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归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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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疆的雨季总是这样潮湿缠绵。
方正踩着吱呀作响的木楼梯走下高脚吊楼。彼时不过四更天，连日阴雨虽停了，天色却仍是蒙蒙一片青黑。潮湿的新鲜空气带着泥土新芽的芬芳扑面而来，他近乎贪婪的吞吐，只觉从未有一刻感到如此畅快。
自方源将全家上下屠杀殆尽至今日，他只有此时是真正的轻松。
思及此，他竟然忍不住笑出了声。是他忘了，从今时今刻算起，方源行径还有年余才会发生。
一切都还未晚，凭他对局势的了解，总会有方法重写未来。
谁承想方源百年心机打算，能随着自己的拼死一搏全都烟消云散。如果方源知道的话，他会懊恼吗？还是会悔恨没有早些杀了他？谁能想到被玩弄于鼓掌之中的孱弱蝼蚁有朝一日也能改写大势？
想到方源可能的反应，方正摸着下巴露出意味不明的轻笑。
方源，方源。方正在心里反复默念他的名字，一字一顿仿佛要刻进心底。
这一次，方源想要轻易丢下他，没有那么容易。南疆北原中州东海西漠五域，赤橙黄绿青蓝紫黑白九天，山高水远，上天入地，他都要能和方源一同去得。
方正迎着微熹的晨光打了一套拳，全无章法套路，只是宣泄心中快意。
等他重上二楼推开门时，恰好看到沈翠正一脸柔情的为方源整理衣物。衣物早就笔挺整洁，沈翠一双细嫩小手却还在上下摸索，柔若无骨的香软娇躯更是半倚着方源。
方正眸光一暗，心中百念丛生，却没有半点动作。他只是恭顺的垂下了头，唯恐被方源看破眼中情绪。
虽然不知道具体日期，但方正明白方源第一次重生就在近日。尽管不是百年后名震八方的亚魔尊，可手段见识还有那深不可测的心机，方源仍容不得任何人小视。
幸而自己并没有打算小视于他。说起来上一世也不曾轮的到他来小视方源。除了开窍大典后那一段仿若梦境的时间，他穷极一生都是在不停追赶方源。
而如今重想起从前的岁月，方正惊讶的发现当时的万般感情，不甘也罢，仇恨也罢，那些自己曾以为刻骨铭心的情绪竟然早就全都烟消云散，只是那些和方源相处的片段愈发在脑海里清晰起来。
方源早就注意到了方正这一点小动作，却只当做是他对自己的畏惧和忌恨罢了。在他眼中方正迟早会随着白凝冰自爆而长眠于古月山寨，对于他的抱负而言不过是一个不值一提的小人物，若论亲情更无一星半点。小小蝼蚁，如果在他的长生之路上没有牵绊，连踩都不屑踩。
想必今日开窍大典事了，方正扬眉吐气，有的是怨气来回报自己这个哥哥多年对他的压制。方源挑挑眉，抬手推开面前搔首弄姿的沈翠，沉声对方正说道:“走吧。”
方正忙侧开身子，让方源先行，然后亦步亦趋的紧随其后，连余光都没有片刻扫过曾经让自己倾慕不已的沈翠。
方正跟在方源身后，抬起目光望向他乌黑的发丝和整齐的发髻。方源比方正略高，故而方正几乎整个人被笼罩在了他的阴影之下。他走的极快，全然不在意从小体弱些的方正能否跟上。明知方正的紧张，他也没有开口安慰分毫。
方正却没由来的感到一阵窃喜。此时的方源虽然仍是看他不起，但总归还不够能力在一念之间掌握自己的生死。这竟是他和自己最平等的一次。
旁人的议论方正充耳不闻，一如方源，这些血肉亲族在他眼里早就不甚清晰，他对他们的感情已经太模糊到不足以引起心绪波动。只要眼前此人能对他刮目相看，其余的人又算得上什么。
这世上即使换了灵魂和躯壳却仍然和他血脉相连的唯一一人，也只有方源而已。
走进了家主阁，立在月兰花海对岸，方正才堪堪回过神来。
不过是开窍罢了。自己倒是走了四十三步，是十年一遇的甲等天才，可又能如何？还不是一世被人操纵于股掌之间，被愚弄利用不得善终。反观哥哥，因为区区丙等资质被这些无知族人嘲笑打压的种种，如今看来更是尤为可笑。
对于这些见风使舵的庸人，方正很难产生怜悯之情。
方正定定的盯着方源，看他一如记忆中走了二十七步，便不再尝试，扭头向岸边走回，罔顾四周一片叹气唏嘘声。现实和记忆的契合让他心底产生了几分踏实，不由得有点出神。
直到学堂家老含着怒意再三高呼“古月方正”，才想起轮到自己测窍了。
他本不会跌倒的，可他偏偏记着当年方源扶他起来时曾讲过的那句话。哪怕是自己回忆这么多次与方源来往，他只敢确信那是唯一一次方源在自己面前真情流露，才讲出那句似预言似感慨的话。
比起这个，小小的丢人又算的了什么。
方正假装脚下一滑，直直扑倒在河水里。嘲笑声顿起，他故作挣扎几下便不动了，心底怀着隐约的期盼。
果然他的衣领被一只有力的手拎起，直接将他拖出了水面。方正借机仔细的打量方源的脸。明明和自己如此肖似，却又处处透露出不同。
他再一次感慨族人的愚蠢。只要有人能静下心看看方源这双眼眸，看看其中的刀光剑影和幽深凌厉，没有人会小瞧这双眼睛的主人。可笑自己对他也曾是这样的一无所知。
“去吧，未来的路，会很精彩呢。”方正看到面前这张脸上薄唇微微上扬，绽开一个惊心动魄的笑容，魔气凌然邪意四射，端的是妖冶无双。
明明四周还是这么哄闹嘈杂，方正却觉得这低低一句话清晰的如同惊雷，连话尾那轻轻的气息扫过他耳畔的触觉都是那么真实。喧嚣的杂音逐渐远去，心跳却如同擂鼓一般震的他耳朵生疼，他不由得屏住呼吸，怔怔望着方源上岸的身影。
未来的路，你的那份精彩，这次也得算上我才好。
作者有话说第1章 归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