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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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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天下并不太平,四处征战。
许多百姓买了花灯,除去为良人,为家人祈福,也有许多是为远在前线的战士们祈福。
李姬把三盏花灯分别分给了桃红,柳绿和小狼,自己留下一盏后,又问老妇再买了一盏。
她领着两个丫鬟一个侍童走下石阶,石阶上布满暗绿色的青苔,险些令她滑倒,好在身后的小狼用强壮的手臂及时扶住了她的腰身。
“啊,谢……”李姬回头。
夜色朦胧,小狼已经扭过头去,错开了李姬的目光,低声道:“不用。”
四人来到河边。
河口处已经好些人在低头放水灯,有捧了水灯慢慢弯腰的,有闭目祈福的,有抬手去推水灯游向远方的。
李姬也提了裙摆上前,把两盏水灯搁置在河面上。
她双手合十,暗自祈祷。
一盏水灯,她是替父母和阿兄祈福。
愿家人长安。
另一盏水灯,她是替战士祈福。
愿乱世早日结束,战火早日熄灭。
李姬慢慢睁开眼,且见河水潺潺,苍穹上的半月倒影在河面上,而那盏盏水灯荧光灼灼,带着放灯之人的祈愿顺流而下。
李姬忽而想到,阿翁曾说过,若要这乱世终结,唯有九州之上能出一名撼动乾坤的帝王,平定四方,一统天下。
且不知,这帝王,如今身在何方?
就在李姬暗自思索的时候,柳绿已经放了水灯,这会儿正叽叽喳喳的问姐姐桃红道:“阿姐,我刚刚祈福了你我二人和姬姐儿都平安喜乐,你祈福了什么?”
桃红被问道祈福了什么?忽而脸色发红,好在夜色浓郁,旁人也看不清什么。
桃红刚才除了祈福家人和主子平安之外,还祈福能遇良人,而那良人,不知怎的,脑海里就蹦出了主子爷李莽的身影,令她心如小鹿乱撞,此刻还不得安宁。
“同你一样。皆是祈福家人和主子平安喜乐。”桃红如此答道。
柳绿性格大大咧咧,也没注意道桃红此刻脸上的不自然,得到了桃红的答案之后,立马扭了脑袋去问另一边的小狼:“小狼,我和阿姐都祈福了家人和主子平安喜乐,你呢?你刚才祈福了什么?”
小狼瞥了一眼已经顺流而下,游至河水中央的花灯,却是抿唇不语。
柳绿见小狼不说话,便揶揄道:“莫不是祈了姻缘,怎的还不敢说?”
小狼听到姻缘二字,依旧默不作声,只是目光不明的朝李姬的方向看了一眼。
柳绿还要再打趣小狼,却被自家姐姐桃红拉住了。
桃红道:“小狼本就是个闷葫芦,平日里也蹦不出两句话的,你又不是不知!何必取笑于他!”
李姬这会儿也从自己的思索中回过神来,听到桃红如此说,便走上前,温声道:“水灯祈福,本就是心诚则灵。且看天色已晚,我们还是早些回去吧,莫要叫阿娘担心。”
“诺。”两个丫鬟答道。
李姬又去看一直沉默的小狼,却见他始终不正眼看自己。
李姬想着孩子大了,或许也有心事了,就好比这段时日,小狼夜里总是要外出处理私事,李姬没有多问,甚至还给了他自由出入府邸的令牌。
一刻钟后。
众人回相国府的路上。
李姬注意到羊角小弓内侧自己原本刻了小字的位置,竟被镶了一枚红玛瑙。
见到街边正好有匠人的铺子没有关门,李姬便拿着小弓去询问,可否除去那镶嵌在内里的红玛瑙。
问过几个匠人后,这才得知,若是除了红珠玛瑙,怕是不仅会损毁李姬刻的小字,还可能伤了小弓原本的构造。
李姬握着羊角小弓,暗自皱眉。
丫鬟柳绿亦是皱眉,且呼道:“这博家小姐儿怎这样讨厌!竟为了掩盖这小弓上的字迹,命人镶了红珠,如今若是除了这珠子,怕会破坏小弓的构造,若是不除这珠子,又当真看着碍眼!”
桃红也道:“是了!这博家小姐,强买强卖不算,还命人刻珠盖字,当真讨厌!”
小狼见李姬一直握着那小弓,小姑娘家水灵灵的明眸中流露出伤感。
见李姬伤感,小狼忍不住心疼,便几步上前说道:“主子,把弓给我。且,让我试试。”
柳绿却是不依:“小狼,你不过一个小小侍童,连匠人都没有把握的事情,你怎敢试?”
桃红这时也道:“小狼,你既不懂工匠,莫要一时逞强,毁了姬姐儿的心爱之物。”
面对众人的质疑,李姬却没有犹豫,抬手就把心爱的羊角小弓交给了小狼:“你且拿去试试吧。”
小狼微怔,大约是连他自己都没有料到,李姬竟然会这么信任他吧。
李姬见小狼顿住,于是温声问道:“可是有什么难处?”
“你……”只听小狼声音发涩道:“为何信我?”桃红柳绿都不信我,你的心腹丫鬟都不信我。你,为何信我?
为何?李姬想了想,便温柔浅笑着,脱口而出:“大约是从你在我身边开始,没有一件事情让我失望过吧。”
李姬再次抬手把羊角小弓交到小狼手里,又温声安抚道:“拿去试试吧,也莫要思虑过重,若是修不好,我亦不会怪你。”
小狼把小弓紧紧捏在手里,面上分毫不露,眼底却暗芒涌动。
此刻,李姬已经携了两名丫鬟往相国府邸的方向走去,走出数十步,却见小狼还站在原地,没有跟上来。
李姬抬手朝小狼挥了挥,温柔笑道:“小狼,街上人多,莫要走丢了。”
小狼动了动眼睫,藏起眼中的情绪,这才抿唇低头,快步跟了上来。
……
翌日。
稷下学宫开课的日子。
这日破天荒的,常年因病请假的博中竟然没有迟到,还提前便坐在了自己的席位上,端端正正的等着大儒入学讲课。
大儒穿一件月白长衫,头戴浅色的帷帽,步入大堂后,站到自己平常习惯的位置,眼睛威严的扫视了一圈堂内的学生们,看到端正坐着的博中,面上也是露出三分诧异。
“博中?”大儒道。
“到。”博中起身,规规矩矩的拱手作揖:“先生,早。”
大儒慢慢眯起眼睛。
常言道,事出反常必有妖。
“你今日……”大儒拖长语音,斟酌了下用词,觉得也不能太打击孩子的上进心,毕竟,也许博中真的是改过自新了:“今日表现不错,日后要保持。”
“诺。”博中道,在大儒的示意下,坐了下去。
大儒今天讲的是上古时代,推位让国的唐尧、虞舜。
相传唐尧、虞舜是上古五帝中的最后两位,他们两位非常无私,主动把君位禅让给功臣贤士。
博中听了,有些不懂。
大儒讲完,问谁还有不懂,按照往常,大儒问还有不懂便是遵循个惯例,学生们不举手不提问,这堂课便过了。
可是博中有些不懂,又为了在李姬跟前表现,便起身道:“先生,我有不懂。”
大儒微怔,没想到还真有人提问,且看到是博中,想到此子终于迷途知返,便耐心问道:“你且问吧。”
博中道:“皇室有立嫡立长的传统,贵族亦有世袭制。如何到了上古,却要禅让?书中说上古唐尧、虞舜没有私心,推位让国,可是暗指今日皇室按照血脉继承,是私心甚重的表现?”
堂下众人皆惊!
李莽没想到,这个博中从来不来学堂的,难得来一趟,竟然说出这么一番忤逆的话来,可亏他自己还是世袭贵族,且有贵为皇后的姑姑。
李姬也没有想到,这个博中看着胖胖壮壮的,像个难以管教的熊孩子,可这熊孩子,竟也说出些别人不敢直说的话来,倒有几分胆气。
大儒也被惊得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个九岁小儿,竟然在他的课堂之上,堂而皇之的讨论皇室的私心。
若是传到圣上耳朵里,后果堪忧。
一刻钟后。
博中便被大儒的鸡毛掸子给赶出了学堂。
博中当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他今天没有迟到,上课还规规矩矩跪坐在蒲团上,还主动提问,怎么就又被赶出来了?
“主子,是回去,还是去街上玩?”他身边的侍童跟上来问。
博中没理侍童,可怜巴巴地趴在窗外,踮着脚尖朝里面端坐的李姬看了好一会儿,这才闷头闷脑的从长廊里走了出来。
“回去。”博中对侍童道:“且明日再来。我还不信了,先生能日日都用鸡毛掸子赶我走不成?”
……
夜里。
李姬在闺房的拔步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她想到阿爹在朝堂上大刀阔斧的改革,又想到博中在学堂上直言皇室的私心。
如今扶苏国外有北方铁骑侵扰,内有腐官乱政,灾荒民乱,魏伟王扶阿翁为相邦,虽是力挺阿翁的改革,可也使得阿翁成了众矢之的。
若是有朝一日,魏伟王驾崩了,那得罪了众多权贵的阿翁和李家在扶苏国,又当如何是好?
毕竟,连九岁的博中都知道,皇室的私心甚重啊!
睡不着的李姬干脆下了拔步床,又从衣柜里自行取了带帷帽的披风,披上披风,戴上帷帽,便出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