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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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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天气不好,赫尔忒没什么事做,便一直在午睡。怎么说呢,她觉得自己算不上是一个讨厌下雨的人。
但最近这场雨,着实是下得让她心烦。
十小时前,这场雨裹挟着冷气,如潮水一般翻涌而来,让整个城市瞬间沦陷。
人口只有几万的小城市,供电设备由于降雨出现了很大的问题,赫尔忒白天在补觉,结果刚刚睡醒就听到了这个坏消息。
她从被子里钻出来,长时间的睡眠让赫尔忒感觉头痛,她看着外面昏沉的天气,一时间有点发懵。
“……库洛洛,现在几点?”她问旁边正在看书的黑发男人,耳边雨声喧嚣,他肯定是没关窗户。赫尔忒穿着吊带裙,此刻明显能感觉到露.出的皮肤开始蒙上了潮湿的冷气,她打了个哆嗦,又忍不住钻了回去。
温暖、柔软、狭小的空间,会让人产生一种错觉,只要钻进去,就仿佛会重新回到了母亲的身体里。
“台风入境。”
旁边的库洛洛终于出声了,说的看上去和赫尔忒问的没什么关系。对于这种事情赫尔忒也习惯了,毕竟他们总是这样不在一个频率,“停电了。”他说。他的声音好听,那是一种暧昧又冰冷的声音。
雨声似乎大了起来。
赫尔忒裹着被子,视线飘向窗外,就看到了玻璃上不断拍打着的雨滴,白色的窗帘聚在一起,湿乎乎地贴了上去,她哀嚎一声,心疼地看着地下铺的毛绒地毯,不得不爬起来去关窗户。
窗外的天空是一片沉郁的暗蓝,赫尔忒走到窗前,横冲直撞的冷冽水汽让她一度窒息。外面盛开的花朵被疾风撕碎,大片大片的紫色花瓣掉在地上,赫尔忒移开视线,就看到远处偶尔传过来的破碎的灯光,看来城市的夜晚已经降临。
她关上窗户,感受着屋内这种破晓前的宁静,似乎除了她的呼吸声外,再没有其他的声音。
不用看也知道,屋里那人还在的。
库洛洛一直习惯让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有时候甚至会不开灯隐匿在黑暗里,就这样默默地坐着,脸上看不出有半点情绪。
赫尔忒从不会问他在想什么,因为她知道库洛洛这人就是这样,撕下完美的伪装,他的本质就是这样。她觉得库洛洛的身上始终带着一股神性,展露给外人的是那种完美的不现实,卸下伪装之后,疏离、淡漠、自我,对周围的一切都毫不在意。
因为无关,所以可以做到漠不关心。
屋里并不是一片漆黑,赫尔忒回头便可以看见床边一角玻璃烛台传来的金色的光芒,她摸了摸胳膊,却没有从中感受出半分的热情。
……好冷。
停电。冷雨。夜晚。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
要想暖和起来的话
——有什么事是能做的?
……
那,
那就,
……
嗑瓜子吧。
赫尔忒打定主意,便从柜子里翻出瓜子,她坐在床上打开了袋子,倒了一些放在手心。瓜子是焦糖味的,她一直觉得这种天气吃它们有些腻,就一直放那没有吃。
不远处的男人看了她一眼,赫尔忒觉得,对方那眼神肯定不是想吃,估计是嫌她烦。
赫尔忒装作看不懂,不过在床上吃东西这点多少还是让她有点心虚,于是便抓了一把瓜子递给库洛洛,问他要不要吃。
库洛洛没接,赫尔忒知道他这人一向挑食,可偏偏赫尔忒在吃的方面上一向不挑,所以在吃东西这件事上,两人也有太多互动的兴趣。
赫尔忒早就预料到会这样,很自然地收回手的同时,却又看库洛洛一伸手。
他的这个反应这让赫尔忒有点惊讶,因为赫尔忒压根没想给他,于是她说得理直气壮,“库洛洛,嗑瓜子根本不符合你的气质。”
库洛洛勾起嘴角笑了一下,盯着赫尔忒没有半分放弃的意思,“人活着,就应该时常给自己增加些挑战,这样才会有活着的真实感。”
啊?
赫尔忒想吐槽,又不知道从哪吐起。
她倒是不吝啬于和对方分享,于是收回的手又重新伸过去,手一翻,一股脑地把瓜子倒在了库洛洛的掌心,“喏,给你吧,公主赏你的。”
宽大的手掌平摊着那堆瓜子,手的主人始终没有动作,赫尔忒看着库洛洛那双黑色的眼睛如暗夜中涌.动的潮水,心里有点发毛,心里嘀咕难不成对是担心自己偷偷下.毒,于是说道,“放心吃,没有毒。要是心里感动,到时候立遗嘱的时候别忘了只写我的名字。”
库洛洛没说话,抓过赫尔忒的手把瓜子们又还了回来,做完之后仍旧看着她。赫尔忒皱眉想了想,突然就明白库洛洛是什么意思,于是白了他一眼,暗骂这人好不要脸,“吃我的瓜子我还得负责给你剥,我这不是给自己找罪受么。”
“公主,好像是我付的钱。”库洛洛说。赫尔忒知道库洛洛不是真的在意钱,但还是想着自己也算是吃人嘴短,便勉为其难给他剥了一颗。
“给,怀着感恩的心吃了吧。”
“谢谢。”
库洛洛很自然地接过,放在嘴里嚼了嚼,随后便面无表情地开始在那吐槽,“好像有点太甜腻了。”
赫尔忒一时气结。
库洛洛这个人什么都吃,却又十分的挑食。
她瞪了库洛洛一眼,看着他又伸过来的手十分不爽,“路易斯威尔先生,有的吃就别挑了好吗。”
他叫库洛洛.鲁西鲁,『乔治.路易斯威尔』只是他现在用的假名。
听到这个称呼,库洛洛的眼神里似乎有光在闪动,他微微勾起了嘴角,露出了一种只会在外人面前才有的柔和微笑,声音平静且柔和,“好的,路易斯威尔夫人。”
赫尔忒冷哼一声,想起来他给自己立的人设,用的自然也是假名,名字是她自己取的,『安娜.路易斯威尔』,被设定的性格是带着一种淡漠的温婉。
妹的温婉,这完全不符合她的性格。
赫尔忒又耐着性子对方剥了十多颗,后来就看库洛洛吹了吹手上残留的瓜子薄膜,表示自己不吃了。
赫尔忒没理他,想起平常看的选秀节目今天好像更新了,立马翻出平板去看综艺。
屏幕里面的女孩们穿着鲜艳的裙子,十七.八岁的年纪,像是一朵鲜活甜美的花,青春而洋溢。
“你喜欢?”库洛洛瞟了一眼,随即问赫尔忒。
“谁不喜欢看年轻又漂亮的女孩子啊。”赫尔忒回答,心中有点不是滋味,突然升起一股感慨,“好看是好看,就是让我觉得自己好像老了。”
库洛洛没接话,视线转向一边摞起老高的瓜子壳,赫尔忒看了过去,心想原来他说的是这个。
“我很饿啊。”提起这个赫尔忒也很无奈。这种台风天气,屋里没什么可以吃的东西,又不能订外卖,要是不再嗑点瓜子,她就只能吃空气了。
“我小的时候,时常会饿肚子。”库洛洛沉默了一下,又跟赫尔忒在那回忆童年,他的情况赫尔忒当然是清楚的。库洛洛在一个叫流星街的地方长大,听说那里人命如流星,随时都有生命转瞬即逝。那里贫穷又混乱,有着随处可见的辐射和垃圾污染。
“饥饿会让人保持清醒。”库洛洛说。
但赫尔忒不一样,她不是生长在流星街的人,所以在这方面很难和他有什么共鸣,“我不行。”赫尔忒摆摆手,很肯定地说,“我饿一顿就想吃人。”
“人生来就有欲望,有食欲很正常。”库洛洛垂着眼看着赫尔忒,那表情分明是在说我知道你能吃能睡,但你放心,我不嘲笑你。
不,我看你这样子,我总觉得自己不太正常。赫尔忒心想,啊不对,也不能说是不正常,自己醒了就干饭,吃饱了就玩,玩累了就睡,和库洛洛一比,她只是有点……俗了。
眼前的男人和她完全不一样,他活得仿佛是个圣者。
“你会有欲.望吗,库洛洛。”话一出口,赫尔忒就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很白痴的问题。
“比起欲望的说法,或许这应该称为是需求。需求是最低限度的欲望。”库洛洛倒没觉得问题可笑,他晃了晃手里的书,很认真的说,“我曾觉得,支配着我的最强烈的欲望,是一种求知欲,但后来我思考了一下,觉得这似乎又不准确。”
“怎么说?”
“我看书,并不是为了想知道更多的东西。”库洛洛说着话,修长的手指‘啪’的一下合上书,“但也的确是想要了解更多的东西。”
赫尔忒听的云里雾里,又很认真地想了一下,好像明白他在说什么了。
支配他的并不是什么求知欲,而是『拥有欲』。因为库洛洛曾和自己说过,“最开始的时候,也只是想『得到』而已。”
知识、艺术品、念力……,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想得到』而已。
“有一种说法,说人有六欲,求生欲、求知欲、表达欲、表现欲……”
“还有食欲。”这个赫尔忒倒是刚刚听对方提到了,掰着手指头数了一下,就发现还差一个,“最后一个呢?”
“……情.欲。”库洛洛看着赫尔忒说。
这个鸦发的男人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带着一种若有似无的情绪,这是一种冰冷的暧昧,浮薄的灯光下,赫尔忒就发现连他的表情似乎都带了几分虚幻迷离的意味。
长夜漫漫,赫尔忒闲得没事做,既然库洛洛愿意和她做学术交流,那她干脆就接着和他讨论起这个关于情.欲的话题。
讨论这个话题时,库洛洛的眼神仍旧安静如水。赫尔忒发现这种光线下去看,这人竟然带着几分圣洁的意味。
“其实仔细一想,这些倒也都是常见的。”赫尔忒点点头说道。
“但其实也不仅仅是表面这些。”库洛洛说。
赫尔忒发现,库洛洛似乎很喜欢和自己讨论些东西。
当然,与其说是讨论,不如说是他单方面地给自己上课更为恰当一些,作为学渣的她,时常被眼前这个学霸进行单方面的被动补课。
库洛洛在其他方面嫌弃她,却偏偏没嫌弃她没文化,赫尔忒就听他继续在那说,“食欲,其实也可以说是舒适欲,人活着,一切都是以满足自身最基本的生存欲望为前提。还有刚才我说到的情.欲……”
说到这他顿了顿,随即看了赫尔忒一眼。
赫尔忒被他看得莫名其妙,她盯着那双暗流涌动的眼睛,终于猜到了对方的意思。
难不成库洛洛学霸是在这提问呢?
赫尔忒认真想了想,既然库洛洛会问她,那这个问题肯定是不只是表面上那么简单,“不只是X欲吧。”赫尔忒说。
“不只是,但也差不多。”
库洛洛微微点头,“欲望因由感情而起,这些都是因为感情而产生的欲望,色.欲、形貌欲、细滑欲、人相欲、威仪姿态欲、语言音声欲。”
赫尔忒皱皱眉,对方说话的语速有些快,这回她真的是记不住了。
“烟花风月,敦伦之乐。男人和女人,互生爱慕的原因会有很多,比如说对方的容貌、声音、身姿……爱的原因可以有很多种。”
赫尔忒点点头,却总觉得这话自己曾经似乎听谁说过。
“你说得对,每个人的喜好是不一样的。”
“每个人都是不同的个体,人生下来就有所不同,所以情与欲也是不相同的。”库洛洛说。
“那你现在的欲望是什么?”
赫尔忒好奇心重,“库洛洛你知不知道,你总会给人一种错觉,就是你这个人啊,根本就没有欲望。”
话一出口赫尔忒便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不过也不可能吧,或许是因为你现在的欲望都实现了吧。”
库洛洛并没有从正面回答赫尔忒的问题,“无论凡人、圣贤还是鬼神,所有人都会有欲望。准确的说是所有的有思想的生物,哪怕只是一只老鼠,它都会有欲望。”
“至于我的欲望么。”库洛洛的眼神黯了黯,说得有些莫测,“似乎执手可握,却又求而不得。”
赫尔忒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了。
她想了想,下意识地想接话,可是又觉得这样去说似乎不太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