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缁衣》斋藤归蝶

66、鬼胎（18）

　　使者仿佛磕头虫一般应声下跪，大礼参拜，口中道：“臣凌风拜见殿下、贵人，愿殿下、贵人万福永康。”吉利话说完，他便没了动静，好似一具机簧停摆的木偶人，全无同伴在隆虑公主面前的机灵善谈。
　　“唷，”太子笑道，“汝虽猥身为一阉奴，名字倒是很有气势。”
　　使者连忙叩首，他好像极不擅长与贵人应对，只扎扎实实的叩了半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裴澂瞧不下去，便笑道：“殿下快让他住了罢，没讨到妾的礼回去，先要赖掉一份瘀伤膏子，算是怎么回事。”
　　她这里无人巴结，阁中坦然露着木砖，先前太子以靴履及，还发出令人尴尬的吱嘎响声。若这唤做凌风的小内侍果真一路叩首下去，怎会不落个额头瘀紫肿胀或至血流满面的下场？太子浑不在意，倒是被裴澂的话激起兴趣：“什么礼？你还要回礼？”
　　裴澂婉婉笑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妾原本也要检点往日针线奉上法师，只是……”她面露难色，凌风便又大大叩了一下，朗声道：“臣出发前法师特意叫臣过去，教臣回宫不必急于一时，务必要拿到于两厢合宜的回礼，还要将贵人处情状一一说给她听，所缺什么，下回一并再送。”
　　话讲到这个地步，太子还有什么不知道的，他忍不住“哧哧”地笑起来，叹道：“孤这个妹子，果真是满心满眼里都是你家兄长，一点都不顾及旁人的目光与自家的颜面。”说罢，唤人请来内坊局令李寿芝，口头点了许多帷帐珍玩的布置，就叫即刻送来，往后云岫院一应待遇，还要再提上两分。回头瞧见裴澂，果然面颊晕红及颈，满眼惶惑地瞧着他。
　　郦禖见她是真的不知情，不由愈发好笑，纵然此时能想到皇后的告诫，也颇不以为意。他不是顾及这等小节的人，当下便悄声对裴澂道：“如今阖宫内外皆知，缘机对你家大郎颇为青睐，屡次被人瞧见二人或相会、或交谈、或同行……现在外头人人都讲，法师已无心修道，一心只想还俗下降，仪宾就择定了是你家大郎。如今阿嫂照顾小姑，更是顺理成章之事。”
　　裴澂一时急得脸都白了，她又惊又怕之下只会讷讷地瞧着太子，太子却只是含笑不语，拥着她高踞坐床，漠然瞧着侍女、内侍往来更换阁中陈设。侍女的水红衣衫与内侍的群青袍子络绎交错，瞧得裴澂眼花缭乱，心里忽觉不安，好像脚下便是不可见底的深渊，而她只是蹑足云上，全靠这朵轻飘飘、虚无的云彩托着，不知何时云开雾散，她不仅要从青云头上跌落，还要落个死无葬身之地。
　　须臾云岫院的侍女又备好一份高雅与贵重兼得的回礼，裴澂翻了翻，觉得便是自己亲自着手，也不能做的更好了。太子只是懒洋洋地挥了挥手，对亲随内臣马逢年道：“你遣个人给缘机法师送去，这个人孤要留下。”他指着垂首听宣的凌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