衣无缝了吧!
一切,难道都只是巧合么?
颜知雪暗暗摇头,倏地,一个想法闪电般飞逝而过。如果不是巧合,那么……莫非,是军中有奸细?
心中一凉,颜知雪登时惊出一身冷汗,起身正要去找顾连城,忽听得身后那士兵已又与旁边的几人攀谈起来:“唉,希望王爷早日夺回大权,好让我们回家看看父母妻儿,唉……好怀念故乡的桂花酒啊……”
“嘿,你这小子……”另一人道,“你在玉门关那时还不是隔三差五就去喝壶桂花酒么?还嫌不够哪!”
颜知雪浑身一颤,倏地回头,问道:“你说什么?玉门关那城里有桂花酒?”
“是啊,夫人。”那士兵不明所以,答道,“就在城里那南边的大街上啊!”
中庭地白树栖鸦,冷露无声湿桂花。
颜知雪的脑中反复就是寒鸦楼的这两句暗语,手掌竟微微颤抖起来。若说明月城里的逆贼是寒鸦楼弟子,那么这件事就算豁然开朗了。那酒馆偏偏要建在这玉门关,还卖着千里之远的桂花酒,必是寒鸦楼所设。
那么……亦即是说,这酒馆就是寒鸦楼弟子与军中奸细的会合之处!
颜知雪忙又问道:“你可是常去那里喝酒?”
“是啊。”那士兵道。
“好……”颜知雪急急问道,声音中竟夹杂着一丝颤抖,“你可曾见过,这军中其他人去过那酒馆?”
“我和我的同伴们都常去那里喝酒的,这不是什么怪事啊……”那士兵仔细地回忆了一会儿,忽而一拍脑袋,道,“我想起来了,有一次我们去喝酒,遇上了归云公子,他还跟我们聊了一会儿呢!”
恍若晴天霹雳,颜知雪几乎站立不稳,一颗心沉至谷底。半晌,她艰难地开口问道:“是……是什么时候?”
“就是出征明月城之前的那日。”那士兵笃定地说道,“因为第二天要出战,所以我们就再去喝杯酒嘛……”
颜知雪已听不见那士兵后面说了什么,“出征明月城之前的那日”这几个字在脑中盘旋不绝,徘徊不去。她忽而感到一种深重以致于几近绝望的恐惧,果真是他么?是他一手策划了这一切,将顾连城逼至绝境么?
止不住浑身的颤抖,颜知雪脸色惨白,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念着明非故的名字,却愈发心惊不已。犹记得,当年血洗平安镇,毁了他亦毁了她的,正是那寒鸦楼的凶徒!而倚碧楼自建立之初,便一直与寒鸦楼为敌,在江湖中渐成平分秋色之势,明非故又怎会与寒鸦楼结成同盟?若他确然有心要害顾连城,那么,自三年前他名动天下那日起,怕已然着手实施这个计划!
倏地,颜知雪倒抽一口凉气,冷意直透骨髓。
怎么会?
那个温颜对她、拼死护她的明非故,那个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明非故,那个白衣如雪、光明磊落的明非故,怎会是设计这场阴谋的人?
若真是他,那么,这到底是个多么可怕的人,竟连顾连城都对他推心置腹,毫无防备?
此刻,颜知雪心中只剩一个念头,那就是,找他问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