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与心动》阿栋

46、谢然的过往

　　晚上八点，时光酒吧刚开张。
　　沈稚在路边的老槐树下迟迟没有进去。
　　站在店门口的服务员记得她的模样，跑过来问是不是来找老板。
　　沈稚说：“不，我待一会儿就走。”
　　严冬从楼上下来时，服务员给他汇报了一下店里的情况，“老板，一切都好。对了，你认识的一个女生已经在门口站了半个小时了。”
　　“又是我的追求者？”，严冬还没来得及感叹帅是要付出代价，余光便扫到蹲在树下的沈稚，有些意外的走了过去，“你怎么在这？”
　　沈稚站了起来，“谢然怎么样了？”
　　“来都来了，自己去看看吧。”
　　严冬把钥匙扔给她，方景山不愿和他们再合作，为了不让计划彻底泡汤，谢然打算从柯谅行那里找突破口，但以他现在的状态根本没办法心平气和的坐下来谈，所以，他只能任劳任怨的去对接。
　　谢然为了走到这一步花了多少心思他都看在眼里，他不赞成但能帮一点是一点。
　　沈稚想拒绝，严冬接着说：“他发烧了，可以的话照顾到我回来。”
　　说完一溜烟跑了。
　　客厅里空无一人，沈稚把斜挎包放在桌上走到谢然房门前。
　　她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声音，她把手放在门把手上，门没有锁。
　　房间不在临街的方向，比客厅里更加昏暗，她挪到床边蹲下，几分钟后，戳了戳床上鼓起的山包包。
　　小山包一动不动，沈稚又戳了戳。
　　小山包探出半个脑袋，“沈稚？”
　　“嗯”，沈稚伸手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让他知道自己在这里。
　　静了片刻，床上传来窸窣的声音，谢然坐了起来，鼻音很重，“你怎么来了？”
　　“严冬让我看着你”，沈稚偏过头，她没有勇气去看谢然的眼睛，就好像看了的话，内心的怀疑会毫无保留地暴露在那双浅色眸子之下。
　　“嗯，我去洗个澡。”
　　他洗的很快，沈稚把退烧药放在床头，对走出来的人说：“怎么又不吹头发？”
　　谢然闻言停在床边，沉默着低头看她。
　　“有吹风机吗？”
　　“没有。”
　　沈稚让他把药喝完，站在他身后拿干毛巾擦拭他的头发。
　　谢然内心其实很忐忑，就好像小孩做错事等待家长的教训，家长却只是摸了摸他的脑袋给他一颗糖。
　　他在沈稚看不见的地方张了张嘴，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终究还是紧抿住双唇。
　　沈稚主动说道：“小鱼说话不好听但她没有恶意，我替她向你道歉。”
　　“她说的没错”，谢然握紧双手，“我这几天...没有吃安眠药，我总是梦到苏箐，她骑着我的脖子我没办法动弹，焦虑也越来越重，抱歉，今天又失控了。”
　　谢然抬起头，小心翼翼地说：“你别不理我。”
　　“看你表现”，沈稚把他的头发擦的半干，扔下毛巾直视他的眼睛，“安眠药不是什么好东西，别吃了，我知道你因为妈妈很不好过，但你不能一直让她影响你。”
　　谢然点了点头，“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一直都想。”
　　“我不想再瞒着你，我来Q市是为了报复我的母亲，我一直在暗中搜集她肮脏的罪证，工作上的生活上的，只要是能扳倒她的我都会去查。我发现她在吸毒，并且贿赂官员违规拿到457号地的证据被遗留了下来，我花了很长时间去追踪这条线索，可今天早些时候我接到一个电话，证据被销毁了。”
　　沈稚猜想过谢然放弃B市良好的教育来Q市是为了离开家，但没想到并不仅仅是因为这样，他还要让他的母亲付出代价。
　　“你和你妈妈的感情真的无法调节了吗？”
　　一个坏透了的母亲和一个想让母亲自作自受的儿子之间的纠葛，是自幼在爱里长大的沈稚没办法感同身受的。
　　“我无法认可苏箐的所作所为，我的父亲也没有阻止选择包庇，这让我很愤怒。五岁之后我再没有叫过她妈妈，从记事以来的每次见面无外乎都是打骂，她恨我毁了她的逍遥生活，我也恨她生下了我。
　　我的出生是不被祝福的，苏箐意外怀孕，苏家迫于舆论压力选择找个人和女儿结婚，这时，谢家从一众利益衡量中脱颖而出。所以严格来说，谢昆算是我后爸，至于我的亲身父亲是谁，我一无所知。”
　　沈稚诧异的捂住嘴，她觉得像是在听天方夜谭，谢然的经历超出她的认知范围，也让她心痛不已。
　　“稚稚，你还记得我到你家的那一年吗？”
　　沈稚记得小冉冉刚到她家的时候头上裹着厚厚的纱布，“是被...苏箐打伤的？”
　　“不是。我养过一只狗，白色的毛，还很小，是在家门口捡的，当时它饿的连叫的力气都没有了，我那个时候也吃不饱饭，但还是会省下一些给它。每次苏箐回来，我都会把狗关在衣柜里不让她发现。直到有一次，她又喝醉酒打了我，我身上实在疼的厉害就狗放了出来，想让狗咬她。第二天狗死了，她什么事都没有。”
　　沈稚不敢再听下去，伸出手抱住了谢然。
　　现在的谢然，单薄的像一张白纸，风一吹就要碎了。
　　“稚稚我还没有说完呢”，谢然低头看着埋在自己胸口的女孩。
　　沈稚低声道：“我不想听了。”
　　谢然自顾自的接着说：“她把狗活踩死了，她杀了狗以后就昏了过去，我就一直在旁边守着狗。过了不知道多久，在她快要醒的时候，我用酒杯碎片戳了自己的额头，觉得不够惨还抹了把狗血抹在脸上，然后把窗帘点燃了。”
　　沈稚不可置信的抬起头。
　　“谢昆怕这件事被苏家知道便把我送到你家，其实我当时是想去姥爷家的，这也是为什么一开始我到你家并不开心的原因。”
　　谢然觉得喉咙有些痒，他第一次说这么多话，第一次跟别人袒露自己的过去。他知道自己的经历一般人没办法理解，甚至会厌恶他。
　　可一想到这个别人是沈稚，他便打心底里觉得，对方能包容他的一切。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可怕？我有时候...不，我经常会这样觉得。这不是我第一次这么干了，我小时候很喜欢姥爷，家里没人管我，快被饿死被打死的时候，姥爷总会及时出现。主家有太阳有阳光，家教也不会把我关在地下室。
　　最重要的是，我能吃饱饭。虽然佣人都不愿意接触我，觉得我是个可怕的怪小孩，但我一个人看着管家养护花草修剪枝叶也能度过不错的一天。
　　遗憾的是每次都住不了多久，苏箐会跟姥爷保证不再打我，把我带回去管上两天又会忘了有这么个儿子。我只能继续挨饿。等下一次被苏箐把腿打断了，又被姥爷接回了主家。
　　周而复始，直到有一次，我自己把手指伸进开着火的灶台里，被佣人发现后，姥爷就很少再管了。”
　　他的声音平静的像在叙述别人的故事，可平静之下的痛苦却清晰的属于年幼的谢然。
　　那是刻在他灵魂里的胆寒。
　　柔软的手指轻轻拂过他的眼角，他这才惊觉自己脸上的温热是眼泪。
　　他都多久没哭过了，竟然会在此时流下眼泪，是感慨自己的悲痛人生，还是在这个女孩面前觉得委屈了呢？
　　沈稚紧紧的抱住他，用力到像是要把他揉进血肉里，“不难过。”
　　谢然闭了闭眼镜，“我不难过。”
　　“谢然，我后悔了”，沈稚的声音抖的不成样子，“我应该对冉冉再好点的。”
　　沈稚像一个亲身经历的旁观者，旁观了谢然的故事，不受控制地红了眼眶，豆大的泪珠从眼眶里争先恐后的跑出来。
　　小孩子最怕疼，他那时才九岁，为了离开那个地方不惜伤害自己，甚至在更早的时候，为了能留在谁都冷眼相对的姥爷家，选择用火焰伤害自己。
　　“你无名指上的黑色痕迹，是你第一次尝试自救后留下的？”
　　谢然怔了怔。
　　自救？
　　他那般可怕的行径，被佣人用看怪物的眼神驱赶，被姥爷打了一耳光扔出家门的行径，到沈稚的嘴里，竟然变成了自救......
　　他突然好想笑，可眼眶却渐渐泛红。
　　沈稚看他眼睛红了，更是替他委屈的不行。
　　明明是他的事，沈稚却好像要把他这些年的委屈都哭出来一样。
　　谢然笑了。
　　过去的一切都不如眼前人无条件的相信和袒护让人高兴，他终于相信人不会一辈子都在黑暗里，会有人愿意拉他走出泥潭。
　　何其有幸，上帝送了他这么宝贵的礼物。
　　他轻轻地拍着沈稚的后背。
　　“沈稚，谢谢你。”
　　女孩越哭越伤心，直到哭累了才一抽一抽地瘫在他肩膀上。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待着，谁也不想放开谁。
　　“谢然哥哥，我来啦！”
　　宁见君一脚踢开门，撞见谢然和坐在他身上的女孩先是一愣，然后与同样震惊的沈稚对视上，“你们...你们...你怎么可以这样！！”
　　宁见君夺门而出，险些把门口的严冬撞飞。
　　沈稚急忙擦了擦快肿成一条线的眼睛，“她不会误会什么吧？”
　　谢然：“误会什么？”
　　误会他们在谈恋爱啊！等等，他们好像确实在谈恋爱。
　　严冬：“......”，谁他妈能看过来，门口还站着个受到惊吓的人啊！
　　他的想法就不重要了吗！他不同意这门亲事，谢然这个坏的透透的小人怎么可以比他先找到女朋友！
　　沈稚被谢然拉下楼时，宁乐儿正揣着严冬的摩托车把行李从车后弄下来。
　　“唉！我好心把你带回来，你还欺负我的车。”
　　“谁要你帮，一辆破车而已。”
　　宁见君两眼泪汪汪地拖着行李箱，踩着小皮鞋往回走。
　　“不识好歹！”严冬骂骂咧咧地把车钥匙扔给谢然，“送完沈稚快点回来。”
　　谢然又把钥匙扔回去，“你去看着乐乐，她找不到路。”
　　“...得，我就再帮你一次”，严冬追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