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缁衣》斋藤归蝶

93、鬼胎（45）

　　太子失笑，连连摇手道：“阿母尊前，哪有我一席之地。”
　　郦神爱听了这话，本拟太子定要推辞，却听得郦禖起意道：“有舞无酒，大失风雅，还是该佐以餐酒为宜。”
　　她一瞬间头晕目眩，呆呆地瞧着，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眼见得宫人流水价地送上餐馔，她面前却空无所有，唯有广藿轻按机簧，倒转剑柄递到她眼前来。
　　郦神爱脑中一片空白，只想着此女倒是有些识见，竟还通晓兵器……“阿师，”广藿的笑容如水般澄净，本不带着丝毫情绪，可郦神爱却觉得那笑里满是嘲讽，每一粒白糯的细牙都满怀恶意，“请罢？”
　　事后郦神爱回想当日，并不记得自己是如何接过如影，如何踏出侑酒的第一步的。可总算她还没完全昏了头，将师门概不外传的二十式“御风舞”剑法也现给人看，只不过胡乱从记忆里搜寻了几式入门招数随意拼凑而已，凌乱无序的剑锋甚至划破了她的衣衫，她也浑浑噩噩地无暇顾及，直到那一盆凉水兜头泼来，将她从魂梦中惊醒。
　　一盆货真价实、真真切切的凉水。
　　那水泼来时，郦神爱甚至闻到了其中分量不低的大食蔷薇水的气息，她愕然立在当地，不知该调出一副怎样的表情来应对手执金盆的浣花。
　　“你可不能怪她。”皇后笑吟吟地放下一块金乳酥，先拭净了嘴角，又慢条斯理地擦拭指尖，“是为娘听闻坊间观剑舞之时，有‘水泼不进’的说法，太子仁孝，便命浣花趁机一试。”
　　这位仁孝的太子郦禖，正拿着一块鸡骨指指她：“看来阿妹的技艺还是尚未精熟，不然便不会落得此等境地。阿孃别不信，我可真正瞧过——教坊有数名伎单蕾蕾，最擅健舞，其中《剑器》别说水泼难进，那剑光转动，连她身影儿都看不见——似阿妹这般，可不知道要被教舞的善才打成什么样。”
　　郦神爱浑身发抖，几乎要握不住剑柄了，皇后也似觉察了一般，关切问道：“幼娘，你这是怎么了？”
　　“可是哪里不自在？”太子终于放下那块鸡骨，从蹀躞上取了金刀剜牛肉吃，“孤只道你习武之人身子强健，莫不是被那盆凉水害的发了寒热？”
　　皇后“哧”的一笑，先笑骂道：“怎可拿你妹子打趣？”这才转向郦神爱，笑意未收，切切叮嘱：“身上既不自在，便不必在我这尽孝了。明日你去得早，必赶不及来拜别，便算了罢，所幸过不几日，咱们母女便又能会面了。”
　　她这么一说，郦神爱便非拜不可了，可她几乎站不起身来，还是语花扶了她一把，才得以全了颜面。殿门在她身后合上，郦神爱听见殿中传来一阵舒爽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