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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珠结(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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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说着,遣出去打探的人回来了,宝疏上前接了,匆匆一览,皱眉道:“道是绿鬓迟归,持符叫门,正撞上孔常侍亲自巡夜,正相持时,圣人夜游至此,解了绿鬓之围,即命人带回宽和堂问话,第二日就发了中旨。”
郦神爱且惊且疑:“这是什么传奇话本的路数,天下岂有如此巧合的事?耶耶好好的又夜游什么?孔常侍是……孔朝清?怎的掺和还有他?”
宝疏是外来的,于熟知人头这件事上,连郦神爱都要强过她,此刻正瞪大了眼,巴望着郦神爱为她解惑。“孔朝清么,”郦神爱心思急转,一边心不在焉地为她解答,“内侍省实权派,虽少在御前,据说同外朝的关系都不错。”
“那会不会是因为我们昨日没有援手相助,只站干岸看着那几个宫人忙碌,才累得绿鬓迟归啊?”宝疏思索了半日,才逼出一句话来,一语便将郦神爱从思虑中拉了出来,先放下那头皇帝与孔朝清的谜团,拾起这头的皇后来。
“我得……”郦神爱站起身来,宝疏也跟着跳起来,续上话道:“师兄得去干什么?”郦神爱不确定的道:“我怕是得去清宁殿解释一番,免得殿下降罪。”
宝疏心中有些发怵。她本也是武林世家出身,族中一路漕帮一路镖局,横踞南北,可偏偏这一辈出了位从兄,一意孤行要去考武举,偏偏还高高的中了,有几年她家在江湖上都十分尴尬。直到去年冬月里一个雪夜,已升成校官的从兄带了一位斗篷覆面的神秘人回家,与几房的长辈密议数日,不知为何就选中了她,她便莫名其妙的出了家。可几个月的道姑当下来,除了那些神神秘秘的内侍,康乐县主郦神爱是她见过最大的官了,怎的今日,她就要去见皇后了?
郦神爱拣了一领皂色纱罗大袖衫披上,稍微遮去裙裾华丽,又抽了一支拂尘夹在腋下,足尖将护法剑一勾,扔进宝疏怀里,顺便瞟她一眼,笑道:“怕什么,走罢,去了就装纸人,皇后也没什么可怕的。”
清宁殿与昨夜相比无甚不同,亭台依旧,几无人声,郦神爱走过时,却瞧见廊下多了一队宫人,正束手垂头,默默而立等候,庭中蕉下却另有几个裹头内人凑在一起窃窃说话,观众人衣衫面貌,皆是十分面生,不是后宫中常来常往之辈。见她堂皇而至,数女都迟疑着停下来,口称“阿师”,叉手下拜,几十人声音一合,听着倒十分嘹亮,只恨不得惊起树上鸟雀。余音未散之时,殿中便匆匆迎出了一位赤衫玄裙、披青锦半臂的盛年妇人,她一边调整着肩头的牙白帔子一边走下阶来,头上奉圣髻花树摇曳,脚下蹬着一双凉快轻便的线鞋。两人一当面,她便曲膝浅浅一礼,直到二人走至近前,妇人复又一礼,郦神爱才懒懒的还了半个:“敢劳夫人亲迎,又受了您双礼,贫道也觉得有愧。”
御正徐氏,皇后殿下的弟媳,拜河东郡夫人,也是朝邑公主郦神英的婆家伯母。宝疏好不容易从脑中抽出这一条关系来,忖度着自己也要参见的,便掩在郦神爱身后草草一躬身。只听郦神爱接着发问道:“怎么,孃孃在见客?夫人是来挡驾的么?”
她幼时便见过徐氏,此人还在她有限的记忆里留下了深重的一笔。当初究竟是为何事早已无从追索了,可对此人嫌恶嘲忌的印象却留成一个模糊的影儿,成为她记忆中那座宫廷的一部分,直到今日也依旧留存。徐夫人的杏仁面上依旧一丝不苟的描摹着时世妆容,腮边贴了好几个面花儿,花上点了珠粉,在这夏日灿阳的轰烈照耀下,一笑便粲然生辉,只可惜她本不是最美的那类女子,且也已开始步入盛年的下坡路了。
宝疏觉得康乐县主姿态间的不善真是连鬼都能瞧得出来,偏偏徐夫人毫无觉察,她垂着眼帘,微微笑道:“今日朔日,后廷中的几位小贵人循例来拜谒殿下。”
“那果真是我来的不巧了。不仅不巧,往日孃孃驾前我也疏于侍奉,竟不知有这样一条常例。”郦神爱若无其事的光顾着庭中花柳,待三人步入清凉的曲廊阴影里,她舒适的叹了口气,举手抹了抹额边汗水,一副话已说尽静候下文的平常样子,全然不顾宝疏在一旁悄悄瞪大了双眼。
徐夫人静了一瞬,随即平淡的回答道:“是圣人早晨新颁下的,跟着人就来了。”她回头瞧了郦神爱一眼,浮上一脸亲密隐晦的笑意,教宝疏看了说不出的难受。她笑吟吟道:“殿下请阿师径入便可,不必避忌什么,只因恰好今日三郎也在,教他来拜见一下姊姊。”
三郎?姊姊?宝疏想,难不成是嗣孝王?
“哦?”郦神爱应了一声,随即笑了笑,再没搭理徐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