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君颜笑春风（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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沥沥秋雨滴滴答答的敲打着窗外的芭蕉，发出一声声轻微却又沉闷的声响，屋外早已是漆黑的一片，此时虽是初秋时分，但沥沥秋雨夹杂着一缕缕若有似无的轻风，却总能吹的人无端的起了一身寒意。
案上烛火飞舞，摇摇曳曳的烛火，明明灭灭。
周瑜此时已换了一袭雪白锦袍，领口与袖口皆用银线镶边，俊雅的容颜上，浅浅的勾起一抹极为清浅的笑意，笑意清清淡淡不浅不深。墨玉般的乌发不束不挽随意的散落在后背，几缕碎发伴着淡淡的微风，在额前轻悠的晃动着，遮住了眸眼中潋滟的流光溢彩。
明明只是手执竹简静坐于案几前的简单动作，他的周身却仿佛炫有月光一样温润的清辉，丝丝缕缕的浸透着空气，有一种让人窒息的美。
门帘轻轻撩开，带着一阵浅淡的凉意，从门外走进一个面容精致身材窈窕的青衣女子，手中捧着一个托盘，盘中放着一个一蛊汤和一个瓷白小碗。
“大人……”青衣女子微微屈膝轻声低唤，语气恭顺。
周瑜轻轻移开看在竹简上的目光，抬眼向声音的来源处。
“大人，夜深了……墨书给大人熬了一些汤。”青衣女子见周瑜抬眼，柔柔一笑，轻声说道。
周瑜闻言，对她淡淡一笑，眸眼触及到她手中的汤蛊，眼底飞快的划过一丝什么，眼底笑意更浓：“有心了，多谢……”
墨书将手中的汤蛊放到案几上，见周瑜的目光已经移到了竹简上，不禁又开口低唤：“大人……”
“嗯？”周瑜的目光轻轻从竹简上移开，无意对上墨书哀凄的神色，对她微微的笑了笑：“你先下去休息吧，我今日熬夜可能要熬的晚一些。”
墨书温顺的屈了屈膝，瞥了眼搁在一旁的汤蛊，神色复杂。
周瑜顺着她的目光，看着搁在一旁的汤蛊，微微一笑，眸眼含笑的看向她：“这汤……我晚些再喝。”
墨书偷偷打量了一眼搁在案几上的竹简，低眉顺眼，恭声说道：“大人公务繁忙，墨书不敢多加惊扰，只是……还请大人千万要保重身体，老夫人她……很是担心你……”
周瑜抬眸瞥了她一眼，轻轻一笑，没有说话，转眼又看着手中的竹简。
墨书无奈，转身走了出去。
“母亲……”轻叹一声极浅的轻吟，周瑜垂下手中的竹简，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陷入了一刹那的沉思，不过很快便被搁在案几上的竹简勾去了目光。
钱江在巢居县干了十几年的跑堂，自认为见过各种形形色色的人物，但是比他的身量还要高上一点的女子，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虽然知道唐突，却还是禁不住朝那女子坐的那个方向多看了几眼，心里暗自评论着：身材高挑，容颜清丽，一双乌黑的眼睛亮晶晶的如同一对上好的宝石。有时发现别人瞧她的目光，她也不气不脑，只是微微报以一笑，那双乌黑的眸眼中会闪过一丝貌似狡黠的光芒。
巢居县没有这号人，不知道是打哪里来的，钱江心里有些好奇，好在茶楼里看着她的人不少，所以也不担心惹上什么没必要的麻烦。
打从婉云一进茶楼开始，便有人时不时的朝她这边看来，好在她早在另一个时空便已习惯了那种异样的眼神，心中虽然感觉到无奈，却也无可奈何，总不能开口骂人吧？偶尔对上那些好事者‘炽热’的眼光，她只是报之一笑，眼中会刻意的流露出一丝坏坏的笑意。
茶楼的大堂里，说书先生正在滔滔不绝的说着故事，底下围着坐了不少人，看他们如痴如醉如癫如狂的神色，婉云忍耐不桩扑哧’一声笑了出声，她的笑声又成功的引来了几道眼神，婉云笑意讪讪，偷偷的吐了吐舌头。
她对那些乏味的故事没有兴趣，生活在那个文化普及的时代，从小接触的各式各样的故事书，只怕比他们一生听到的故事都要多，从四大名著到古典文学，再从一千零一夜到安徒生童话，还有金庸古龙等等一系列的武侠小说，从神话到武侠，再从江湖到深宫内院，各式各样的故事应有尽有，再加上有演讲经验的她，如果让她来说故事，她敢打赌，她一定不会逊色于他，故事还能天天翻新。可惜，这些也就是一瞬间的念头而已，她现在之所以等在这个茶楼，是因为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解决。
婉云此时坐在临街靠窗的位置上，面前搁着一盘瓜子，一壶茶，手中捧着一盏茶，有一口没一口的茗着，看似恬静，可总会时不时的朝街上看上一眼，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人，茶香渺渺，轻气悠悠。
苦涩的浓茶喝在嘴里，婉云总忍不住的颦眉，她从来便不喜欢喝茶，总觉得苦苦涩涩，如果要问她为什么要到茶楼来喝茶，喝风雅？抱歉，她没这个金钱和精力，她冲的是茶楼在城中所处在的地理位置，能让她及时的发现某人的行踪。
茶楼处在巢居县两条大街的中心，大街将它环成了三角之势，一出门便是青石板铺就的街道，大街两边是贩卖各种物品的小贩和商铺。此时正是清晨，大街上往来的行人不多，从城门徐徐扑面而来的清风让人有种神清气爽的写意。
在婉云无数次皱眉喝下两杯茶的时候，她终于在街头另一边，发现了那抹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心下暗喜，端着茶杯的手忍不住停了下来。今天他穿了一袭月白交领软绸白衣，白玉钗高束墨发，软绸白衣在清晨的清风下缓缓浮动，风吹仙袂之飘飘举,清眸流盼间风神如玉，身姿俊雅如琼林玉树。无时不流露出如风一般淡雅而又高贵的气质。
“周公子，好巧……”婉云见他身影越来越近，马上从茶楼冲了出去，站定在他面前笑吟吟的打着招呼。
周瑜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她，没有说话。
婉云见他不说话，脸上的笑容讪讪：“周公子……那日……那日……”
“那日之事我虽生气，却不怪你，姑娘无须自责。”周瑜淡淡的说道。
“哦……”婉云敛下眸眼，无比乖巧的开口：“其实你怪我也没什么，毕竟是我有错在先，但是如果事情重来，我还是会那样做的。”
“哦？”周瑜颇有些意外，扬眉看她。
婉云迎着他的目光，无比诚恳的解释着：“公子出身世家大族，身份尊贵，从小衣食无忧，自然体验不到我们这些穷苦百姓的苦楚。”
周瑜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静静的看着婉云。
婉云见他似是在等自己的下文，于是又硬着头皮说了下去：“说实话，我之所以这么急切的向公子自荐，实在都是被逼得走投无路，没有办法的办法，我在这个世上没有亲人，身上的钱财又将用尽，莫说我一介女子，即便是男子，想在这乱世中存活只怕也要历经千难万难。所以，我再次斗胆，恳请公子收留。”
周瑜潋滟的凤眸目光轻轻掠过婉云的脸颊，特意在她那双眼眸停留了一下，方才淡淡的问道：“你说你在这世上没有亲人？”
“嗯。”婉云被他瞧的心里发虚，轻垂眼帘，老实的回答。
“他们人呢？”周瑜又问。
婉云有些错愕的抬起头，正对上周瑜那双含笑的眸子，愣了半响，张口结舌的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的问题，死了？呸！她亲人明明还活的好好的，失踪了？这话说的连她自己都不信。
婉云突然感觉很郁闷，一般人听到别人说自己在这世上没有亲人，不都会自动理解为‘她的亲人都不在了吗？’周瑜还纠结这个问题做什么？是真的不懂？还是早就听出了她言语中的漏洞？看着周瑜云淡风轻的笑容，婉云却突然有一种背脊发凉的感觉，这个人，怎么和狐狸一样狡诈？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周瑜依旧淡淡的笑着，可眼底似乎有一瞬情绪闪过。
婉云嘴角微微抽了抽，被逼到这个份上，她要是敢不回答，只怕周瑜立马就会走人了，回答的好，或许还有一丝希望被他收留，心里纵然有千万个不愿意，却还是不得不无奈的说：“去世了。”
眼见周瑜又要问问题，婉云害怕他又要问尖利的问题，登时当机立断，在他的开口说话的前一秒截住他的话头，发挥着她那充分的想象力，与高超的演讲口才，自顾自的开始讲出了一段无比凄凉身世。刚开始，她还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语气也略显悲伤，可说到最后，她的语句便开始激仰了起来，激动处，忍不住眉飞色舞手足舞蹈了起来。
于是一段无中生有的故事便被定格成了她那凄凉的身世，故事中，她原本是零陵人氏，父母在世时，曾经经营过小本生意，生活本来过的还算有滋有味。后来，家里遭了歹人，父母为了救她，双双为歹人所害，房屋也被一把大火付之一炬，可怜她一介弱女子，孤苦伶仃的来巢居投奔亲戚，可是因为多年不见，亲戚早已失去了联系。但是身上的盘缠又将要用尽了，情急之下便想到入周府做侍女。
待他说完，周瑜低下头，忍不住轻笑出声，笑了好一阵才停下来。
很好笑？？婉云被他笑的毛骨悚然，小心翼翼的问：“周公子，你……你在笑什么？”
周瑜抬起头，脸上的笑意已收敛干净，可眼底依旧有着还未敛去的笑意：“姑娘这段身世确实可怜。”
“嗯……然后？”婉云点点头，强压着心中的喜悦，双眼泛着烁烁的精光，坠坠不安的看着周瑜，等待着他的最后判决。
“姑娘说起自己的双亲遇难，嗯……貌似并不难过？”
“啊？有么？”婉云不自觉的摸了摸脸，貌似……不觉得啊？
周瑜瞥了一眼婉云那精光烁烁的眼睛，淡淡一笑，漆黑的眸子却有一瞬的凌厉：“还有……姑娘家中既然已遭歹人，敢问姑娘，那些从零陵到巢居县的盘缠又是从何处而来？”
“呃……”婉云哽住。盘缠是从哪里来的？
婉云被他瞧的心里发虚，一瞬的哑口无言，让她不敢再去看他的那双眼睛，心下暗道：这人果然不好糊弄。
周瑜见她半响无语，嘴角一挑，眼神轻飘飘的越过她，举步便要绕过她向前走去。
“等等……”婉云见他要走，心下一急，急忙出口唤住：“周公子请留步。”
周瑜停下脚步，回身看她，淡淡的神色若有所思。
婉云急中生智，敛下眸眼恭顺答道：“我从零陵到巢居的盘缠乃是乡亲所赠。”
周瑜轻笑地点点头：“你的那些乡亲倒是心善，如今莫说是乡亲，即便是亲友只怕也很难做到这一点罢……”见她犹自想要再说些什么，周瑜又道：“前几日我已问过管家，管家言及府中已不差下人了，姑娘还是往别处去吧。”
婉云急了，暗中狠掐了自己手心一把，眼泪汪汪的看着周瑜：“公子明鉴，想我一介女子，在这乱世中无亲无友，想要存活谈何容易？估摸着目前唯一的去处只怕也只能卖身青楼了，有道是：饿死事小，失节事大。若真让我去了那见不得人的地方，我宁愿一头碰死了，也决计不苟活。”
周瑜一惊，似乎是被她眼中的坚定与语气中的决绝给震撼到了。
看到周瑜似乎有一刹那的动摇，婉云再也不敢大意，又说道：“古人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求公子大发慈悲救救我，若是有朝一日，公子有需要我的地方，我必当相报。”
“哦？你有什么可以报答我的？”周瑜似是觉得有趣，转身身来，轻声问道。
婉云咬了咬唇角，思绪飞转，说道：“我能……我能帮公子算卜未来之事。”
周瑜失笑：“我记得和你说过，我不信那些。”
“公子这般风流人物，自然是不信那些的，但公子信不信是一回事，我能不能先知，却又是另一回事，公子若是不信，我现下便可说出公子心中的一件心事，公子信是不信？”
周瑜见她说的驾定，挑眉轻笑：“哦？你倒是说说看。”
婉云控制着心中的情绪，微微一笑：“此事乃是一桩机密，在大街上说出来，只怕有些不妥。”
周瑜眼中有些孤疑，却还是轻轻的点了点头，摇摇一指茶楼的二楼，说道：“姑娘既然如此说，那便上茶楼的二楼雅间，如何？”
婉云点点头，无言的跟在他身后上了茶楼。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君颜笑春风（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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