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本是千年修》少女春宵

12、梁悦

　　陆晴枝只要一想到这种可能，就忍不住攥紧了手。尖利的指甲因为过于用力，陷进了皮肤里面。
　　痛意让她稍微保持了一些清醒，因为办这场宫宴，今天早上其他嫔妃来向她请安的时候，言辞之间多有阴阳怪气。这些人表面上说着羡慕皇上对她的深情，实际上是在拐弯抹角地指责她兴师动众。
　　其中几个人眉目之间还有着御朝的影子。

　　陆晴枝并不是什么大度善良的人，她厌恶梁悦后宫的这些莺莺燕燕。就算梁悦对她再好，可那份爱也还是被这群人分掉了一点。
　　但她并不能对这群人出手，一来是梁悦小时候的经历让他对后宫这些事情看得很严。梁悦不喜欢后宫的女人勾心斗角，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
　　二来她在梁悦面前也一直是温柔大度的模样，御朝的死可以打着为了皇权的旗号，若是再对别人出手，就名不正言不顺了，她不能破坏自己在梁悦心目中的印象。对方当初之所以会喜欢她，也就是因为她的这份天真善良。

　　有时候想起来，陆晴枝自己都不免好笑。身处后宫，跟这么多女人分享同一个男人，真的还能保持住最初的纯真吗？

　　就在陆晴枝松开手的时候，宫宴入口处太监高唱的声音传了进来，是梁悦到了。
　　其实他在陆晴枝问御朝叫什么的时候就到了，只是他当时制止了宫人。

　　月昭楼周边的梅花林起死回生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他的耳里，梁悦并不知道今天陆晴枝还请了一位特殊的修真人士，原本他是赶来兴师问罪的。
　　哪怕是修真人士，也不能动那块地方。御朝已经没有了，这是他能留下的唯一念想。

　　梁悦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位自作聪明的修真人士，却没想到等他赶来这里的时候，看到的赫然便是那张跟御朝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脸。
　　在听到御朝说出自己的名字时，他的内心更是掀起了轩然大波。

　　这些年来民间为了讨好寓意，给自己的孩子起名“御朝”也是常有的事。好几回梁悦便服出宫的时候，听到这个名字都一脸怔楞。
　　可是现在有个人在他面前，同样的性别，同样的外貌，同样的声音，同样的名字。

　　那一瞬间，梁悦的表情变了又变。只是他终究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摆出了帝王的气势，淡然而又威严地往里走了进去。
　　就算是经过御朝的时候，他看上去也没有任何变化。陆晴枝见他如此模样，心下松了一口气。

　　“皇上，您来了。”

　　梁悦一进来，所有的修真人士都起身朝对方行了一个简单的拱手礼。天子身负龙气，就算是修真之人，也应该要敬重三分。
　　陆晴枝也第一时间起身，但她的膝盖还没有弯下去，梁悦就已经伸出双手将她扶起来了。

　　“皇后不必多礼，各位也请坐吧。”一言闭，帝后二人便携手重新坐了下来。

　　紧接着，就由皇后开口，将这次宫宴的目的说了出来。

　　御晚看到了他今天要找的目标，庐散就坐在御朝正对面。对方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友好地朝他点了点头，看上去十分斯文有礼。
　　安喜良也在宫宴之列，上回他被御朝弄得丢了大半修为，直到现在元气都没缓过来。此刻他的目光在庐散身上隐晦地扫过，而后又看向了御朝，最后露出一抹有些险恶的笑意。

　　陆晴枝在讲话的时候，梁悦一直端坐在她身边，偶尔才会开口说几句话，等宫宴开始后，他的目光才开始有意无意地看向御朝。
　　御晚一向都对他人的目光十分敏锐，几乎在梁悦看过来的时候他就发现了。

　　帝王如今不再年轻，他已经有三十九岁了，可长得却极好，举手投足间，更是充满了成熟稳重的气息。
　　这样年纪的男人，若他肯花出心思来哄人，很能叫那些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晕头转向。

　　御晚暂时没有看出梁悦跟御朝之间有什么关系，但他看出来梁悦似乎很在意御朝。

　　梁悦是十三岁那年见到御朝的，当时他还是个不受宠的皇子。而在皇家，一个不受宠的皇子日子从来都是不好过的，所以十三岁之前的梁悦一直都活得很惨。
　　他虽然是个皇子，可宫中稍有地位的宫人都能随意欺凌他。

　　直到有一天，他在被宫人欺负的时候遇到了御朝。那一年御朝只有十一岁，可通身都是皇宫养出来的气质，便连他这个正儿八经的皇子也被比了下去。
　　当时她只是说了句话，就叫他免了一场折辱。自此以后，梁悦就顺理成章地跟在了御朝身后，哪怕是狐假虎威，也再不会有不长眼的宫人欺负他，就连皇上都因为御朝而开始注意到了他。

　　梁悦的日子渐渐好过了起来，可他同时又知道，宫里的人在背后将他骂得更难听了。说他不要脸，攀上了御朝。
　　可那又如何呢？一个人在绝望当中除了那根能拉着他往上爬的绳索外，什么都是顾不上的。梁悦不在乎别人在背地里骂他的那些话，他只要不顾一切地往上爬就足够了。

　　但御朝太好了，好像出现在对方面前这件事本身就是对她的亵渎，梁悦时常会感到自惭形秽。
　　他们幼时相识，而后一起长大。

　　御朝见证了他从卑微者到上位者的全过程，同时她身上背负的血脉还是梁悦此生最大的仇敌。
　　所以他爱她，又恨她。

　　只是梁悦更恨的，是即使自己这样死皮赖脸地跟在御朝身边，那人也从来不会动容半分。
　　她看他的眼神永远像看一尊雕像，平然的，寂静的，让人绝望。

　　梁悦接近御朝是早有图谋，他百般讨好对方，就是想要自己在皇宫中有一席之地。同时他日日夜夜都在提醒自己，不能在这场虚与委蛇当中真的爱上了对方。
　　所以在爱和恨之间，后者永远都要占据上风。可心从来是由不得自己的，他不断地压制，终究抵不过月昭楼那场大火。

　　在看到月昭楼的大火腾空而起，房梁墙壁都被火舌吞噬，四方梅林化作焦木，而他连御朝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时，梁悦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空了一大块。
　　那是他第一次意识到，其实他爱她。

　　他比谁都爱御朝，想要让对方站得高高的，想要让全天下的臣民都敬她爱她。
　　只是这些都没有机会实现了，他在皇权跟御朝之间选择了前者。

　　他们二人之间的恩怨情仇早就随着御朝的死烟消云散了，其实想一想，这本就不关御朝的事，又谈何什么恩怨情仇。
　　想起以前的事，梁悦看着御朝不由得失了神。如今她再回到自己眼前，是上天想要给他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吗？

　　他还记得当月昭楼的火被灭下，侍卫从里面找到了御朝烧焦的尸体时，当下那一刻究竟有多心痛。就好像有人拿刀活生生从他的心里剜去了一块肉。
　　可刀是他自己递出去的，心也是他自己丢掉的，怪不得旁人。

　　御朝死后的第一年里，他做梦总是能梦到对方，夜夜梦呓，更是叫着对方的名字。可梦里有多高兴，醒来以后就有多失落。

　　“皇上，这水果味道不错，您也多尝尝吧。”
　　陆晴枝的声音及时惊醒了梁悦，他转过头看着对方，这是陪在他身边十几年的枕边人，也是他一直宠爱着的皇后。

　　陆晴枝是在御朝后面出现的，彼时梁悦十六岁。
　　那年靖安侯府办喜事，梁悦受邀参加，恰巧在府里看到了陆晴枝。

　　小姑娘天真不谙世事，躲在花叶之中，探着脑袋，还敢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鲜花一样烂漫的人，跟他就此越走越近。梁悦喜欢陆晴枝的单纯，喜欢她有什么就会说什么，还喜欢对方那双眼睛里看着他时露出来的情意。

　　“好，皇后也多尝一些。”
　　梁悦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蜷缩了一下，朝着陆晴枝温柔一笑，没有再看御朝了。

　　只是在他垂下眼眸的时刻，正好错过了陆晴枝眼底的嫉妒。

　　果然，凡是有御朝的地方，梁悦的目光永远都会为她停留。已经十八年过去了，少时未曾表达出来的感情，积年累月之后更如醇酒。
　　但陆晴枝不允许，梁悦的后宫有再多的人都没关系，因为她知道这些人得到的爱都太过微不足道了，唯独御朝不行，她会夺了梁悦的整颗心。真要如此，她这些年岂不就成了一场笑话。

　　座下的修士看到皇上与皇后的互动，都在低声称赞二人果真感情深厚。
　　座上的两人听到此言，相视一笑，看着越发恩爱了。

　　御朝坐下以后冯研跟她打了声招呼，而后便没有再开口。宫人这时候依次入场，端了许多菜肴在各位真人面前摆开。
　　突然间，不知道哪里来了一只黑猫，三两下就冲到了宫宴当中。

　　黑猫眼睛圆润，浑身都透着邪气。它在大殿中央坐了下来，又怪又尖锐地“喵”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