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缁衣》斋藤归蝶

44、珠结（35）

　　“岂敢。”郦神爱笑道，“此鱼符乃圣人颁赐，乃我之信证。今日虽无暇继续奉陪，我却也不是不值得信的小人。何况诸位未点明因果，我亦不知缘由，总之他日待诸位厘清事实，证我清白，再交还不迟。啊，是了，我道观位处后宫，往来不便，易有内外沟通之嫌，不若先呈至圣人跟前，再由黄门奉旨赍送，我当开中门跪接，再无怨怼。”
　　魏苞面沉如水，他不过一时迟疑，便被这小娘揪住机会。如今看于元衡掩在县主背后那张脸，越看越满是明目张胆的喜气，眉梢眼角都止不住的俱是看笑话的得意劲。他素来性烈如火，一口气咽不下，张嘴便欲喝骂，严知危却正好上前一步，止住了他的不智之举。
　　“实是阿师误会了，方才不过是魏相忧心，或有些细事阿师未及交代清楚，这才斗胆一拦。魏相为国纯忠奉事四十载，到今日地步虑事仍毫无靡遗，阿师也宜心怀体谅为善。”严知危和声劝解，“某斗胆，阿师……贵主在俗也唤某一声舅父，这鱼符某等实不敢收，阿师拿回去罢。”
　　魏苞淡淡的横了严知危一眼，一声冷哼只好憋在胸中，堵得他满心难受。郦神爱却软硬不吃，摇头道：“严相若真顾惜甥舅之谊，便该信我。我位卑爵劣，区区一女子耳，又是逆贼所生，胆敢妄与国舅攀亲戚？好不笑煞人，方才险些被人当面唾骂的，不知又是何年何朝的贵主呢？”
　　她一指严知危掌中鱼袋，笑道：“果真是圣人亲赐，我不骗你，时有玉徽卫中郎将白长歌并玉真观女道士为证，有胆子，你就扔在我脚下。”
　　严知危只好将鱼袋收回，他将这小小的硬物握在指间，只觉得玉质冰凉，织锦丝滑，若是险些握不住就糟了，如今局势又是如此……正想着，便听章戟笑而发难。
　　“既是如此珍贵之物，贵主，阿师，”章戟先叉手一拜，又笑嘻嘻的捋着须尖，“您随意将其掷与他人，却又是何居心？某敢问四下同僚，有谁敢将鱼符轻抛？”
　　“哈！”郦神爱不耐烦的一甩广袖，这等文绉绉的刀枪言剑你来我往实在令人厌烦，她恨只恨有身份为坚牢，使她不得与坊间寻常女子般粗口叫骂。“诸位相公乃我朝中枢，每日往来机密，岂能与寻常田舍翁比？我既身陷政事堂不得放归，想必不是小事，必得牵涉家国重器，又何惜一鱼符哉？若诸位不舍，不过是尔等不忠罢了。”
　　她说罢，再也忍耐不得，双足一踏，腾身而起，身形宛如水涡急转，再凌空横走数步，便一头穿过政事堂的森森古木，飘然落在院外，恰是与裴度分别之地。
　　而不知为何，裴度却不在。
　　此处景色颇为可人，只是教夏阳一蒸，便闷闷的泛出湿腻的热气来，便时时有微风相送，也不能得畅然一快，只不过推着这燥热在花草间搅绕不散罢了。郦神爱四顾不得，心头一股火气猛得上来，背后的剑柄硌得她皮肉生疼，只恨不得拔剑出来将此间草木砍杀一番，好泄了她这一日积郁的怒气与委屈。
　　正情急间，忽听背后有人问道：“贵主回来了？”
　　郦神爱转身一瞧，正是裴度，不禁嗔道：“你到哪儿去啦？”
　　裴度却也一呆，他从未得郦神爱如此亲密对待，一时应对失措，却见郦神爱一直气鼓鼓的瞧着自己，眼中却含笑，方慢慢寻回神思，讪讪道：“适才诸相公走过，某自忖不配与见，便于树后暂避。贵主脚步轻盈，竟不知贵主已从政事堂中脱身。”
　　他不提还好，郦神爱顿时轻轻哼了一声，裴度一见，也疑惑道：“观贵主神色郁郁，可是堂官有所怠慢？”
　　他是见过皇帝手书的那张青笺的，又曾夜窥玉徽卫交接，虽仍旧不明就里，于郦神爱所处之高位却心里有数。只是不知今次宰相与之相争，皇帝会偏袒于谁，若是郦神爱………
　　“怠慢？”郦神爱冷冷一笑，“参军且再陪我走一段吧，我讲与你听。”
　　裴度应喏：“方才臣来时见到隆虑公主率人马往东边山里去了，贵主若不愿交际，不如往西行。”
　　郦神爱高兴起来：“也好，西边若耶峰上有一块天生的大白石，约有五六丈宽，从那里望下去啊，风光最盛，整个行宫都尽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