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徒的灵柩》狼**多

50、第 50 章

　　恍恍惚惚感觉自己的身子正有节奏地一起一伏，似乎紧靠在某人的背上。我仿佛又回到了遥远的过去，沉静在甘美却又痛楚的回忆之中。渐渐眼前变得清晰，我听见了拉斐尔的喘息声，看见了他那亚麻色的睫毛上冻上了一层层闪亮的冰珠串，半透明的、反射着阳光和雪光，就像是银箔珠花一般美丽、耀眼，让我久久地凝视，几乎停止了思考。

　　“将军，您醒了？”

　　直到他出声叫我，我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处境。发现身上裹着拉斐尔的那件银白色貂裘披风，正软软地趴在他的背上。我连忙想要伸手查看自己的伤势，却看见鲜血早已结成了冰块，整个右手手臂没有了一丁点的感觉。微微叹了口气，我很清楚那意味着什么——也许这辈子再也无法拿起我最心爱的剑了。隐隐有丝恐惧，但更多的却感觉到了解脱。

　　“以前先王陛下也曾这么背过您么？”拉斐尔负着我不疾不徐地问道，夹杂着几分酸意，“刚才您的口中呼唤的，尽是他的名谓。”

　　我沉默了一会，并不想敷衍他。

　　“很多很多年前，当我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很想养只猎鹰……有一次好不容易找了一个鹰巢，想要掏其中的蛋，结果却从悬崖上摔了下来，扭伤了脚。当时身边只有菲利普在场，最后出于无奈身为王储的他一路将我背了回来……那时候只觉得受宠若惊，就好像是做梦一样。”我的思绪渐渐飘向了远方，锐气正一点点从我的身上褪去。

　　“是库赫兰？”

　　“对，就是它……有着黄玉色眼睛的黑鹰，我的库赫兰……再也见不到了。”

　　“库赫兰……和那只灰鹰很相似，我想那是您的同伴所饲养的吧？”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我见到了撒麦尔那矫健的身影，“就是它，一直在前面给我们领路。”

　　“它叫撒麦尔。”

　　我这才意识到，我们正处于峡谷的底部，周围都看不见路，看不见人迹，只有撒麦尔在不远的前方飞飞停停，似乎正在给我们指引。拉斐尔一深一浅，走得有些吃力，我挣扎着想要依靠自己的腿来行走，却被他制止了。

　　“拉斐尔，为什么不杀了我？……如此一来，你们就能重新获得墨洛温家族的信任了。”

　　拉斐尔顿了顿，喘了口气，突然充满了感慨地说道：“将军，一直以来我都以为只有米卡尔身处险境您才会舍命相救，但是没有想到……为了我，您竟然也……”

　　“是啊……为什么要救你呢。傻瓜，米卡尔也好，你也好，我对你们的爱并没有分别。”这里的天气是如此的寒冷，拉斐尔的背脊却很温暖，散发着我所熟悉的味道，那是几近亲人的感觉。但说这话的时候，我却不免有些心虚。

　　“这恐怕是我们最不想听到的话了吧，无论是米卡尔，还是我……”

　　我低头不语，隐隐知道他想要说些什么。

　　“将军，您知道为什么米卡尔坚持要来吗？”

　　我咬了咬嘴唇，知道他和拉斐尔不一样，不是一个为了家族名誉愿意赌上性命的人。

　　“因为他觉得终于有机会可以和奈德先生一决高下了。”

　　“奈德？为什么？”这个答案确实出乎了我的意料，我知道米卡尔对奈德抱持的竞争意识很强烈，但只是将此看做了年轻人常有的好胜心，却想不到居然执著到了这个境地。

　　“因为传闻奈德先生是您的……情人。”

　　我沉默了半晌，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只觉得疼痛的感觉在身体中慢慢弥散开来，希望这次不会再失去意识。

　　“那你呢，为什么要跟着一起来？”

　　“那是因为……在这之前我一直以为家族的名誉远比性命更为重要。”我点点头，深知拉斐尔向来就是这样墨守成规的人，“直到刚才，无论我如何地呼唤，您的眼睛就是不愿意为我睁开的时候，我忽然意识到了，我不想见到您死去，也不想让自己死去……这种感觉深深地震撼着我，想必能够让我永远地铭记于心吧。”

　　“那……以后，你们打算怎么办，不回布列塔尼亚了？”我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不禁追问道。

　　“卡米尔打算怎么办我不知道，但我已经决定了，我拉斐尔要代替您为我受伤的手，成为您的右臂，直到永远。”

　　感动溢满了我的心头，但更多的却是惭愧：事实上，那时候我是真的打算杀了拉斐尔的——至于最后为什么要救他，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看见他掉下去的一瞬间，似乎是出于本能地就跟了上去。若是能给我时间思考，也许就不会做出相同的举动了。

　　“……放弃贵族的身份，跟随我这个叛国贼？”

　　“叛国贼？”拉斐尔琥珀色的眼眸中隐隐闪着泪光，愤愤不平地说道，“我知道您是被诬陷的，在我的心目中您永远都是我的师匠，我的将军，我的……最重要的人。”

　　我听到这里微微叹了口气，并不想欺骗眼前这个真诚的孩子。

　　“被诬陷？不，不是这样的。只是有太多的事没有让你知道罢了。”

　　拉斐尔不觉停住了脚步，惊讶地说道：“怎么会这样，您和先王陛下之间是这般的……亲密无间。”

　　“亲密无间？”我嘲讽似的笑了起来，“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久得我已经快要忘记了……”

　　“您俩之间……难道发生过了什么事？”拉斐尔好像有些被我的语气吓到，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我皱了皱眉头，并不言语，拉斐尔会错了我的意思：“不想说的话，就不用说了。我并不想触及您的伤痛。”

　　“或许……”

　　“什么？”

　　“或许……有些事情是该让你知道的，早就该让你知道了……菲利普既然已经不在了，那我也没有什么可以顾忌的了。本来以为这些秘密会被我带到地狱，但事情既然已经变成了这样……是时候，忏悔，或是赎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