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俟望》木一林森

3、满月

　　“琴娃，我来看你了，我的两个外孙怎么样？”林妈妈手中拎着一篮子鸡蛋走到了李建辉家。此时距林桂枝去世已经一个月了，今天是两个孩子满月的日子，因为之前的事情，现在也不能给他们办满月宴。所以今天村里人都纷纷带着鸡蛋和糕点来看望他们。李建辉刚刚送走村长家的人，林妈就来了，赶忙将林妈带到了两个孩子的房间。
　　平平经过一个月的精心照顾和养育，愈发的健康和白皙，看到姥姥的到来，睁大双眼紧紧的盯着看着这个不认识的陌生人，但是转而看到旁边的依旧瘦弱的安安，还是忍不住叹息一声。
　　“安安还是这个样子吗？怎么就是不见长呢？”
　　“娘，安安我也带了一个月了，每天和平平吃的是一样的，为了养他两，姐夫还专门去买了只母羊。可是平平越来越强壮，安安还是那个样子，而且这一个月里从来没见安安哭过，真是愁人，这孩子还能养大吗？娘，你说这怎么办呀？之前秦医生来也说，这个孩子是在娘胎里没有发育好，天生体弱。”
　　“哎，娘我也愁啊，这阵子辛苦你了，本来应该是我来带孩子的，现在你弟媳也马上生了，需要人照看，我也走不开。娘前阵去找了村里的陈婆，把女娃的生辰时间向前改一改，可以压一压，会好一些。你说，我们把安安的时间往前提一些怎么样，就当作平平的姐姐，”
　　“娘，你怎么能迷信呢，国家现在不让信这个，再说这个也不管用啊？”
　　“娘也知道其实没啥用，但是就当个心里安慰，起码舒服一些。不和你说了，你照顾好他两，我去找女婿商量。”
　　说完，不顾林桂琴的呼喊，走出了屋子，去了杂物房内找正在磨镰刀的李建辉。
　　李建辉在听完林妈表达的意思后，放下了镰刀和磨刀石，走出了杂物房。站在院子里，拿起放在台阶上的烟盒，抽出一根烟，开始抽起来。缓缓腾起的烟雾中掩映着他的面庞，他的眼角多了几条明显的纹路，鬓角也添了些许的白发。
　　青年丧妻，幼女体弱使这个年轻的男人短短一个月成长了，也沧桑了，但是生活还要继续，不允许他有丝毫的退怯。
　　李建辉站在院子里沉默了半天，也没有想好是否要改小女儿的生日，一旦做好决定，他就要去和族内的老人请求，在填写族谱的时候登记新的生辰。他告诉自己的岳母，要考虑，晚一点再做决定。
　　林妈也知道建辉的为难，并没有逼他一定要在此时就做好决定。林妈看到院门口走进来的刘翠兰和她儿子，赶忙迎上去。林妈在自己的闺女桂枝口中知道女儿最好的朋友就是邻居刘翠兰，也明白当日女儿生子她帮了大忙，所以十分感激她，热情的同她打招呼，将她带到了外孙的小屋内。
　　此刻坐在炕边，正在整理尿布的林桂琴看到了刘翠兰，急忙下炕迎过去。这些时日，她自己一个人带两个孩子颇累，姐夫也会帮忙，但是很多养孩子的事情姐夫并不懂，经常帮了很多倒忙，多亏了刘翠兰时不时来看看，解了燃眉之急。
　　林桂琴和林妈垂头看向地上站着的小男孩，小男孩胖乎乎的，戴着一顶解放帽，穿着厚厚的蓝色棉袄棉裤，眯着眼睛好奇地盯着炕上躺着的婴儿。看了一会儿，小男孩感觉到自己的鼻涕留了下来，立马抬起胳膊用袖子狠狠地擦了一同=通。
　　刘翠兰和林妈两人正聊着天，看到儿子的动作，随手一巴掌拍在了后脑勺上。被拍的小男孩呵呵一笑，又看了一眼婴儿，从房间里跑出去找其他小伙伴玩去了。
　　刘翠兰向两人介绍这是自己的儿子，叫陆丰年，当时起这个名字是期望当年是一份丰收之年，如今已经三岁多了，特别的调皮，整天在外面和村里的孩子乱跑。有一次甚至一伙孩子跑到了山底，气得自己当时用棍子狠狠抽了一顿，现在还是老样子，不长记性。
　　虽然翠兰是用责备的口吻说着自己的儿子，但是言谈间满满的是对儿子的爱意。丈夫四年来音讯全无，当时又是历经战争，生还的希望渺茫。这个孩子是丈夫留下来的唯一的血脉，这几年倾注了她所有的心意，是她生活的动力。
　　三个女人坐在炕沿上，轻声说话，聊着孩子，聊着村里的八卦，聊着婆媳矛盾。林妈说自己最近伺候媳妇的难处，媳妇是城里人，不适应乡下的生活，总是有各种问题，自己想着媳妇现在怀着孩子，就忍耐了。儿子回来，想和儿子抱怨，看着儿子疲惫的身体，又不想给儿子增加压力，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
　　林妈的儿子叫林书余，这个名字是当年下乡的读书人起的，后来也是应了这个名字，在恢复高考的第一年就考上了大学。本省一个师范专科，八零年毕业后，就回到了县城当老师教高中。在大学的时候认识了现在的妻子武月，武月是隔壁秦省人，当时她父母不同意她远嫁，她自己在毕业时填了盂省青兰县的分配志愿。国家鼓励支援西部，看到她的志愿，直接就批了，两个人就来到了青兰这个偏远的小县城。
　　林爸林妈都是实诚人，看到人家闺女跟着自己的儿子来到了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在两人工作定好，稳定下来后，就让儿子儿媳带着他们亲自去了武月的家乡商讨婚事，并且也拿出了多年的积蓄置办了彩礼。
　　虽说自己的媳妇经常口无遮拦，说话直接，经常得罪人，但是林妈觉得武月心地善良，平常些许小事并不会和她计较。今年她二姐带着孩子回来，在娘家住了大半年，武月也丝毫没有说任何诋毁或者介意的话。有一次林妈还听到武月劝桂琴不要难过，以后会有其他的好男人等着她，还经常带些县城好吃的点心给桂琴的女儿张昕。
　　如此儿媳，哪怕平日诸多的抱怨，林妈都不放在心上，平日里对武月十分的照顾。
　　桂琴看着聊的时间差不多了，外面的天也渐渐变得暗沉，就对林妈和刘翠兰说自己去准备饭，让他们接着慢慢聊，随后撩开了厚重的门帘走了出去。
　　看着桂琴的背影，刘翠兰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林婶，桂琴现在这样待在家，以后咋办呀？我前几天和我婆婆去县城，听说了一件事情，张家的桂琴的那个男人好像是准备结婚了，对象是县里肥料厂厂长的女儿。人家都开始下一春了，我们桂琴可咋整哟，你说这，哎。”
　　林婶听到这话，皱起了眉头，原本上扬的嘴角瞬间垮了下来。
　　“哎，我这琴娃是真的命苦，你当琴娃今年为什么回来，就是张远诚他有外心了，就是这个女的。这个女的可以帮张远诚解决工作，他就回来直接逼我闺女离婚。我闺女在家闹了一通，还是不行，他们甚至连张昕都不想要。没办法，后来就离婚回来了，也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就只能待在家里。这一年来，我天天看着她，她本来就性格倔强，不服输，我特别害怕她做傻事。结果到后来，二闺女没事，大闺女走了。老天爷对我这老婆子也太狠心了。”
　　林妈妈忍不住抱着刘翠兰，害怕吵醒外孙，只能默默的啜泣。刘翠兰安慰着林妈妈，说总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虽说他们都不知道未来会将如何，但是此时遭遇不幸的人只能在内心这样劝慰着自己。
　　刘翠兰开始转移话题，说起这两个孩子，提起了这两个孩子长得真好，白白净净的，真是净挑他们父母的优点长。林桂枝本身就长得很好看，李建辉虽说有着农家汉字的粗糙，但是身量高挑健壮，浓眉大眼，眉眼深邃，轮廓分明，也是十里八乡的好小伙。
　　两人就两个孩子又继续开始聊，刘翠兰问林婶，之后儿媳生了，闺女这两个孩子是她来带吗？林妈妈迟疑了一下，随即
　　“不了，还是桂琴带，我儿子他们两口子之后要在县城生活，不愿意把孩子放到乡下，在城里没人带，只能我去城里帮他们带，顺便也能帮他们做做饭，收拾收拾卫生。刚好桂琴也没有事情做，就让桂琴在这里帮她姐夫带孩子，她姐夫说好每个月给她一点儿钱。”
　　林妈的答案让刘翠兰想到其他的事情，她犹疑了一下，出于和桂琴还有桂枝的关系，她忍不住对林妈说起了自己的疑惑。
　　“林婶，我知道你没有余力再照顾外孙，但是你想过没有，桂琴一直在这里照顾两个孩子会惹闲话。现在大家还只是沉浸在桂枝去世的悲伤和感慨中，之后过段时间大家看到两人继续这样，难免不会议论。你也知道现在农闲，村里也没啥事，大家就谈论各种八卦，甚至还会说些乱七八糟的话，到时候他两在村子里咋生活呀。”
　　林妈明显一愣，赶紧问刘翠兰。
　　“翠兰，我之前都没想到这些，你说这可咋办呀，你帮婶想想办法吧。”
　　“林婶，你看建辉现在缺人照顾孩子，桂琴也希望有个人可以依靠，你说他两在一起怎么样。建辉之后肯定会在再娶妻，桂琴之后也会嫁人，两在一起挺好的，彼此都熟悉，性格都好，你们也不用再操心其他。相信桂枝知道后，也会同意的，亲妹妹照顾孩子，她也放心。”
　　刘翠兰的话让林妈不禁一怔，忍不住思考起来，越想越觉得可行，还想继续问的时候，林桂琴走进了房间，喊两人去吃饭，林妈止住了话语。
　　给刘翠兰使了一个眼色，暗自决定回去和丈夫还有儿子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