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二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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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空
他身形微微一僵，便开始笑，起先还同贺琴一般，将那张桃花玉面，笑得春风骀荡，笑着笑着，倏然神色一拧，瞬间转成一张陌生面孔，眉分八字，眸似寒星，五官倒生得很气派，只是神色阴鸷了些。
不过他面上没阴沉多久，便又开始狂笑，孩童一般，没完没了地：“哈哈哈……”
如此，倒比魔头更现出些生猛来。
我起初还火大，渐渐被他笑得无奈起来：“你笑够了没有。”
他乐得气喘：“诶，诶，有些日子没见贺琴，学也学不像了。”接连着咳了几声，终于消停下来，问我道，“人呢？”
我被他笑糊涂了：“谁？”
他道：“贺琴啊。”
贺琴？眼前这个既是假的，真的那个，便在祷过山无疑。
不过我转念一想，还是留了个心眼：“你找他干什么？”
他看着我，又扑哧一下笑出来：“小狼精你防我呢。”
我撇撇嘴，没有应他。能不防么，此仁兄一上来就不以真面目示人，扮个魔头的样子唬我，谁知道安的什么心，竟还有胆子找贺琴。啧啧，贺琴要是知道有人这么扮他，非拿真的流星鞭来抽死他不可。
他板起面孔道：“近日踏月主星异动，你家仙君怕是有难。”见我仍是一声不吭的，又添一句：“我叫长空，是贺琴的老朋友。”
这话，可真耳熟。
我忍不住挖苦道：“是啊，他老朋友太多，数不过来。”不知同上回送醉竹桃的那位老相识，认不认得。
长空闻言又是一怔，遂朗声大笑：“罢罢罢，方才确然惊着你了。”随手拿起桌上的小砂壶：“沐意没教你么？你这样是倒不出来的。”
我被他这么一说，倒有些好奇：“怎么，这壶有什么特别？”
长空微笑：“壶不特别，特别的是水，此乃丹穴山上的圣水，硬着倾倒不得，须用巧劲，自灵台引一股真气，合着遣水诀慢慢儿暖着推着，方推得动这圣水。”
娘诶，区区一个茶水，扯出这许多学问。
我嘴角一抽：“见识了，许是我道行不够。”
长空倒很给我面子：“沐意这个人，向来花样多。”语毕拿过茶盏，轻轻松松斟了一道与我，还袅袅地散着热气。
看他手法熟稔，捣鼓得很像那么回事，恐怕真是同沐意熟识的，我便放心接过来饮了。
他浅笑：“好茶，可惜淡了。”
淡了么？我疑惑地咂咂嘴，竟觉得这一道，却比方才沐意沏的，滋味更浓了。
我有些惶恐，龙井天虽不起眼，来的皆不是等闲辈。
长空话锋一转：“我知道你是他的坐骑，我还知道他近日重伤，在祷过山闭关修习。”
我说：“你都知道，还问我？”
长空摇头，缓缓道：“他修习时出了岔子，想是有什么放心不下，有些走火入魔，一缕天魂散了。”
我一下懵住，猛然想起妙悟早上匆忙来找景岚，前些日子心口离奇的一痛，踏月阁前的满地狼藉，提头来见，乱七八糟的一堆，脑子又糊了。
我知道各人有三魂七魄，其一为天魂，却不知散了会怎样。
他见我这副讷讷样范，大概以为我无动于衷，奇道：“贺琴有难，你竟不忧心？”
我回过神来，脱口而出：“自然忧心的。”话刚说完，自己也颇为诧异。
话说我十分忧心自家这位仙君忽然提着鞭子冒出来，一脸凶相地捉我回踏月阁；可不知怎地，我似乎更忧心他伤势太重，一口气背过去。
许是那张脸伴了整整两百年，伴出些习惯来，也难说。
因此菩萨在上，方才这话说得，竟半点不违心。
“如此甚好。”长空点头道，“他这缕天魂，天界冥界皆寻不着，定是落在凡世哪个角落了，须尽早魂归真身，免得误了时辰，扰了天纲。”
我被他说得有些着急：“那你快去找呀。”
长空拍我肩膀：“所以要你助我。”
“我？”我纳闷，“我如何助你？”
“溯神术。”长空胸有成竹道，“你颈上这根链子，下的乃是玄山印，可溯彼此元神，亦可单溯三魂七魄。”
这下我傻眼了：“我不会。”
“你不会溯神术？！”他顷刻变了脸色，“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
术法这种物事，并不是天生的。贺琴不会乐意教我溯他的元神，遑论什么三魂七魄，他最好我永远傻乎乎地，摸不透他一丝半毫。无人教我，我便不会，没什么好奇怪的。
长空忽然探手过来，却又即刻收了手，面上转出一个笑来：“沐意是同苍玉一道出去的么？”
我胡乱嗯了一声，又问：“那怎么办？”
“无妨，他见识广，说不定有法子，”他若无其事地在我对面坐下，自顾自沏了一盏，“还是吃茶，等他回来。”
也罢，那么些有神通的在呢，左右轮不到我操心。
我见他手边不知何时多了个黄玉小瓶，梨子形状，纹了一个持荷童子，十分可爱，因问他道：“这是什么？”
长空搁下手中茶盏道：“这是欢喜瓶，可纳得亿万魂灵，无数欢喜之情。”
这倒奇了。我说：“欢喜之情看不见摸不着，你竟能收了纳在一个小瓶中？”
长空笑笑，指着瓶上小童道：“自有哀童替我收着。”
我听着十分玄乎，伸手摸摸瓶上那小哀童的纹路，又拿着晃了一晃：“空的。”
“欢喜只在各人心中，若收入瓶里，叫哀童拿去，便没有了。”长空微微眯起眼睛，“哀童不知靥足，欢喜瓶便永远是空的。”说话间伸手将瓶子拿回去，不经意撞到我面前的小砂壶，那东西歪了一歪，便顺着桌沿滚下去了。
我眼疾手快地接住，裙子上却染了一大片。
长空见状便说：“你过来些，我替你消了茶渍。”
我便搁下砂壶，朝前挪了一点。
他不由失笑，隔着桌子招手：“我吃你么？凳子都脏了，坐这边来。”
罢罢罢，许是同贺琴处久了，提防心忒重，反遭人笑话了。
我站起身，底下似乎被什么绊了一下，我想也没想便抬脚过去，顺带着一撩胳膊，腕上的碧玺手串恰磕到桌角，倏然断开，啪啦啦地一阵响，珠子蹦了一地。
我弯腰去拾，却被长空从前方大力扯过去，迎面一抚掌，我霎时间觉得头重脚轻，周身都飘忽起来，不经意间低头一看，堪堪惊出一身冷汗：自己下面竟然空荡荡的，只余了一缕青烟袅娜腾起，最终凝作他掌心一枚真元。
“得罪了，”长空一张方脸横在上头，饶有兴致地打量我，“整个幽冥司都想要贺琴这条命，实在耽搁不得，我要借你大悲之情，扯他的天魂出来。”
电光火石间，我才发觉他那个微眯眼睛的神情，实在很像贺琴。
我还傻乎乎地问：“你，你到底是谁啊。”
“这么快就忘了？我是长空啊，”他眯着眼睛微笑，“不过也有人客气些，称我一声鬼帅，你可听过？”
鬼帅，幽冥司，贺琴。
地上一圈金色若隐若现，是沐意走时圈下的结界。
完了，我猛然反应过来：我大意了！方才他又沏茶又絮叨地套近乎，全为哄我出这个圈子。娘诶娘诶，他捉了我，是想要贺琴的命也。
我火冒三丈：“你个骗子！不是说等沐意回来？！”中气十足地喊出来，却成了嗡嗡的蚊子叫。
“你都没法子，沐意又怎么会知道呢，”长空冷笑起来，身上仍著扮成贺琴时的那件墨色长衣，愈发有魔头那种笑里藏刀的意味，“不过七情六欲既系着魂魄，我只好借你赌一赌，保不齐你家仙君记挂你得紧，元神震动，牵着天魂显现，便也寻着了。”
我来不及驳他，便被他两指夹起，扔进了欢喜瓶。
我此刻这个真元模样圆咕隆咚的，顺着光洁的瓶壁一路滑至瓶底，好一通胡磕乱撞才顿住，却又听见长空在外头轻笑，哈哈哈。
这厮阴险，竟同贺琴一般，面上笑个没完，暗里盘算着害人。
我只觉得不甘，愤愤然抬头，头顶心一束亮光大老远地照下来，刺得我眼睛发疼。
“小狼精，你可是今日收的第一个。”顶上封住，瓶中漆黑的一团，我便什么也看不见了。
我扯着嗓子喊：“放我出去！”
无人理睬。
我正束手无策，忽听闻一阵纷乱的脚步声，伴着隐隐约约的说话声音，由远及近。
“他出去得早，恐怕已经回来了。”
我忙尖起耳朵听，好像是沐意，另有一个男子声音，听着像景岚，却清清冷冷的，又比平日冰了好几分。
“今天什么日子，你也由他胡来。”
“我……”
零零碎碎的，不知道在说什么。我继续屏息静听，那说话声渐渐清晰，随着“咿呀”一下开门声，戛然而止。
“长空？”默了片刻，沐意的声音再次传来：“你何时来的？”
长空应了一声：“也就方才，哎，忙得狠了，到你处讨一杯芙珠。”
沐意顿了顿，问道：“方才有个小姑娘坐在这里的，你可见过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开始七上八下起来。
“小姑娘？”长空却呵呵笑起来，“哪家的小姑娘？生得俊么？我说呢，怎么好好地要设个结界在这里绊我。”
要死，这家伙在扯谎！
景岚的声音冷飕飕地插进来：“长空，人是我带来的。”
长空心不在焉地：“哦，怎么？”
“我自然要毫发无伤地带回去。”
我在瓶底急得直嚷：“景岚，我在这里啊！我在这里啊！”回音缭绕，震得我又一阵好滚。
同样隔了一层瓶壁，外头的说话声犹在耳畔，可我在瓶底喊破嗓子，却没人听得见。
长空仍旧笑嘻嘻地：“左护法，你疑我么？我只是来吃茶的。”
“罢了长空，你真没见过，就别恼他了，”沐意道，“我没空招待你，改日再来。”
“你今日不是没当值？”长空道，“哦，景岚来了，你便不招待我？”
沐意无奈：“今日鬼节，你也不清闲罢。”
长空似是恍然大悟：“是啊，今日欢喜瓶还未收着东西。”话音刚落，整个瓶子便剧烈地晃起来。
我站立不稳，慌忙念动定术，却丝毫施展不出，只随着瓶子又猛一通颠来倒去，滚得分不清南北。
这混账又折腾我！我恨得牙痒痒，真想咬断他这双好手！
欢喜瓶仍在不住晃荡，我终于滚得筋疲力尽，牙口也松了，只依稀听闻长空道：“沐意，我先走了，左护法你多保重。”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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