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番外(1)爱上一条龙 ...
-
乘着白亮明晃的云朵,呼啸过七彩的狂风,阿史那隼终于感觉自己的身体再度躺在了结实的地面上。
他睁开眼,是漫天的红霞,有什么湿露露的东西在拱他的脸。
“魇兽小乖,别拱了,他已经醒了。”
润玉站在似鹿的银白魇兽身后,他仙衣飘飘、长身玉立的俊美肖像映入了阿史那隼的眼帘。
“玉奴……”
阿史那隼朦胧念着,内心欣喜若狂,赶紧起身,问:“玉奴,这是天宫吗?”
“是我的璇玑宫。” 润玉笑了,魇兽则用水灵灵的大眼睛好奇地望着阿史那隼。
“原来,你是天帝?竟是我肉眼凡胎不识。” 阿史那隼不敢看他,按照人间草原部落祭神的习俗,忽然磕头长拜了下去。
“你作甚么,不要拜我。你已经不在人间了。你的族人,也都不在了。”
“他们,都不在了?” 阿史那隼虽做好了心理准备,可他听后,还是一惊。
“嗯。咱们的部落,已被南方强大的中原帝国全歼,族人所剩无几。现在帝国早占领了王城,还设置了官方管理州郡,首任长官,已将幸免于难的族人下令全迁入了南方丘陵地区的富庶水乡,学着男耕女织或者谋取其他营生了……”
“三哥和父王他们……”
“你的三哥虽然勇武过人,可他也算生不逢时。再加上他眼光短浅,自视甚高,到死,也没弄清楚他面对的,到底是怎样先进精锐的强敌。”
“他中了中原军的调虎离山计,王城空虚,用兵不利。不过,就算他没有任何失误,被中原军所破,也只是一个时间问题。所谓骄兵必败,决策不慎,才落得屠城的下场。他在中原军破城后就自刎了,而你的老父王拼死抵抗,破城的中原军将领们尊重敬佩他。所以,在他被俘虏了以后,中原军首领给了他一个体面痛快的死法。”
阿史那隼默默地听着,心里多少还是有点震悚。
润玉看着他眉头锁紧的严肃表情,不指望他会快速就释然。
毕竟,什么事情都需要个时间来消化,哪怕他现在已经入了天宫,只消一个战神的加冕仪式,饮过天泉,他就能跟自己一样,与天地日月星辰同寿了。
“我的王妃呢?”
“她啊,趁着破城之际投诚了中原军的一位副将,还留在了重修的王城,跟汉人将领儿女双全,倒也过起了平常日子,只不过,她现在已经是个耄耋老妇,行将就木了。”
阿史那隼听着,咬牙,一口气烦闷地徘徊郁结在胸口,啐道:“咳,那个女人!她害死了我还不够,是不是就是她,她也害死了你?!”
“没错,是她设计了你我。实在太可恶,可我的的确确无法惩罚她。对她而说,也许是经历过了战争,见过真实的血腥和生命威胁,才让她收敛了心性。她的那个汉人丈夫,待她不薄,可是娶了很多妾室,她下半辈子,都用来跟那群比她年轻的女人们争风吃醋了,心里也没少受活罪。虽然,她会十分怀念自己依然是草原上公主的美好时光,而且,晚年时,竟然也时常孤独地念起了你的好。……也真是讽刺。”
润玉任由阿史那隼在地上单膝跪着。
自从锦觅之后,他有了一个后遗症:不管干什么,润玉都只是提议,不愿勉强别人了。
“她怎么害死你的?” 阿史那隼问道,眼睛里的刀锋冰冷。
“还能怎么样呢,无非就是毒药掺进奶酒里,你的父王点头以后,各位王子亲族们都亲眼看着我被灌进去了酒,还未等冷透,他们就把我拉走,扔进了犯人坑,一把火烧了我的尸骨。”
“这我知道,部落里的罪犯,不配天葬,都要被烧掉,一点渣子都不能被留下。还好,你不是被活着烧死的……”
说到这儿,阿史那隼抬起清澈的眼眸,写满了对润玉的心疼。
“记得我很小时候,有记忆了的第一个事,就是躲在马腿后面,不敢去看到那个火烧罪犯的场面,因为我看到那些犯人们在火里扭曲的影子,还有撕心裂肺的凄厉叫声,特别地吓人。”
“后来,我见惯了各式各样的武斗,那些血肉横飞,肠子掉落的场面,锻炼得胆大了,我的心似乎也变得麻木了起来。可唯独对于火烧,一直有着强烈的抵触……”
阿史那隼依然在认真地说,一直低着头,没怎么抬头看润玉。
他美得让人不敢直视,刚才润玉那几抹随意轻柔的笑,还带着某种高高在上、不可亵玩的意味。
更何况,他根本就不敢相信,自己所喜欢爱慕的玉奴,竟然是天神本神。
他没注意到,润玉不知什么时候起,就轻飘飘无声息地走了,只留下了魇兽上前嗅闻着他的额头,伸出一对鹿角,就把他的记忆提取了出来,锁在了清明球里。
魇兽不仅能记录梦境,还能记录任何清醒时回溯的回忆。
“天帝?……他去哪儿了。” 阿史那隼望着四周仙云缥缈,花团绽舞的美景,一阵清风吹来,带来隐约的仙乐悦耳,这跟草原相比,美得精致,令他茫然无措。
魇兽顶了顶他的手心,围着他蹦了一圈,示意阿史那隼跟上它,它在前方带路。
穿过白色的芍药,紫色的鸽子,冰蓝色的璇玑宫四处清清凉凉的,似晚春的清晨,花幕席地,嫩绿绕膝。
形状似蝴蝶触角的丝蕊绿植,吹拂成一片迷你的草原,波浪般起伏,里面还藏着一蹦一跳的白色神兽,有一点像兔子却不是兔子的神兽。
仙界玄境,不可言妙。
等阿史那隼来到了殿内,魇兽就消失在了重重雾气之中。
“我的雄鹰,你的滔滔不绝总算结束了吗?”
润玉的声音从眼前拦住去路的一整面玉璧处传来。
“玉儿,你在哪里,我要怎么过去。”
“直接迈过来。魇兽回它自己的小窝了,这个玉璧,除了我,目前就只有你能踏过来。”
“它叫魇兽啊,它刚才似乎吃走了我身上的什么东西。”
“它不吃东西,只是以梦境和回忆为食。”润玉笑呵呵地催促道:“不要隔墙说话了,你快进来啊。”
“魇兽真可爱。”阿史那隼不由地想起了自己那死去的老狼王雪浪,“只是不知,这天界,可也有狼。”
阿史那隼摸着那堵玉璧,闭上眼,试着撞了上去,等睁开眼的时候,果然进去了另一番鸟语花香,别有洞天的幽静却偌大到能看见整个宇宙星图的庭院处。
“有狼,是谓天狼罢了。”
润玉坐在玉屑湖的岸边,甩着他长长的荧白色龙尾,泛起湖水,微微折射出五彩色的银光,就那么蜿蜒自在地泡在水里。
阿史那隼傻站在那里,看得痴呆了。
“愣着干嘛,这就是我的龙尾,我早就跟你说过了,我是一条龙。你难道,不想靠近点看么?”
润玉启唇浅笑,看着阿史那隼从玉屑湖的对面兴奋地似长了翅膀一般飞奔了过来。
阿史那隼跟他并排坐下,盯着自己一身从草原带上来粗陋肮脏的战袍,自觉跟天宫里清幽雅致的环境有些格格不入。
“脱鞋。” 润玉轻柔地说。
“啊?” 阿史那隼侧头,羞涩地像个小媳妇,脸红得像草原上红彤彤的太阳。
“在人间的时候,我又不是没闻过你的脚,为什么在这里就不好意思了?”
润玉大剌剌地说,“那一次,我把自己洗了包在白羊毛长绒毯子里。第二天,那个毛毯已经被我们造废了。在草原上跟你在一起,我开心到无法言喻,以前自己呆在天上的时候,我都没发现,自己还挺有天赋的。”
“……的确,很有天赋……”
阿史那隼结结巴巴地肯定着,润玉摆明了是在挑逗他。
润玉不说还好,一说起他们最放纵的那次奢靡的回忆,阿史那隼的脸,更是红得没法看了,浑身上下也如同蚂蚁攀爬乱咬。
“你穿着铠甲,不累啊。”
润玉嘟起脸,佯装不乐意:“你要是愿意穿着就穿着吧,反正一会儿过后,我就要回去睡觉了。”
润玉话音刚落,“哗啦”一声,阿史那隼前胸后背的铠甲就以迅雷不见的速度,给剥了下来。
他的一双靴子也二话不说地被除了去,踢远在了草坪里。
然后,他只穿着衬里一件还沾着血水的素麻衣,就把两只脚荡悠了下去。
他脚上的泥水和血污在碰到玉屑湖水的那一刻,就完全消散不见了。
“除了人心不能洗,玉屑湖能清洗掉这尘世上所有的污秽,还能修复一切伤痛。”
“好神奇……”
阿史那隼看着晶莹闪耀的湖水舒爽地洗濯自己的双脚,忍不住惊叹。
“你身上还有战斗的伤,让我来帮你洗掉吧。”
那些干了的血口,虽然因为来到了天界而自动愈合了,可那些伤口只是表面愈合。
“嗯。”
阿史那隼点点头,感动地看着润玉。
润玉带着龙尾入水,顺势把他温柔地拉进了水里。
润玉此时褪了自己的薄丝外衣,也褪了阿史那隼的血衣。
润玉紧紧地搂抱住他。
他们合胸贴面,润玉问:“舒服吗?”
“嗯,不累了。”
……时间静静地流淌,任由湖水在他们周身打转而过,是润玉的龙尾在搅动着。
“我很喜欢泡在这里,不仅仅因为我是一尾龙,生性就喜欢水。……以前的时候,我经常在这里疗伤,不管是心里的伤,还是身体上的伤,我都喜欢独自一人呆在这儿,静静地想着自己的心事。”
润玉抱住阿史那隼赤裸的宽肩,把下巴安逸地搁上去。
“什么样的心事,可以说给我么?”
“你来了,我就再也没有心事了。”
润玉把龙尾靠拢过来,在两人周围缠成了几圈,就像是把他们都护在了圈里。
被他遗忘在九霄云外的锦觅,曾经为她黑化为她疯魔,如今完全不敌阿史那隼的一个手指。
“真好,我们都不会一个人了。”
阿史那隼说,不停地吻着他的侧脸——
“没想到一条龙爱上了一只鹰。而那只鹰也无法自拔。”
润玉抚摸着阿史那隼身上那些渐渐愈合的伤口,刀伤,剑伤,擦伤……,心满意足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