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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台风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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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末,台风即将过境引发的雷雨天,让正值下午的郦城陷入一片昏暗。响哨一般的海风,吹走炎热,带来一片清凉。
因着天气的原因,新生军训汇演从下午提前到上午。大三的历风做为新生带训助理,也跟着忙活了一个月。
自八月底到现在,他已经整整35天没有回家,也没有见到她了。
郦城大学,博雅男生公寓,603宿舍洗漱间。
历风洗完澡,赤着上身,胡乱用毛巾擦了擦头发。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思考待会儿穿哪件衣服回去。
跟着新生风吹日晒练了一个月,他好像更黑了。尤其是脸和胳膊,就像是专门去美黑了一样。
被衣服遮住的地方,譬如薄薄的一层胸肌和腹肌,都还是原本的肤色——白皙,透亮,是她喜欢的那种类型。
视线从黑白分明的躯体缓缓上移,在眉心顿住,愣了愣神。
历风抬手,用指腹轻轻摸了下。眉心的那道疤痕,随着年岁的增长,好像越来越浅了。
没有完全擦干的水珠,伴着他的动作,从鬓边缓缓滴入脖颈。喉结滚动,水珠沿着肌肤滑落。
有点痒,也有点烦人。
他的眸底闪过一抹异样情绪,随手将水珠抹了,转身走出去,拉开衣柜,随手拿了件纯白短袖套在了身上。
放在桌子上的手机,时不时嗡嗡作响。
他不过是洗个澡的时间,屏幕上已经弹出了好大一串信息,他依次扫过去,没有一条是林雾月的。
点开昵称为‘May’的聊天页面,聊天记录还是两个月前,她的生理期提前了两天,家里没有备用的卫生棉,让他帮忙去便利店买。
自那日后,她就再也没有给他发过信息。
一条也没有。
就连他生日那天,她也没有联系他。
但好在朋友圈隔三差五会更新,不至于让他一腔隐晦的热忱,无处安放。
历风点开她的朋友圈,最新一条的动态,是三天前的午夜。她随手转发了一条某红薯上的吃播博主的视频,内容是关于韩式辣炒章鱼拌饭。
她配了‘想吃’两个大字,后面还有一个流着口水的表情包。历风甚至能想象到她当时对着手机屏幕垂涎欲滴的场景。
他重新退回聊天页面,有选择的回复了几条信息,收了学院打来的他这个月三千块钱的助学岗位的工资后,简单收拾了一些行李,背了书包,拿了雨伞,离开了宿舍。
学校在郦城的东城新区,而家在西城老区。历风搭乘地铁,转站三次。两个半小时后,他撑着伞,从离小区最近的一个地铁口出来。
通勤的时间太长,是他选择住校的主要原因之一。
最主要的原因,是林雾月好像越来越不喜欢在家里看到他。
好几次,她看到他待在家里,总是会下意识皱眉。
历风不想让她越来越厌烦自己,所以主动选择了住校。
可就算是住校,假期也总是要回家的。
马上就是十一小长假,他总是要回去的。
历风脸上闪过一抹懊恼,早知道他就提着行李箱回来了。
这样,就算她问起,他也可以说,他回来时为了拿秋冬的衣服。
雨淅淅沥沥落下,打在漆黑的伞面上,噼里啪啦,如珠玉碰撞。
可他听得却不是很真切。他的右耳,在年幼时因伤失聪。
走了没一会儿,拐了个弯,进入居民区。
天气原因,道路两旁的店铺里,客人少得可怜,老板却很忙碌,忙着把支在店铺外面摊子上的货品往里面搬。
店铺匾额下方的电子屏幕滚动着各式的广告语,炫彩的霓虹灯在雨幕里显得没那么刺眼,反而徒增几分烟火气。
历风就是在这片烟火气里混迹过来的,和居住在西城老区的大多数人都一样——平凡,庸碌,甚至是不堪回首的过往。
余光瞥到一家海鲜商店,老板正冒着细雨往店里搬东西。历风的脚步一顿。从背包的夹层里拿出助听器,动作娴熟地挂到了右耳上。
他走过去,收起伞,帮老板把最后一箱海鲜搬进去,问:“老板,有章鱼吗?”
买完了章鱼,他又从小区门口的便利店买了韩式辣酱,两包炒年糕,一提无糖的可乐。他一手撑着伞,一手拎着东西,步履轻快地往所属的小区单元走去。
电梯正在维修,他看了一眼物业放在电梯门口的警示牌,转身推开了楼梯间的门。
家在六楼,和他在学校住的一样,他早已经习惯了爬楼。尽管手上提满了东西,也依旧没觉得疲累。
但胸腔里的那颗心脏却砰砰砰地急速跳动着,不是累的,而是兴奋——为马上见到林雾月而兴奋。
他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见过她了。
历风上到六楼,手握着楼梯间的门把手,却没有立即推开。他调整了一下呼吸,尽可能把所有外露的情绪都敛去,让自己的面容显得平和、冷静。
直到胸腔里那颗不听话的心脏跳动的频率变得正常,耳边没了汹涌的心跳,只余下沾染在伞面上的水珠啪嗒啪嗒落地的声响后,他拧开楼梯间的门,缓步走了出去。
家里安装的是智能锁,有指纹和密码两种开门方式。
尽管指纹开门更方便,一触即开。
但他更喜欢后一种。
914505——六位数的密码,由他和林雾月的生日组成。除了林雾月,就只有他知道。
每次回家,他总是会不厌其烦地一个个按下。
门锁发出叮咚一声响,他的心跳也仿佛跟着停了一下。缓缓推开门的一瞬间,历风甚至在想,她见到他回来,问的第一句话是什么,表情又是怎么样的。
是厌恶,欣喜,还是平和地无视?
推开门,客厅却一片昏暗。
林雾月没有在家。
他掩上门,脊背抵在门板上,漆眸里闪过一抹失落。客厅的窗户被风吹开了半扇,风雨声隐隐入耳,打破了满室的阒静。
啪嗒一声,历风打开了入户灯,粗略扫了一圈客厅的情况。
一切如常,就连茶几上的花瓶里插着的,都还是他记忆中的百合花。阳台上,鹅黄的窗帘被风吹得翩然起舞。
历风收回视线,暂时把手上拎着的东西放在地上,弯腰拉开了鞋柜门,拿出他专属的粉蓝色的拖鞋。
不等他把脚上踩着的这双脱下,视线被最下面一层吸引。林雾月那双雾粉色的小兔子拖鞋旁边,放着一双灰色的男士拖鞋。
不是他的。
他上次离开之前,鞋柜里就只有他和林雾月的鞋。
可现在,好像一切都不一样了。
有别的男人,趁他不在家的这段时间,登堂入室。
不对,不是趁——
在林雾月眼里,他也是个客人。或许,他的地位,还不如这双灰色拖鞋的主人。
眼不见为净,啪嗒一声,他大力合上鞋柜门。
他把新鲜的章鱼、年糕等东西放到了厨房,把还泛着潮意的雨伞和刚脱下来的鞋子拿到了阳台下水口的地方。
晾衣架上,她的黑色睡袍沾染了窗外的风雨,变得潮湿。
历风把窗户关紧,把窗帘拉得严丝合缝,彻底把扰人的风雨声隔绝在外面。可他想要隔绝的,又怎么会只是风雨呢?
如果可以,他想把所有和林雾月接触过的男人都隔绝在她的视线之外。
可偏偏,她就像是一只花蝴蝶。如果她想,她可以游刃有余地穿梭在除了他之外的所有异性身边。
用香皂洗了手后,把晾衣架上仅有的睡袍取下,重新浸泡,搓洗。
历风以为自己早已经习惯了她的身边有其他人,却低估了自己对她奇怪的占有欲。那双灰色的男士拖鞋就像是刻印在他的视网膜上一样,一遍又一遍从眼前闪过。
一想到有除了他之外的异性进来过他和林雾月的家,他的胸腔里就泛起阵阵酸涩,就像是有一双手,大力挤攥着他的心脏一样。
他甚至有点喘不上气,呼吸加重,胸口起伏不定,连搓洗衣服的力度都大了很多。
水花溅在他的短袖上,洇湿了一片又一片。
重新清洗过的睡袍被重新悬挂在晾衣架上,也许是搓洗的力道有点重,自上而下全都是不规则的褶皱。历风皱眉,抬手扯了两下,褶皱消失了大半,眉头缓缓舒展开。
历风从阳台离开后,没有按照原本的打算去厨房做饭。他是处女座,有心理洁癖,无法忍受别的男人踏进这个家里来。
自他看到那一双拖鞋之后,就总觉得这个家里处处充斥着陌生人的难闻气息。明明他在打开鞋柜之前,闻到的都是百合花的清香。
或许,家里的每一块地砖上,都有过他的足迹。
一想到这些,历风胳膊上的汗毛都要立起来了,就像有无数只小虫子,在肌肤上爬行,浑身都在痒。
他甚至从储藏室里拿出了久未拆封的消毒酒精,仔细打扫完家里的卫生后,每个角落都喷洒了一遍。
当然,她的房间,是重中之重。
消毒酒精的味道扩散的很快,他只能把每个房间的窗户打开,好让味道尽快消散。
做完所有房间的大扫除,历风激荡憋闷的心情终于得到缓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