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塔计划》冰莲蓉月

16、第14章

　　匠人的店铺位于小镇西南角的一片居民区内，装潢的十分不起眼，甚至连招牌都没有，只有一个光秃秃的门牌号用来证明它的存在。

　　“是这里吗？”纪唯安望着黑黢黢的房间，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嗯。”易秋宁观察了片刻，把纪唯安挡在身后，率先迈进了门槛。

　　踏在门内地毯的那一瞬间，一颗颗星星似的小灯多米诺骨牌般依次亮起，很快将屋内的黑暗驱散。

　　串灯勾勒出各种形状，如同一条细长的小蛇，爬过桌椅，木架；店铺不再需要大灯，菱形的、心形的、圆形的灯链挂在天花板上，温馨的犹如童话。

　　展示柜上是一个个已经完工的八音盒，水晶球在灯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纪唯安忍不住转动了其中的一个八音盒，只见水晶球内的男女开始翩翩起舞，叮叮咚咚的音乐随之响起，轻摇几下，漫天雪花飞舞，浪漫又宁静。

　　“真漂亮。”纪唯安把玩着水晶球，眼睛弯弯眯起。

　　他的睫毛很好看，像是两只毛绒绒的小扇子，末梢处还向上微微卷起。

　　“喜欢的话，等以后出去给你买。”易秋宁很自然地说道，并没有意识到他的话有多奇怪。

　　“给我买？你？”纪唯安愣了一下，笑道，“不合适吧......而且R区有卖这些的？”

　　易秋宁皱了皱眉，没有再理纪唯安。

　　纪唯安：“......”大冰块越来越难搞了。

　　“你们是来应聘的吗？”一道苍老的声音突然传来，不知何时，匠人出现在二人面前，正和蔼地看着他们。

　　下一秒，就听“劈里啪啦”一串巨响，整整一排的水晶球砸在地上，喷溅出一朵朵水花。

　　纪唯安大口喘息着，整个人靠在架子上，额前的发丝也被冷汗洇湿。

　　“为什么......为什么......”男人喃喃自语，一遍又一遍揉着自己的眼睛，但眼前的场景并未改变。

　　易秋宁心头一跳，连忙上前去扶他的腰，纪唯安本就白皙的面颊更加苍白，嘴唇也失去了血色，微张着，看上去惊恐不已。

　　“纪唯安！”易秋宁拧着眉，“怎么了？”

　　上次见到那个叫艾拉的侍女后纪唯安便晕倒过去，这次又是如此，易秋宁不想留意都难。

　　莫非是这些NPC有古怪？

　　匠人：“......你们是来应聘的吗？”

　　“调酒师......”纪唯安怔怔地念着这个词，手指紧紧攥住易秋宁的袖口，“为什么调酒师会出现在这里......”

　　“......你先冷静一下。”易秋宁让纪唯安站好，像是对待什么易碎品似的，略有僵硬地拍了拍他的后背，帮他顺气。

　　易秋宁明白，纪唯安口中的调酒师只能是游轮上的那个NPC，那个追杀他们的爱情疯子。

　　但眼前的这个匠人，明明是一个白发老人，怎么会是调酒师呢？

　　“不跑吗？”因为惊吓，纪唯安的眼睛蒙上了一层水雾，看得易秋宁心头一软，原本想要质疑的语句，张口就变成了：“嗯，不用跑。他在这个世界里不会伤害我们。”

　　“你们是来应聘的吗？”被忽略的NPC锲而不舍地问道。

　　易秋宁的用词很有技巧，并没有指明“他”是谁，终于让纪唯安怦怦直跳的心脏平复了稍许。

　　在纪唯安的眼中，这位匠人就是游轮上的那个年轻调酒师，但不知为何，他的声音却不再和上次相同。

　　他的衣服也很是古怪，最外面是用很破旧的灰布做的袍子，脚上还踏着黑胶皮靴，和他这张俊美的脸格格不入。

　　最主要的是，调酒师竟然还有一股老年人的味道......

　　实在太诡异了。

　　“你们到底是不是来应聘的！”无人问津的匠人濒临崩溃，头顶的红心顿时降低不少。

　　纪唯安定了定神，道：“......是。”

　　“哼，年轻人一个个的，真费劲！”匠人“呸”的一声吐了口口水在地板上，气呼呼地抢过易秋宁手中的招聘单。

　　纪唯安：“......”这个NPC，话还不少。

　　“明早八点开工，这是五天的饭票，和住宿的钥匙。”匠人捋了捋自己的白胡子，道。

　　当然，纪唯安自然只能看见他捋了捋空气。

　　“好。”易秋宁冷冷地应了一声。临走前，他再次仔细看了一眼匠人，可是并没有看出任何异样。

　　“先回去休息吧。”易秋宁道。

　　纪唯安点点头，顺从地跟着易秋宁离开了店铺。

　　“难道世界里的NPC，是重复的吗？”出了店门后，纪唯安越想越觉得瘆得慌，苦笑着问道。

　　易秋宁想了片刻，才犹豫地说：“或许吧。”

　　二人就这么并肩走在雪路上，将积雪踩得嘎吱作响，谁都不愿说出心中想的那个，最可能的答案。

　　山墙公寓在他们来的反方向，大约走了二十分钟，纪唯安他们才看见一栋挂满爬山虎藤曼的三层小楼。

　　恰巧，去应聘店员的蒋大海也刚好抵达公寓，手上还拿着一块热腾腾的面包。

　　“鲁......咳咳，老大！老纪！你们也完事了？”蒋大海捶了捶胸脯，好不容易才咽下那口面包，说道。

　　纪唯安见他吃的这么香，忍不住吐槽：“大海，我们来的时候刚吃过早饭吧......”

　　“所以现在才要吃午饭啊！八成系统又卡bug了，你看，我们什么时候进舱还有时差了.......”蒋大海又咬了口面包，一副“老子饿了就要吃”的架势。

　　纪唯安倒是没注意到这点，转头看向易秋宁，道：“应该没有时差的吗？”

　　易秋宁看了眼天空中那轮巨大的月亮，没有轻易下结论。“一般没有，但并不是没出现过，也或许和这次世界的剧情有关。”

　　夜晚的温度很低，好在进舱后的成员们都被换上了厚重的皮袄，才得以保持体温。

　　时间已经不早，三人不再多说，准备入住山墙公寓。

　　纪唯安没有告诉蒋大海有关调酒师的事情，他有一个很可怕的猜测，尽管不情愿，他还是要去证实它。

　　敲门片刻后，屋内传来了拖鞋趿拉的声音，沉重的木门被缓缓推开，一个人影出现在昏暗的走廊中。

　　“欢迎来到山墙公寓，我是房东。”女人和善地笑笑，侧身请纪唯安他们进去。

　　纪唯安盯着她的面孔，睫毛微颤。

　　女人穿着简单却很显身材的欧式长裙，棕色的头发整齐地盘在头顶，手上还拿着白色的手绢，很有女主人的气派。

　　但她的脸，是那个仅有一面之缘的美容院服务员的脸。

　　最糟糕的猜测成真了，纪唯安有些头晕地捏了捏眉心。易秋宁也在等这个答案，见到纪唯安这副模样，大概是八/九不离十了。

　　几秒后，纪唯安深吸了一口气，装作一副很随意的样子，问道：“大海，房东女士是不是很年轻漂亮？”

　　蒋大海“啊？”了一声，满脸都写着疑惑，“嗯......还行吧，看上去也得四五十了吧，年不年轻倒是说不上......”

　　尽管蒋大海没见过美容院服务员，但根据他的形容来看，他们并没有在描述同一个人。

　　纪唯安惨笑，不知该怎么和蒋大海解释他见到的和他们不同的事情。

　　他不由想到了留在基地的秦鹏，这种被孤立的感觉，好像确实不好受。

　　“我和纪唯安先回房间，等方香他们回来了，你告诉他们来我房间集合。”易秋宁嘱咐蒋大海，神色很是不耐。

　　蒋大海被盯得一个激灵，连忙点头答应。

　　这栋公寓每层只有两间房屋，是相互而对的设计，纪唯安他们的房间在三层，蒋大海则单独在二层。

　　房间不大，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卧室、客厅、浴室、厨房，阳台，应有尽有。

　　大概因为是双人任务，纪唯安又要和易秋宁挤一张床睡，不过他已经没心情去在乎这些事情了。

　　屋内，纪唯安大字型倒在床上，仿佛被命运吸干了精气似的，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

　　易秋宁则静静地坐在床角，一声不吭。

　　房间的灯光有点刺眼，纪唯安用手臂挡住眼睛，声音沙哑：“你也是看不到的，对吧？”

　　“嗯。”现在已经没办法模棱两可了，易秋宁只好如实告诉他。

　　“其实你直接说就行，没有必要特意撒谎。”纪唯安勉强笑了笑，谁知心里不明的情绪却因此愈加浓重，无法控制地开始顺着眼眶奔涌而出。

　　他自觉尴尬，只得把手臂压得更紧，但愿易秋宁没有发现。

　　然而，这一切早就被易秋宁尽收眼底。

　　“你......”易秋宁心头一紧，不知这种时候该说些什么好。

　　在他的印象里，纪唯安是那种天塌下来都不会吭一声的人，更不会把脆弱的一面展现出来。

　　可是现在......

　　“我们可以聊聊天吗？”纪唯安轻声问道，既然面子已经丢了，不如一次解决来的痛快。

　　“可以。”

　　“那我就说了啊，很多时候我都觉得很空虚，我好像忘记了很多，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不记得我十八岁以后的事情了，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联盟，但我想，总会有理由的吧。”

　　“先看看再说，我是这么打算的。可现在......队长，我是不是疯了？”

　　“秦鹏也想起了一个本该不存在的人，我是不是和他一样，都疯了？”

　　“还是说，这一切只是梦呢......一个围绕我展开的梦？啊，我是不是太自恋了......”

　　纪唯安其实不知道他该不该把心事说给易秋宁，但他还是这么做了。毕竟诉说是最好的良药，眼泪带走了压在心头的苦涩，说给什么人听，似乎没有差别。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纪唯安已经开始有些犯困，他才听见易秋宁用一种很低沉的语气说：“你没疯，秦鹏也没疯，我相信你。”

　　“为什么？”纪唯安移开手臂，侧过头去看易秋宁。

　　他的眼睛红肿了一片，在他白净的皮肤的衬托下更加明显。易秋宁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纪唯安，心疼得一塌糊涂。

　　“如果你疯了，那我也疯了。”易秋宁强忍着想去抱住他的冲动，认真说道。

　　“因为有一个人，所有人都不记得，可我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