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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五十 ...

  •   我和骆家谦重归于好,这一次的重归于好和前几次都不同,心里份外踏实,舒卡和张明远笑眯眯地说:这下子总算安定了。
      骆家谦坦白对我说:“当时我不是没想过你是不是想回到江潮身边,但是后来我想你如果真那样想,应该会直接跟我说。”
      我默然看着他。
      我说:“你真傻。”可是,我又何尝不傻呢,每一次,我都选了那条更难的路来走。
      是舒卡说的:海宁,你真是不走运,每次选择的都是难的那一条路。她的意思是,以前选择江潮,那是一条华山绝险,此路不通;可是现在如果选择江潮那就是一马平川,天空任鸟飞。同理,如果以前选择骆家谦,相比江潮简直轻易简单;但如今和江潮比起来又是一条不平坦的路。
      但是,当人们遵从自己的心的时候,根本是没有选择的吧?
      我想到江潮,江潮和曹圣这次在日本的时间很久,久到让人感觉不祥。因为曹圣不在,要看着工厂,我没有时间去公司,但是在和颜尉的电话里,我听出了端倪。
      颜尉说,日本公司人事变动,他们要取消和我们公司的合作,原因之一是全球经济危机导致的不景气。但是她没有说第二个原因。
      日本的单子取消,暂时的影响还看不出来,但是如果接不到大量的单子,明年公司和工厂都会陷入危机,特别是有大量贷款的工厂。
      江潮和曹圣是半个月后回来的。
      接机的人是总经理刘华天和颜尉,他们直接去了公司,直到晚上十一点我打电话给江潮,他们仍然在开会。
      第二天我仍然没有看到曹圣来上班,我稳下心神,有条不紊地处理事务,去看车间的生产情况。
      骆家谦知道我这阵子很忙,除了下班来接我吃饭,并不会打电话给我。
      曹圣第三天才来上班,他一到就把我叫到办公室,关上门。
      我看到的曹圣瘦了一圈,脸色极其不好,他开口就说:“江潮有麻烦了。”
      我心中突地一跳,却有了一种大事落地的感觉,终于确定了。
      日本公司四年前在伊川掌管销售部门时曾经和我们公司合作过一年多,合作非常成功,当时江潮和颜尉是谈判和销售代表,因为公司正是分裂后的第二次艰难起步,江潮为此无所不用其极,投其所好,谈判时迂回委婉,适时让步,在做这一切的时候,整个态度还能把握得不卑不亢,赢得了伊川的好感。而之后一年多的合作也相当愉快。
      但是一年多以后,伊川被调离,合同到期之后,日本方面不再发来消息,意即停止合作。隐约可知的是日本公司内部的原因。
      三年后伊川重新掌握外销部门,于是重又想到了江潮。
      这一切本来没有什么。但其实日本公司内部的问题并未完全平息,同样在一年以后,起了微妙的变化,顶层掌权人士的变动慢慢倾向于对伊川的微辞。当然并非是指和中国公司的合作,而是其他方面。
      这个时候我们公司有人匿名向日本公司发出信件。信中罗列了伊川四年前和江潮的合照、江潮赠送的礼物、三年前成立的工厂生产线的主要产品方向——而这是停止合作之后建立的、一年前再次的合作、江潮再请伊川活动并赠送礼品的资料,其中不乏机密信息。资料清晰指向性明确。
      伊川在日本公司因此受到重责,合同取消,而日本公司也向中国商会方面提出对江潮以及公司的质疑。
      同时,江潮在公司担任营销总监的时候,和各客户合作过程中的回扣定额被明明白白地摆在了台面上。这引起了一片哗然。
      这样一来,江潮的问题就很麻烦了。还好江潮一向分寸把握得好,而且日本公司的倾轧主要针对自己内部,也并没有太实质的证据证明是商业行贿;回扣的问题属于行内不成文规定,但既然被摆上了台面,自然需要一个交代。公司因此损失严重,好些订单趁机被对方中止。
      而年中的并购又被提上了议程。
      年中时外地有家极大企业集团进军本地,看中了几家企业想要并购,其中包括我们公司,而我们工厂由于成立晚、发展快、机器设备先进被他们最为看重。当时曾经进行过短暂接触,虽然条件优厚,并购后自主权大而且发展前景更好,但始终还是不大愿意,到底是自己全权作主才最舒服,因此也就一拍两散。
      这个时候,那家集团又伸出了手,这就不得不被考虑了。至少刘华天以外的股东极其动心。
      这件事令江潮更加百上加斤。
      曹圣他们也怀疑过会不会是那家企业动的手脚,但想想又觉得不大可能,第一,这些资料怎么可能是他们能得到的;第二,那家企业之大,绝不可能对我们这样的中型企业费这样的心机,虽然我们公司和工厂比较出色,但到底也不至于就能被他们太看在眼里。
      曹圣有一个怀疑对象,他直言不讳说是姚紫。
      我十分震惊,姚紫那么爱江潮,怎么可能?
      曹圣唇边有一丝嘲讽的冷笑:“姚紫的未婚夫在骐达外贸做销售经理,这阵子活动得可不算少,只不过大部分客户也是因为经济不景气才趁机和我们中止合约,所以得到的便宜不算太多就是了。”
      曹圣仰靠在老板椅上,重重地吐了一口气:“爱?她真的是很爱江潮,她觉得江潮是她的,所以容不得他不爱她。以前我看她对颜尉的眼神就不对。要真是情圣,就别又谈恋爱啊,一边知道不蹉跎自己,一边仍想踏江潮这条船。嘿!”
      我看着曹圣,他和江潮是同学好友,后来和颜尉也成为好朋友,现在和我又成了好友,但理应比我更早和他们玩成一个小集团的姚紫,却一向游离在外,曹圣是个聪明人,他游刃有余地貌似和姚紫亲近,但其实他不喜欢姚紫。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么只有江潮,是个笨人。
      不,江潮并不笨,他只是感恩,只是愿意宽容。
      我很混乱,真的是姚紫吗?我的脑子里忽然想起那天下班时在江潮办公室外听到的话,心里一沉,姚紫说:“那么,我做的所有事,也和你无关。”
      接下去一段日子,工厂仍然照常生产,但没有不透风的墙,办公室里的气氛变得低迷,需要我做的事渐渐减少,我又把注册会计师的书拿出来看,却总是看不进去。
      年关渐渐接近,事情一点也没有解决,我所知道的是,公司开始接受并购,一连一个月,都在开会讨论并购事宜,在年前终于达成协议,那家大公司以增资扩股方式并购我们公司和工厂。令人欣慰的是,虽然控股权在对方手中,但公司运作仍然由余下股权最多的刘华天主持,人事架构年后会有略微的变动,看上去一切照旧。
      颜尉说,这不能不说是一个相当不错的结果了。我还是听出了一丝苦涩来,她和刘华天胼手砥足奋斗这么多年,最后迫不得已还是为他人作嫁衣。
      江潮瘦了很多很多。
      我去参加公司会议时,看到刘华天、颜尉、江潮三个人坐在办公室里,一直沉默着。
      我看着江潮,看着他沉默疲倦似乎塌下来的背,想着他这时候对公司、对刘华天、颜尉的负罪感,眼泪夺眶而出。
      如果真的是姚紫,这样的结果,应该超乎她的要求,她可以瞑目了。
      这一个年,过得有点强颜欢笑。年三十我破天荒地没有回家睡,江潮倒是想回家,可是他已经没有了窝。他把房子车子都卖了。
      我记得之前他轻描淡写地说:“总要对公司有所赔偿的,没事,就是卖了房子,退掉股票之类的,凡是钱能解决的都是小问题是不是?你从前小时候老说的。还别说,真挺有道理的。”
      江叔和妈妈沉默着,我问江潮:“这件事会怎么处理?我问曹圣,他说不知道你怎么打算。”
      江潮拿出烟,看见江叔忍不住看过来的眼神,无奈地笑了笑:“你们别担心,这些事,只看上面想怎么处理,我这几天去找过他们,刘华天和颜尉他们也帮得上手。”
      我忍不住问:“会不会有警察找你?” 现在,江潮除了对公司的负罪感外,他的事情必须向新董事交代。
      他愕了一下:“不会。海宁,还是这句话,要看上面想怎么处理。我想他们刚并购,应该不会闹出大动静来。别担心啊,没事的。”
      我却不这么想,他们也许想撇清呢?虽然众所周知,江潮所作所为的确是大家默认的规则,但桌底下的事是桌底下的事,如果公司并无变动,自然只是内部事务一切好说,但现在……如果新公司想要立威,交给经警也不是不可能的。
      江潮安抚地看看我们:“开年就会有新公司的人过来,别太担心,他们没道理拿我开刀,大不了我辞职也就是了。”
      我冲口而出:“如果你辞职,短时间内根本找不到象样的工作。”
      他倒笑了:“是啊,口碑坏了,又没有积蓄,真的挺麻烦的。”他伸长腿看着江叔:“不如我帮老爸去管一下那几个铺子吧。”
      我低声说:“曹圣说,他怀疑是姚紫。”
      江潮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他说:“是她。”但是他的语气很平静。
      我想问你去问过她吗?你不生气吗?你怎么能这么平静?可是我什么也没有问出口。
      江潮却仿佛知道我想说什么,笑了笑,温和地看着我:“我心里虽然有数,但是海宁,既然她已经做了,问什么都没所谓了。”他淡淡的。
      我松了口气:“我以为你会觉得对不起她所以才……”
      他笑出来,虽然有点百感交集,却还是笑:“傻海宁,你哥哥我没有这么自恋圣父,我一向不误导人,从开始已经把所有事情说得清楚明白了,别人再要怎么想,可不关我的事。”
      然后他拍拍我的头:“不过这么多年她到底照顾我妈不少,就当回报了她吧。”
      我斜眼看他:“还说不圣父。”
      他笑:“我可不象你,蹬蹬蹬跑到别人办公室去‘我要辞职了’,‘烦请你再次利用一下你的权力,跟王经理说一声让我今天就离职’。哎呀,吓得我。”他学得惟妙惟肖。
      我张大嘴,这这这……
      江潮笑着往我张大的嘴里扔了一个樱桃,我一惊,樱桃卡住喉咙,呛出一泡鼻涕,他大乐,笑不可抑。
      我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也不去拿纸巾,扑上去掐着他脖子:“江!潮!!!”顺势一低头,把鼻涕擦在他衣服上。
      他被我掐得断断续续:“我……现在这么穷……你还弄脏……我的新……衣服……你得赔……我。”还在笑。
      这一个年三十夜,慢慢地就恢复了欢笑,虽然心里仍然沉甸甸的,这一刻,都暂时抛远了去。
      骆家谦善解人意地没有打电话来,只和所有人一样发了短信:希望你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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