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徒的灵柩》狼**多

22、第 22 章

　　饭馆又恢复到平日的喧嚣。我低声对缇娜嘀咕了几句，当游吟诗人最后来到我们这桌的时候，缇娜突然站起来细声问道：“那个，请问先生……请问红发的公主后来怎么样了？还活着吗？”

　　谁也没有把这稚嫩的童音当真，周围的人们继续着他们不痛不痒的话题。但眼前的年轻人却微微一愣，淡然的目光忽然集中到了我的身上。似乎在反复打量也没有看出些什么之后，他弯下身子抚摸着缇娜的黑发，笑着说道：“想知道的话，明天的现在可以继续到这个饭馆来听我的歌唱哦。”

　　“暂居热那亚的这段时间里，我每天中午都会到这里来演出自己作的诗篇。”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略带温柔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

　　我装作无奈地摇了摇头，告诉他我们已经没有钱了，也许很快就会离开这个城市。这倒不完全是谎言，对于现在的我们来说，是不可能在固定的时间、出现在固定的地点的——因为这往往会带来致命的危险。

　　游吟诗人脸上写满了遗憾，但却充满理解似的点了点头。至此我也知道了他虽然年轻，却是个世故、成熟的人。

　　“请问我可以在这桌落座吗？”

　　他没有丝毫离开的打算，给我和缇娜各点上了杯孩子们爱喝的柠檬水。我觉得也许能从他口中打探到些什么，于是乐得和他聊起了天。谈话中得知他的名字叫做尼古拉斯，是个佛罗伦萨人。

　　“尼古拉斯先生，您的故事，都是自己想出来的？”我摆出了一副好奇、天真的架势，试探着问道。却想不到他是个说话直爽的人。

　　“当然不是。”他笑着对我说，“我在各地巡游就是为了收集各式各样的传说、故事，然后将它们创作成诗篇。”

　　“真好啊，您一定会成为像盲人荷马那样的诗人吧？千百年后，人们还竞相传诵着您的诗篇……”想要撬开对方的嘴，顺着他的话题、给予适当赞美是交涉术的第一步。与人两两相对的时候，我会不自觉地用上这些从菲利普那儿学来的伎俩。

　　“不，我的梦想不是成为诗人，而是……成为一名政治家。”

　　看着我因为吃惊而瞪大的眼睛，他有些腼腆、幽幽地笑了起来。

　　“其实也没有那么伟大啦，其实……其实我只是希望意大利各邦能够联合起来，恢复昔日罗马帝国的荣光。您知道，现在的意大利虽然运输业、商业、手工业、银行业什么的都很发达，明明有崛起成为大国的实力，却因为国内四分五裂、各邦为了自己的利益明争暗斗，连城邦内部也时常陷入混入的党派斗争，而使得整个意大利不得不对法国低头……”

　　我听着不觉默然，脸上却显出一派茫然的表情——因为挑拨、离间各个城邦之间的关系，在各邦极力扶持亲法的势力上台、打压其它势力抬头……这些事，当初也有我的一份。

　　“不过这些都不是关键，我觉得现在意大利各个城邦之间最大的问题其实是军队。我们没有属于自己的武装力量，一旦发生纠纷就出钱向国外雇佣军队，使得雇佣军团和国外的势力趁虚而入、而城市自身积累的财富又被严重地削弱。因此最好的办法是我们自己成立城市的义勇军队，从本国的年轻人当中招募，直接效力于政府——而不是那种一切向钱看齐、随时可以易主的雇佣军。”

　　尽管脸上尽是迷茫，但我的内心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眼前这个名为尼古拉斯的年轻人拥有着近乎可怕的政治嗅觉。短短几句话就点出了早已被人们所忽略的事实。当所有的意大利人都被法王几近强权的内政干涉摄去了吸引力的时候，区区一个游吟诗人却清晰地看到了问题的本质。

　　“……对不起，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让您疑惑了。”他讪讪地道起了歉来，大抵是看到了我脸上的表情，尼古拉斯忽然意识到了坐在对面的仅仅是一对普通的吉普赛姐妹——也许在他的想法中，别说是政治了，她们所关心的大概只是今天的晚餐是否能有着落。

　　“不，该道歉的是我。这些意大利、法国什么的……一点都不懂。”

　　“不，不，您已经很了不起了。熟知荷马史诗的女子，迄今我是第一次见到……”是指刚才的事么？我怕深究这个问题会露出什么破绽，于是急急地打断了他。

　　“话说……尼古拉斯先生为什么要当一名游吟诗人？这和政治家什么的有关吗？”

　　“这个……一方面是因为我太年轻了，没有什么经历，想要凭借成为游吟诗人的机会游历各国，增长见识。古希腊的那些先师，例如柏拉图他们都认为政治家应该是那些知识丰富、拥有经验、以思考见长的哲学家，就好像是写出《沉思录》的古罗马皇帝马可•奥勒留那样。”

　　马可•奥勒留并没有把他的哲□□用到治国方面，身为哲学家的人格和身为政治家的人格是被割裂的，那可不是柏拉图所倡导的，我在心中补充着。

　　“所以我想利用十年的时间来磨砺自己，多走一些地方，多看一些、多听一些、多了解一些这个世界……”

　　我眨了眨眼睛，还是没有说些什么。内心却不禁翻腾了起来：同样的年纪，比起才华横溢、知识渊博、充满野心、拼命向上的菲利普而言，眼前的尼古拉斯先生没有半点的浮躁，睿智、冷静、愿意脚踏实地地充实自己。这样的人，若是机缘巧合，真的成为了一名政治家的话，或许会取得远比菲利普更大的成就吧？

　　“另一方面是因为……”

　　“因为……？”

　　“因为诗篇本身具有力量，它可以在大街小巷里传诵，可以在普通民众间传诵……”尼古拉斯生怕我不能理解似的解释了起来，“它可以揭示事实的真相、可以鼓舞激励人心、可以使得人们为了同一个信念团结起来……”

　　“也可以为政治所利用。”我在心里暗道。不过尼古拉斯先生却没有这么说过。

　　我摸了摸正在专心致志数着地上蚂蚁的缇娜，装作随口，问道：“这么说起来……刚才的那个、红发公主的故事，也不是一个单纯的故事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