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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加料狂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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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疏电话打来时,邵明锋刚从市局办公室出来,他回到A市已经一个月时间,名单没有下落,工作毫无进展,而鲲鹏那边的局势变得越来越复杂,贺堃大张旗鼓搞了个什么祭祖仪式,公开宣布了他作为贺家第六代继承人的身份,网罗了当地不少小头目,对温达的打击也更加明目张胆。
此人行事乖张,手段毒辣,隐隐已经有了他义父贺兰山当年的做派。
一旦贺堃消灭了温达,在缅/北一人独大,局势会变得更加无法控制,他已经接受领导的意见,将A市的工作暂时交给方磊,立刻返回滇省,针对当前形势,参与制定下一步的行动方案。
接电话前,他犹豫了一会儿,甚至有拒接的念头,但他实在找不到拒接的理由。
“喂,秦疏啊。”
“邵叔叔,打扰您了。”
“说的什么话呀,怎么了?”
“您还在A市吗?中午有时间吗,我想请您吃顿饭。”
“怎么突然想起请我吃饭了?”
“您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我这段一直忙,也疏忽了,而且我还有点事情想请您帮忙。”
邵明锋沉默一瞬,“好,你把地点发给我,我稍后就过去。”
秦疏放下电话,松了一口气,赶忙联系酒店,订了包间,把地址发了过去。
邵明锋并没着急看地址,而是照直给秦易去了电话。
秦易看到号码,同样很犹豫,也同样找不出不接电话的理由。
“喂,邵局?”
邵明锋开门见山,“秦疏刚刚给我来电话了,中午要请我吃饭。”
秦易皱起眉头,“这事他没跟我说。”
“所以我才打电话问你,他是不是怀疑什么了?”
秦易默然良久,“我不知道。”
两人通着电话,却各自沉默。
半晌,邵明锋在电话那头说,“那我去一趟,看看秦疏有什么事,或许真的只是见我难得回来,单纯想跟我这个长辈吃顿饭。”
秦易挂了电话,他知道那一天迟早要来。
邵明锋按照地址打车来到市中心的一家酒店,进到包间很是唬了一下子。
秦疏慌忙急火订的房间,也没说清楚就餐人数跟用餐规格,好大一张桌,菜上满了,客人就他们俩。
“哦哟,秦疏,这是……还有客人?”
秦疏赶忙把人迎到座位上,“不好意思啊,邵叔叔,我没跟服务员说清楚,包间订大了,没有其他人,您随意就好。”
邵明锋坐下来,“秦疏,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您先吃饭吧,不然边吃我边跟您说。”
邵明锋盛情难却,夹了一筷子,“成,难为你了,点这么大一桌子菜。”
秦疏没有把对方当外人,“邵叔叔,是这样的,您还记得上次您回来见过的,我那个朋友,贺阗吗?”
邵明锋拿着筷子的手顿了一下,“记得啊,怎么了?”
“我也不瞒您,我们分开很长时间了,但最近我突然联系不到他了,手机号换了,可新号没人知道,而且有差不多一个月没人见过他了,我担心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您有没有法子帮我查一查,看他究竟到哪儿去了。”
“一个月?”邵明锋措手不及,明显他的关注点不在失踪这件事上,而是在这个不合理的时间上,他反应过来,瞥了眼面前人诧异的脸色,急忙调整了语气,“我是说……一个月没人见过他?”
“对,三月底他还跟朋友见过面,但四月初他出国以后,一直没回来,最近又突然联系不上,我有点担心。”
“最近才突然联系不上的?”
秦疏不知道怎么说,“也不算,他平时会在朋友圈里发一些生活动态,而且上个月十三号我们还通过电话。”
邵明锋眼神变了又变,“上个月十三号通过电话?”
“邵叔叔,您怎么了?”
邵明锋也察觉到自己的反应太过了,连忙捡起掉在餐盘上的竹筷,“啊,没什么,那你们聊了什么呢?”
“没聊天,他自己说了一堆,说完就把电话挂了,我根本没有来得及跟他说话,再打过去就关机了,在那之后就一直关机。”
“方便告诉我,他说了什么吗?”
“无非……就是让我别再联系他的那些话,毕竟他有家庭了,也许怕我打扰他吧。”
邵明锋稍稍明白过来,他原本也惊讶三月底还有朋友见过他,四月十三号还通过电话这种事,现在看来,怕是那人临走之前就安排好的。
“这样吧,秦疏,你把具体情况跟我说说,我帮你分析分析。”
虽然挺难为情的,但秦疏也没有其他办法,“我们是大概去年二月份分开的。”
邵明锋只听了一个开头,思绪就不由自主回到了十五个月前的那一天。
那天天气不大好,下着小雨,他在路上拦了一辆车,一辆黑色的保时捷卡宴。
“小伙子,方便捎我一段吗?”
贺阗认出他,赶忙放下车窗,“邵局?快快快,快上车。”
他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司机脸上有点小纠结。
“怎么?这边不能坐?”
“没有,没有,这虽然是秦疏的专座,但您是长辈,当然能坐,天不好,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我上北山陵园。”
贺阗看了看表,“北山陵园可太远了。”
“不方便吗?”
“不是,不是,我给秦疏发个信息,今天晚点儿回家。”
“那麻烦你了。”
男人一边发信息,一边问他,“邵叔,你这个时候上陵园干嘛呀?”
“今天是我儿子的忌日。”
男人愣了一下,放下手机,手中方向盘一打,车子当即调头开向通往北山的路。
路上走了将近一个小时,期间两人一直没说话,贺阗考虑到他的心情,车里连广播都没开。
到了陵园正门口,司机提醒他,“邵叔,到了。”
“小伙子,跟我一道上去看看吧。”
“啊?”男人吃了一惊,或许是没想到他会提出这种莫名其妙的要求,尽管心里不想去,但他到底是长辈,长辈开了口,年轻人怎么也无法拒绝,“那您稍等,我把车停一下。”
“要是我的儿子还活着,也该有你这么大了。”
男人停好车,跟着他一路走进墓园,墓地已经很久没人来过,墓碑前积了厚厚的一层黄叶。
小伙子很体贴,不等他动手就主动走到墓前,上手清理上面的灰尘和树叶,还仔细擦了擦墓碑上已经磨花的照片,“他……走的时候……年纪很小?”
“九岁。”
“邵叔,您千万……节哀。”
从那一刻起,他已经预感到这个年轻人的命运会发生难以预知的变化,可他不得不这么做。
“我年轻时是个缉毒警察,那时候满腔热血,嫉恶如仇,坏人抓了很多,仇家也结下不少,从来没想过怕死这两个字,却做梦也没想到连累的会是家人。”
他走上前去,蹲下身子,抬手摩挲照片上孩子的小脸,“他从小就是个乖孩子,最听我的话,那天我本来是带他去公园玩的,可半道上发现了嫌疑人,我赶着去追,只好叫他站在原地等爸爸,哪里也不要去,后来我常常想,如果他不是那么听我的话,是不是就不会被坏人抓走了。”
贺阗当时站在墓前,一声没吭。
他自顾自接着说道,“毒贩是很坏的,他们专拿那种害人的东西来赚钱,一旦沾上那东西,好好的人就会变成鬼。”
“邵叔,我……我还有事,我能不能先……”
“小伙子,先别走,听我把话说完。”他说着站起身来,他并不知道那个时候自己脸上的神情是像个父亲一般慈祥温柔,还是像个面对罪人的警察一样庄严肃穆,“我了解你的一切,你的真名叫贺钧天,生父就是二十多年前曾在缅/北称霸一方的大毒/枭——贺兰山。”
男人当时就变了脸,“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会说谎的人,通常都是这种反应。
“离开秦疏,我会为你保守秘密。”他本不该这样咄咄逼人,面前是个善良的孩子,可那一刻他执意认为自己是对的。
年轻人脸色煞白,面上茫然的神情在张皇和恐惧之间交织变换。
他看出那个孩子想走,又或者说想逃,但他不会让他离开,“秦疏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以一个长辈的身份请求你,离开秦疏。”
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不会用这种方式,也不会一时糊涂,凭情绪驱使,说出那些字字诛心的话,“知道我为什么带你到这儿来么,这里遍地都是英灵,都是死在你父亲和他那些爪牙手下的烈士,还有他们无辜的亲眷。”
年轻人还是想逃,可他刚迈开脚步,就被脚下的香炉绊倒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也不认识他们,我没听说过什么毒/枭,我要回家了,秦疏在家等我呢。”
“那你知道秦疏的父亲秦卫国是怎么死的吗?”
他说出真相,原本只是希望这个孩子能够慎重处理自己的感情,免得来日徒增伤害,可是没有想到,那个傻孩子却用了一种最愚蠢的方式,妄图来解开上一辈的恩怨。
“邵叔叔,邵叔叔?”
邵明锋回过神来,看向陪坐在旁的晚辈,“秦疏啊,你要不要听听我的看法?”
“您说。”
“你也说了,他四月初的时候出国旅行了,又是和新婚妻子度蜜月,蜜月蜜月,至少也得一个月吧,那你说说,他去了多久了?”
“一……一个月。”
“对啊,刚刚一个月嘛,要是开心,多玩几天也是正常啊。”
“可是……”
“秦疏,听叔叔一句话,人要学着往前看。”
秦疏不知道该怎么说,“我不是放不下他,我只是担心他,邵叔叔你不明白,他父母死得早,身边又没有亲人,孤身一个来到A市闯荡,如果连我都对他不管不问,还有谁会关心他的死活?”
“秦疏,你……想太多了。”邵明锋的脸色很不好,他感到羞愧,羞耻,甚至无地自容。
“邵叔叔,你怎么了?”秦疏也看出他脸色不好。
“哎,没事,没事,刚吃这个卤牛肉太辣了,估计胃病犯了。”
“那……那我叫车送您去医院吧?”
“不用,不用,我家里有药,回去歇一会儿就行了。”
秦疏见他起身要走,忙上前搀扶,“真的没事吗?胃病不能大意,还是去医院查查吧。”
“查过了,没什么大事,医生说,注意饮食,多休息就好。”邵明锋只是想找个借口离开,他知道他再也无法面对这个晚辈,因为秦疏说出了其中的关键,贺钧天在H国生活用的既非真名,社会关系也异常简单,他的消失不会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在当时那种紧急的情况下,最有利于将贺阗与贺钧天这两个人剥离开来,把这样一个点,变成两条互不关联的平行线。
秦疏把人扶上出租车,尽管知道不合适,却还是想问长辈到底能不能帮他。
邵明锋将他所有神情都看在眼里,“秦疏,找一个人不难,难的是找一个有意躲着你的人,听叔叔的话,往前看,把自己的日子过好。”
秦疏无话可说,他不确定对方究竟是真的误解了,还是在有意曲解他的意思,他只是想知道贺阗在哪儿,想知道他是否平安,想亲眼见他一面,可在长辈眼里,却仍是他执迷不悟,耽于过去,无法放手。
“师傅,您去哪儿啊?”司机回头问了一嗓子。
邵明锋报了个地址,车子发动起来,熟悉又陌生的街景在车窗外倒退,烈火惊涛,枪林弹雨,海棠从未后退,而他却在面对一个晚辈时做了逃兵。
他自问一片公心,从来没有对不起这身衣服,没有对不起这份事业,但这世上他对不起的人,早已经数也数不清了。
秦疏知道求人很难,可没想到这么难,他来到大哥单位的时候,已经做好了挨骂的准备,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从训练场闻讯出来的人,听他说明来意,难得没有变脸。
大哥给他拿了一瓶水,“秦疏,我没照顾好你。”
“哥,你战友多,能不能帮我找找他?”
“你不是说你已经想通了吗?”
“这是两码事,我不再纠缠他,和我关心他,这不矛盾不是吗?”
“你想我怎么帮你?”
“市刑警队的周队长,你们不是战友吗,拜托他从系统里调一下贺阗的出行记录,开房记录,随便什么,只要告诉我他在哪儿就行。”
秦易好一会儿没说话,“秦疏,别为难我。”
秦疏急坏了,“这么为难吗,怎么就为难了?别人办件事那么容易,你是我亲哥哥,怎么到了我这儿就难如登天呢?”
“所以你要我去求我那些战友,让他们公器私用,做知法犯法的事情?”
“有这么严重吗?”
“你应该比谁都清楚,你说的那些事情,每一项都有严格的手续和流程,你让我去找谁来做这种事?”
“那……那怎么办呢?还能有别的什么办法吗?”
“秦疏,回去上班吧,去做些有意义的事,去帮那些需要你帮助的人,别再为这些与你无关的事情搞得自己心力交瘁。”
秦易重新回到训练场,他无数次想把真相说出来,却到底还是选择了隐瞒,不仅仅是因为他自己无法面对,他更怕秦疏会受不了。
“钧天少爷,你磨磨唧唧的干什么,杀了这只大猫,我就相信你说的话,到时候我叫我大哥帮你干掉阿堃,扶你做鹰嘴崖的老大!”
“这只死猫竟敢打断我的腿,要不是我哥说要用他来试你,我早就把他大卸八块下油锅了。”
“人已经给你楔好了,枪给你,就在这儿开,照脑袋瞄,让我看看你的枪法是不是还跟小时候一样好!”
“别忙,我跟他说几句话。”
“还有什么好说的?真麻烦!”
“你不知道,这家伙,他爹从前是被我爹打死的,我总得让他知道,他自己马上就要死在谁的手上了。”
“还有这回事!好玩,好玩,老老爷杀他老子,你又来杀他,快去,告诉他,气死这只死猫哈哈哈哈!”
那时再见面,贺阗已经叫回了他的本名贺钧天,做回了贺兰山的儿子,找回了他的身份——鹰嘴崖的少主人。
死人谷地势空旷,不仅杀人方便,难得说话也方便。
“大哥,你从前反对秦疏跟我在一起,不仅仅是因为我们都是男人,对吗?”
对,他并不是那种一根筋通到底的老古板,要和什么样的人交往,也愿凭秦疏自己选择,可他无论如何没办法接受弟弟跟杀父仇人的儿子在一起。
“大哥,谢谢你当初没把原因说出来,替我把这个秘密继续保守下去行吗?”
“大哥,可以的话,回去之后换一份不那么危险的工作吧,以后秦疏就只有你了。”
“早日成个家,嫂子又漂亮,又贤惠,别让她再等了,你看,人生中的意外谁也无法预料,珍惜眼前人,不留遗憾才好。”
贺阗在他胸前口袋里放了件东西,那颗子弹没能要了他的命。
之后他在对方的援手之下顺利脱困,跟着撤回国内,解除职务,关禁闭,受处分,办理转业手续,前前后后浑浑噩噩耽误了七八个月的时间。
这段时间里,他不清楚那边都发生了什么事情,也接触不到任何有关那人的消息,直到有一天上级通知他,地方上的手续已经办齐,叫他去新的单位报到。
他背着处分,本不应该得到这样的优待,但邵局告诉他,这是贺钧天跟他们交换情报时索要的筹码。
“他还说了什么?”他问负责联络的同志。
“瞒着秦疏,永远。”
他当然也想永远瞒着他,但他那个弟弟生来就是一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脾气。
午后的太阳还很大,秦疏一个人坐在路边的花坛上,路上身穿卡通围裙,头戴太阳帽的小姑娘上前递给他一份新店开张的宣传页。
“先生,今天茶町新店开业,就在前面不远,现在开业有活动,所有饮品第二杯半价,店里还有甜品和小食,有空去尝尝呀。”
秦疏点点头,“好,有空我会去看看的。”
“哎!”小姑娘挺腼腆,朝他浅浅一笑,然后一边发单,一边走远了。
秦疏捏着手里的宣传页,老天爷偏偏跟他做对,好像每样东西都能让他想起不该想起的人。
“秦疏!秦医生!”
“怎……怎么了?”
那是下半年的一天,一天之中的傍晚,太阳照射在南半球的时候,北半球的白天通常很短,五点刚过,天就擦黑,六点以后,天差不多已经黑透,下班后去逛街是昨天就商量好的,家里有些日用品该添置上了,去年小太阳烧坏了,今年得再买一台。
贺阗下班从医院接到他以后,两人先回了一趟家,贺某人脱掉板正的西装,心血来潮从衣柜里扒出两件一模一样的连帽衫。
衣服是夏天的时候,某品牌男装的反季打折活动,买一送一,他恰巧路过,图便宜给贺阗买的,贺甜甜一直还没上身穿过。
“秦疏,我们穿这个出门吧!”
“你穿吧,这个季节正穿。”
“不是我一个人穿,是我们一起穿,两件呢!”
“开什么玩笑,穿一样的像什么话?”
“这不是你买的情侣装吗?”
“你脑洞别那么大好吗,商场做活动,买一送一的,什么情侣装。”
“就当情侣装穿嘛,穿上试试,你穿上试试嘛!”
衣服不合身不说,又是过分年轻的款式,跟他的年龄全然不符,怎么看都不合适,但也许是那天他心情好,就这么被贺甜甜连哄带骗拖出了家门。
出门才觉得难为情,但晚了。
“你还问我怎么了?你老挡脸干什么?”
“有……有吗?”
“刚逛五分钟,你挡脸挡了二十次,有这么难为情吗?”
“都怪你,非要让我穿这个出来,碰到熟人多不好意思。”
狗男人得寸进尺,明知他不好意思还伸出爪子来抓他的手,“熟人认不出来的,今天的秦医生只有二十岁,刚刚上完课,从学校里溜出来,跟男朋友一起逛街。”
“所以你故意让我这个三十岁的人穿二十岁的衣服,诚心让我出丑?”
“哎呀,才不是呢,好看,真好看,小哥哥好看极了。”
“说你自己是吧?”
“你看你,从来不对旁人隐瞒我们的关系,可心里其实还是介意?”
“我介意什么我介意?”
“不介意你就大大方方跟我逛街嘛。”
“我又没说要回去。”
路过饮品店,那天店里恰好也是在搞活动,门外贴着大幅的海报——情侣进店,第二杯免单。
他老远就看见了,走到路口有意想将人往另一个方向带,不想狗男人比他还眼尖,“秦疏,第二杯免单哎!我们去吧!”
给人行了一路的注目礼,已经足够叫他崩溃,这家伙还不消停,“去那边逛,带你喝别家。”
“就在前面不远啊,有免单为什么不去?”
“低调点儿不行吗?”
“低调又不是要藏起来,虽然我是想把你藏起来,可我想把你藏起来的同时,还想让全世界都知道你是我的呀。”
他被人拉进饮品店,小男孩进门先问第二杯免单是不是真的。
“需要带女朋友一起来哦。”柜台里忙活的小姑娘没来及抬头,先答了客人的话。
“男朋友可以吗?”贺甜甜好骄傲。
他无奈地站在一旁,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只等那人快点买完,快点离开,谁想猝不及防被人搂着肩膀拉进怀里,照脸就亲了过来,男人亲完还自豪地对小姑娘说,“这我对象,宇宙无敌超级好,我要爱他到世界末日的。”
贺甜甜是个加料狂魔,喝东西什么都要加,红豆,燕麦,芋泥,薏仁,饼干碎,一杯饮品愣是给他加成了八宝粥。
从店里出来,小男孩咬着吸管对他说,“秦疏,你知道他们是怎么鉴别我们是不是情侣的?”
“情侣装的功劳?”
“不是。”
“某人情话技能满点。”
“也不是。”
“你都亲我了。”
“还不是。”
“那是什么?”
男人压低声音,嗓音动听,语气缠绵,“因为我的秦医生脸红了,在我说那些话,在我吻他的时候,脸红了。”
秦疏不知道第一次恋爱的人是不是都这么傻,那人说会爱他到世界末日的时候,他是相信的,不仅那时相信,之后也一直是相信的,并且还曾暗暗在心底发誓,贺甜甜如果爱他到世界末日,那他一定会爱贺阗比到世界末日还要久。
口袋里突然震动的手机打断了他的思绪,他看着屏幕上那串莫名眼熟的号码,半晌才想起是前几天那位卖保险的小姑娘,他实在没有心情再应付保险公司的客服人员,但就在手指准备点向拒接的那一刻,他忽然改变主意,果断接听了电话。
原本早上就应该开始打电话的,可荞荞的手机丢了,派出所留的是她的号码,栗娟担心万一抢包的贼抓住了,那边打电话来她接不到,但坐等了一上午也没消息,工作又不能不做,荞荞说警察抓贼没那么快,叫她以工作为主,她这才开始打电话,没想到电话竟然一打就通了。
“秦先生,您好,我是前几天跟您联系过的那个的保险公司,上次我跟您介绍的如意险您觉得怎么样,或者耽误您一分钟时间,我再给您介绍一下。”
几次通话,秦疏觉得这个小姑娘挺实在的,他也不准备跟人绕弯子,“小妹妹,我想问你件事。”
“啊,您说!”
“我从没去你们公司办过业务,你是从哪儿看到我的号码?”
栗娟“咦”了一声,“不是啊,您办过业务的,我这边资料显示,您在我们公司投保金额将近两百万,是我们的高端客户啊。”
“小妹妹,你确定是我吗?”
“我报一下身份证号,您核对一下好吗?”
“好,麻烦了。”
秦疏听着电话里小姑娘报出他的身份证号,心情变得异常复杂,“是我的身份证,那我都买了什么保险呀?”
小姑娘按照手里的单据,报了一串保险名目。
秦疏问她,“小妹妹,你能看到给我办这些保险的人叫什么名字吗?”
“这个我看不到,我这边只有最基本的信息,不是您自己买的吗?”
“不是,也许朋友帮我买的吧,那我这些保险是什么时候买的?”
“去年的二月底。”
“好,我知道了,你方便把你们公司的全称,地址,哦,还有你们的产品,编辑成信息发给我吗?”
“好的,秦先生,我这就给您发过去!”
“不不不,小姑娘,你下午有时间吗,我去你们公司,你能把我的原始保单找出来让我看看吗?”
“我在公司,您可以直接过来,不过查原始单据,需要通过我们经理,不过我可以帮您联系。”
“谢谢你了,小姑娘!”秦疏赶忙站起身来,上路拦车。
出租车停在保险公司楼下,大厅门口已经有一个年轻女孩等在那里了。
栗娟远远看见从车上下来的人,照直往公司这边过来,她忙热情地迎上去,“是秦疏,秦先生吗?”
“你就是给我打电话的那个小姑娘?”
“我叫栗娟,查单子的事,我已经跟经理报备过了,这边都已经安排好,您跟我过来就可以了。”
对方这么热情,服务又格外周道,秦疏不免惭愧,“小姑娘,你跟我说的那个如意险,我可能不会买。”
栗娟大方笑说,“不要紧,这些本来就是要根据您的个人需求来定的,向您推荐业务是我的工作,买不买是您的自由,您千万别有负担,我还要感谢您每次都对我这么耐心。”
“这没什么。”
“对您来说或许没什么,但我找到这份工作还没多久,对我真的太重要了。”
栗娟将他引到二楼的贵宾接待室,经理是个干练的女人,三十多岁,妆发一丝不苟,服帖的职业装很精神,对方见他进来,连忙起身跟他握手,“秦先生,您好,您的需求栗娟跟我反映过了,您要的资料我们这边也已经整理好,请您过目。”
“谢……谢谢了。”
秦疏没有细看保单的详细内容,直接翻到最后签字确认的那一页。
不出所料,字是贺阗签的。
按照正常的法律规定,没有本人现场签字确认,合同是根本无法成立的,但他无暇在这个时候纠缠保险公司是否违规操作,如果按照张绍武所说,给他公司股份是为了补偿,那买这些乱七八糟的保险,又是为了什么?太可笑了,花两百万买保险,保什么?
“他替我办这些业务的时候,跟你们……说什么了吗?”
那位经理想了想,“倒也没什么,说您平时工作忙,没有精力处理这些小事,让我定期电话跟您单位联系,了解您的境况。”
“你们定期打电话到我们医院?”
“对,但您放心,后期电话不像营销电话那么频繁,基本上是每月一次,打到您单位的人事科,还有综合办,了解您近来的工作生活状况。”
栗娟见他脸色不太好,“秦先生,您怎么了?”
秦疏摇头,“没事,之后……你们跟他还有过联系吗?”
经理耸耸肩,有点遗憾,“老实说,您的代理人原本也是我们的目标客户之一,但可惜,之后没能再跟他联系上。”
秦疏心急地追问,“怎么联系的?电话联系吗?”
“对,电话联系是我们的主要渠道,不过像我们这种营销电话,被拒接也是常事。”
“……我知道了。”
小姑娘亲自将他送出一楼业务大厅,“秦先生,您慢走。”
“给你添麻烦了。”
“您别这么说,方便的话,您可以存一下我的电话,您的参保项目比较多,如果有任何情况,可以直接跟我联系,公司这边也好第一时间知晓,及时为您办理相关的赔付事宜,当然您一切都好是我们最希望看到的。”
“好。”秦疏点头答应,要不是小姑娘的电话打来,他差点还忘了一件事,如果贺阗是借着办卡的名义,骗他签了那些股权转让的文件,以及办理保险的委托书,那么他手里的第四张银行卡,真的只是为了给“欣欣”充任务那么简单吗?
出院手续都办完了,病房里的东西也都收拾完毕,陈露露母女已经准备出院回家,但下午秦医生仍旧没来上班。
陈露露把母亲扶进出租车,又在护士站的热心小姐妹的帮助下把东西放进车辆后备箱。
“露露,你真的要去G市吗?好远啊。”刘媛媛不舍地说。
“嗯,公司已经在催了,希望面试能通过吧。”
白小茹鼓励她,“你肯定没问题的,那么厉害。”
“厉害什么呀,修图这种事,会用软件大家都可以的。”
“才不是呢,你好好努力,好好照顾阿姨,有空要常回来呀。”
“肯定的,我走了一定会想你们的。”
“露露,你定票了吗?计划哪天走?”刘媛媛问。
“面试时间是8号之前,我最迟明天晚上就要走了。”
“这么匆忙啊,要一路平安呀。”
“嗯嗯,我知道,你们也要天天开心,工作顺利!”
陈露露跟小姐妹挥手作别,上车在母亲身边坐定,她掏出手机,找到秦疏的微信,编辑了一条信息:秦医生,您好,我是露露,我妈今天已经出院了,住院期间,感谢您对我们的关怀和照顾,明后天我就要离开A市,可能无法当面向您道别,方便的话您能告诉我您的电话吗?
消息发送出去,她长长舒了一口气,自己的第一份工作无论是薪资还是前景都并不那么如意,但她从中得到了很多锻炼,未来当然也不会一帆风顺,但她心里满怀希望,还有对明天的无限畅想。
秦疏的手机收到消息时,他人已经来到当初办理第四张银行卡的开户行,那张他从没存过钱的卡里,查询显示余额有六十三万零一点。
他坐在银行柜台前,放在膝盖上的手有一点颤,嘴唇张了又张,“能帮我查一下这张卡的出入明细吗?”
工位上的年轻小伙子点点头,在电脑上熟练地操作起来,“这张主卡上有两笔转入记录,一笔是八个月前,恒升集团的公账转入三百万,备注的是收购嘉禾建筑公司75%的股份,一笔是上个月二十号同一账户转入六十万,备注的是半年期分红,这是转入的情况。”
“……那转出呢?”
“您这张卡是主卡,同时办理的还有一张副卡,转出业务主要是通过副卡操作的,一共有三笔刷卡转账记录,第一笔一百九十二万汇入众安保险公司,第二笔五十八万四千七百元在丰德路别克4S店购车消费,第三笔四十五万转入了新洲股份有限公司。”
“新洲股份有限公司……”秦疏脑子里莫名出现了那天赶到会所为他解围的胡老三,还有疤脸跟大个子接送他时开的那两辆崭新的别克轿车。
越来越多的事情变得清楚,却也有越来越多的事情变得更加糊涂,张绍武说,公司75%的股份卖了三百万,贺阗做什么都缺不了本钱,但这三百万那人花了三分之二给他买了一堆奇怪的保险,又花了五十多万买了两辆车让人接送他下班,最后剩下的四十多万转给了一位靠谱的大哥,容他自以为是地想一想,是不是为了拜托那位大哥,以后他这个前男友有什么事,劳他帮把手,出个头。
什么情况下才会考虑得这么多?他分明已经想到了,但他不敢往那个方向继续想下去,贺阗把什么都安排好,只有一种可能……他不会再回来了。
秦疏在已经完全六神无主的时刻,看到了手机里收到的微信消息,他强行稳住情绪,匆忙中回了一条祝福信息过去,附上了自己的电话号码。
电话那头,陈露露收到回复,她看着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号码,只觉脑中“轰”得一声,QS——Qin Shu——秦疏,那个人……难道就是秦医生吗?
“露露,露露,怎么了?”周阿姨看见闺女端着手机已经愣神愣了半天,忍不住在旁出声叫她。
“没……没什么。”她回过神来,心不在焉答了母亲一句。
“没什么,干嘛魂不守舍的。”
“没有,没有,妈我刚刚想事情呢,我出去一趟,你一个人在家可以吗?”
周阿姨摆手,“你去忙你的,不过天快黑了,早点儿回来。”
陈露露再次来到医院,护士站已经交接班,媛媛和小茹都下班回家了,只有李濛一个人在。
李濛看见她好惊讶,“小露露,你不是下午才走,怎么又回来了?有东西忘拿了?”
“不是,李濛,我有点事情想问你,秦医生刚刚通过微信把他手机号发给我了,1619那个号,秦医生一直在用吗?还是近来新换的?”
李濛不明所以,“一直在用啊,这个号秦医生用好多年了,没换过。”
她神情复杂地从相册里翻出一张照片,“李濛,这个人你认识吗?”
李濛一看,登时变脸,“你怎么会有狗渣男的照片?”
陈露露心头一跳,“这是我们公司从前的一个客户,你真的认识?”
李濛瞪着手机屏幕,“岂止是认识,化成灰我都认识,狗甜甜业务还挺广!”
陈露露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这么讨厌他,他怎么了吗?”
“哼,别管他怎么了,反正你记住他是天底下最渣最渣的狗渣男就行了,我见他一次打他一次!”
陈露露还是不能确定,也知道涉及秦医生的隐私,李濛兴许不会告诉她,她选了最可能的一种猜测,试探着问道,“他是不是秦医生的恋人?”
李濛愣了一下,“你都知道啦!”
陈露露尴尬地点了一下头,“知道一点点。”
李濛以为媛媛她们已经告诉她了,便也打开了话匣子,不再刻意隐瞒,“这个家伙骗了秦医生八年,结果扭脸跟一个女的结了婚,马上连孩子都有了,还恬不知耻在朋友圈秀恩爱气人。”
陈露露疑惑地问道,“我跟他们都有共同好友,没见他们有过交流啊?”
“说起这个我更生气,狗甜甜把秦医生删了,这个混蛋!露露你说,做人怎么能这样呢?他早不变心,晚不变心,八年感情,他做得这么绝,就没想过秦医生以后该怎么办吗!”
“……兴许,他有别的苦衷呢。”
“苦衷?结婚是别人逼他的吗?生孩子是别人逼他的吗?他父母都不在了,A市又没有别的亲人,这种事谁还能逼他去做吗?他拍拍屁股走得潇洒,哪管秦医生的死活。”
陈露露的声音更低了些,“有这么严重吗?”
李濛想起来就红眼,“露露,你看秦医生现在挺好的,其实根本不是的,他有个小号,每天不知道要上多少遍,一天天就等着贺阗发状态,安定一瓶一瓶往家拿,我们看着都害怕。”
“安定?”陈露露吓了一跳,她根本没想过后果是这样的。
“嗯,这段时间也不知道怎么搞的,贺甜甜连朋友圈都不发了,秦医生嘴上没说,心里肯定急坏了。”
“他们应该分开很久了吧,秦医生还不能释怀?”
“释怀?怎么释怀?给人骗一天,可以当作被狗咬了;骗一月,还能自认倒霉,说下回警醒;骗一年,难过些日子,兴许也过去了。可是八年呀,人一辈子有多少个八年,而且那是他最好的年华,全部的青春,都白费了。输给情敌,还有余地争取,可他要娶妻生子,叫秦医生连说话的余地都没有,太欺负人了!”
陈露露当然不敢告诉她的朋友,李濛所说的一切,只是她按照客户的要求,编造的一个故事,这个故事有理有据,有头有尾,连剧情都丰满而充实,她甚至还为此得意了很久,可现在她知道了,她帮那人圆的谎,却原来是另一个人痛苦的根源,那个人什么也没有做错,还曾不遗余力地帮助过她。
这一刻,陈露露不知所措,要把真相说出来吗,对谁说,又该怎么说,并且她所知道的就一定是真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