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牡丹花开》爱玲粉丝

348、父子谈心

　　卢文姝从来没这么狼狈和绝望过，她被彻底打趴下了，想想以前，自己最担心的就是生不出来儿子，甚至连着那些女人都生不出来儿子，但是现在，什么生儿子，根本不重要。她面对的是生死攸关的考验啊。只是这个考验刚开始，她已经是手足无措了。

　　自己最信任的人竟然背叛了自己，卢文姝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杜大娘为什会那么做！杜大娘可是把她一手带大的人，记得小时候，杜大娘总是教导自己说为人要忠厚，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身为女孩子，在家里要侍奉爷娘，友爱兄弟姐妹，要学习女红，今后做了妻子，更要相夫教子。她一直都是按着杜大娘的教导做人做事，身边的人也都夸奖自己。卢文姝更坚定的认为，做个好人是正确的，因为好人有好报。而杜大娘在卢文姝的心里简直就是真理一般的存在。

　　谁知一夜之间偶像崩塌了。那个从容淡定，不争不抢，人淡如菊的杜大娘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个狠辣贪婪的杜氏！她以前教导给卢文姝为人处世的东西，她都做了反向操作。

　　什么要待人忠诚，杜氏对自己可是没一点真心实意。自己这些年没什么对不住杜氏的地方，前些日子杜氏过生日，卢文姝不仅送了丰厚的寿礼，还和杜氏表示，她会一直供养着杜氏。等着过些日子她和郎君商量，给杜氏弄个诰命，这样她也能终身有依靠了。当时杜氏激动的抱着自己，都要哭出来了。现在想来简直是讽刺啊！

　　从宫中回来，卢文姝的脑子浑浑噩噩的，贵妃和她说话的情景在她脑子里不断的回放，贵妃也不相信我了。是啊，别说是贵妃和郎君了，就是自己也开始怀疑自己，她是不是不经意之间流露出来嫉妒的意思，叫杜氏会错意呢？

　　谁相信那些坏事都是杜氏一个人的主意，想到这里，卢文姝身上不由自主的哆嗦下，已经是暮春时候了，可是她却觉得刺骨寒冷。“娘子回来了，怎么不见杜大娘呢？”侍女们迎着她进去，一个侍女看看太子妃身后，随口问一声：“今天底下管事的来回话，说是有要紧的事情要说。没有杜大娘发话，他们不敢擅自己做主。”

　　侍女不经心的一席话，却像是金钟一响，卢文姝顿时清醒过来，她几乎是下意识的跳起来，叫了东宫的长史官来。她身边这些侍女都是杜氏挑选上来的，杜氏这些年在东宫可以说是党羽遍布了。自己身边不能再留着那些祸害了。卢文姝知道，只有彻底和杜氏切割清楚，把她在东宫势力彻底一网打尽，她才有一线生机！

　　做事情就怕认真，一番认真的调查下来，卢文姝的血都凉了！以前她认为杜氏年纪大了，她又是个没孩子的寡妇，杜氏只是个奴婢罢了，她不能在东宫待上一辈子，因此卢文姝特别给杜氏一些肥差，叫她积攒下来些养老钱。因此杜氏只是手伸得太长了，经济问题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现在查下来，卢文姝后背上汗毛都竖起来了。她手脚冰冷，眼前看东西都开始模糊了。杜氏做的事情足以死好几回了！

　　以前那几个没能保住的孩子，就是杜氏的杰作。自己当时听见这些孩子没保住的消息，在内心深处也曾经觉得顿时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她是真的对杜氏所做一无所知吗？她没准在心里早就猜出来杜氏做了什么，只是内心不想查问清楚罢了。

　　杜氏是断无不死的理由了，自己该怎么办呢？把杜氏的作为公布出来，然后呢？卢文姝有些坐不住了，她要怎么办呢？

　　卢文姝深吸口气，她推开窗子，外面已经是夜凉如水了。如今的天气，白天时候虽然是暖融融的，可是晚上依旧是带着几分清冷。冷空气一下子冲进了肺里，卢文姝激灵一下。她脑子慢慢的冷静下来。不能慌，要好好地想想。

　　卢文姝盯着园子里在月光下朦胧的花草树木，脑子里转的飞快。杜氏是自己最信任的人。这个尽人皆知，要是切割，是无论如何也切割不开。就算是这次杜氏把什么罪名都承认了，但是别人会相信吗？她可是杜氏教养长大的。一个做出如此恶毒事情的女人能教导出来什么心地善良的女孩子呢？

　　那就把事情抹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卢文姝咬紧牙关，脑子里计划着要如何把杜氏的罪名降到最低。可惜一番盘算下来，卢文姝绝望的发现那是个不可能的任务。桃子是傻的吗？从宫中出来，桃子就没回东宫。他只是把自己送到门前。桃子语气温柔，和平常并没什么不同：“她是她，你不用想太多了。既然阿娘说看你的行动，你就该拿出行动来证明自己。不有些事情这些日子不回去了。这样也好，你办事省的有人在边上碍手碍脚的。你可以放开手脚认真做事，只要心态放正，就不用担心。我是相信你的能力的！”说着桃子转身上马走了。

　　卢文姝苦笑了下，看起来桃子是避嫌，其实他是在冷眼旁观呢。自己一旦有什么偏袒，或者是想为杜氏消灭罪证的举动，她在桃子心里就彻底完了。那说明什么，太子妃和杜氏根本是商量过的杜氏所作所为都是太子妃授意。现在太子妃在消灭罪证妄图和贵妃和太子对抗！

　　杜氏做的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你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掩饰过去，良心不会痛吗？杜氏这是在害你，你还帮她掩饰罪行！卢文姝心里一个声音提醒她。到底应该相信谁，依靠谁？你想不出来吗？

　　卢文姝清醒了点，她把帮着杜氏掩饰罪行的想法彻底否定了。但是杜氏定罪了，你就会处在个无比尴尬的位子上。现在桃子身边有杜丽娘那样的绝色美人，不久之后还要迎娶名门闺秀。到时候这个东宫还有自己的位子吗？

　　那个时候，自己就会成为所有人的笑话！就算是桃子不会迁怒自己，可是她的形象被破坏了！他们还能回到以前吗？不管怎么样，都是死路一条！卢文姝想到这，只觉得世界无比灰暗，她的人生就此结束了。什么雄心壮志，什么两厢厮守，都没了！

　　两天后，桃子郁闷的跑来找阿娘诉苦了。谁知刚进宫就被阿爷叫去了。看着儿子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李隆基不满的哼一声：“身为储君，整天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叫臣子们看见了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呢？难道是和吐蕃吃了败仗了？”

　　“阿爷教训的是，我是一时没注意。阿娘呢？我想找她说话！”桃子四处寻找着杨玉，李隆基却是看透了桃子的心思：“你遇上的事情，问你阿娘没什么用处。”桃子脑子里灵光一闪，还真是如此。阿娘是个女子，她自然不能体会我的处境，还有更重要的是，阿娘才遇见几个男人？我放着经验丰富的阿爷不请教，做什么找阿娘啊。

　　“真是糊涂了，我竟然放着真佛不拜。阿爷，我们去个安静的地方走走，省的被人听见了。”说着桃子看向杨玉寝宫的方向，对着李隆基眨眨眼：“阿娘有时候我觉得她简直是卢文姝的亲娘，怎么有点事情都是我先挨骂呢？她总是说太子妃不容易，要我不要太严苛。还说什么夫妻共同成长。哼，没有调查就没发言权！她怎么就认定都是我不好呢？”

　　听着儿子在抱怨自己的娘子，李隆基带着几分得意：“你这个孩子，在背后说你阿娘的坏话。这是身为人子做的事情吗？为尊者讳，你竟然忘记了。其实你阿娘说的也没错，但是她说的只是一般百姓之家婆媳之间相处之道，不是咱们天家的规矩。就算是咱们是一般百姓之家，遇上不懂事媳妇，你阿娘那一套也不灵验呢。太宽了，就没上下尊卑，忘乎所以起来。以至于以下犯上，恩将仇报，心怀怨恨。”

　　桃子听着李隆基的话，在心里琢磨起来，阿爷的话也对。有时候阿娘似乎太宠爱孩子了，她对卢文姝彻底放手不管，还一直对她表示，她是无条件站在卢文姝那一边的。不能否认卢文姝是个通情达理的女子，但是时间长了，她难免会生出骄纵之心。以前他们之间有些小矛盾，阿娘都无条件的偏向卢文姝。杜大娘做的事情，卢文姝已经查清楚了，但是这几天了，她仍旧是按兵不动，没任何表示。未必不是她自持阿娘偏向，根本没把事情严重性放在心上，甚至在和我示威呢！

　　“阿爷说的对，我现在……”桃子一脸崇拜的看着李隆基，父子两个沿着李隆基日常和杨玉散步的小路走下去了。

　　“娘子为什么不肯见桃子呢，我看见桃子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这个孩子什么时候都是笑嘻嘻的，如今脸上的笑容都没了，可见是真的发愁了。这会圣人正在和桃子说话呢。”春桃有些不满的看着杨玉，哪有做娘的不管不问，任凭着孩子发愁呢？

　　“我是心有余力不足了，桃子的事情我也很为难。难道真的要废黜太子妃。杜氏做的那些事情，想起来真是恨得我咬牙切齿的。若是说卢文姝一点不知道，谁相信呢。她即便是被蒙蔽了，可是不可能一点没察觉到的。我体谅她的难处，她就不肯体谅下别人的难处吗？身为太子妃，被身边的人蒙蔽了这么久，就这个能力我能放心的把桃子交给她吗？这些天她倒是沉得住气，按兵不动。可怜了桃子，他比我更难。可是我却不能给他更好的建议。我昨天想了很久，终于想明白了。在家务事上，我真的没办法给桃子什么建议。还是三郎更有经验。”杨玉无奈的摊摊手，这几天桃子不好过，杨玉也不好过啊。

　　东宫发生的一切事情，杨玉都看在眼里了，杜氏背着卢文姝在东宫只手遮天，党同伐异，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情。卢文姝及天之内就查清楚了，杨玉和桃子一直等着的不是杜氏罪证的调查，而是太子妃的态度。

　　杨玉已经不敢相信卢文姝是真的一点不知情了，她是个极其聪明的孩子，从小时候跟着桃子上学就能看出来。这个女孩子很善于察言观色，心思细腻。要说卢文姝被杜氏蒙蔽，一点都不知道，杨玉才不会相信呢。杜氏整天在她身边，绝不可能滴水不漏。或者在卢文姝的心里，她也希望有个人不择手段的帮她固宠，干掉一切可能的威胁。

　　至于杜氏把持东宫，什么中饱私囊，什么结党营私，克扣底下的奴婢们，甚至有些奴婢依仗着在东宫有几分体面，在外面招摇，甚至卖官，或者受贿帮着说情的。卢文姝也许不知道。但是杜氏虐待那些怀孕的侍妾，用下作的法子害的她们堕胎放，杨玉心里怀疑越来越深了。她知道人都是会变的，卢文姝也不例外。一直没有生儿子，眼看着桃子身边女人越来越多，加上杜氏的挑唆，她很难意志坚定不动摇。

　　自己都这样想，何况是桃子呢。被身边人彻底背叛？桃子等的就是卢文姝的态度。她若是站出来，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说清楚，杨玉和桃子内心会好受很多。至少证明了卢文姝是知道十分对错的。但是她却一直没出声，卢文姝早就查清楚了杜氏作为。可是她竟然一切如常！

　　这是什么意思？指望着杨玉和桃子都得了失忆症，一夜之间把什么都忘记了？还是卢文姝在默默地示威，我就不理你们，看你们奈我何？

　　桃子和卢文姝有了两个孩子，这些年也很恩爱。要桃子一下子割舍掉卢文姝，就像是把自己身体一部分给切下来。绝对是鲜血淋漓，痛彻心扉的，就算是很久之后伤口愈合了，也会留下一道深深地疤痕。桃子还是受伤了！可是杨玉竟然束手无策。她很羞愧，因为杨玉没有如何管理妻妾的经验。李隆基的后宫这么安静，她这个贵妃这么受后宫的爱戴，全是因为后宫的女人都退休了，杨玉就是那个给她们发退休金的人。谁对财神爷横眉冷对啊？那真是脑子坏掉了。后宫这些人精，可不会犯傻呢。

　　因此杨玉没有任何经验去告诉桃子，甚至连个建议都没有！

　　李隆基倒是个不错的“人生导师”，杨玉想到这里忍不住讽刺的笑了下，看样子她的桃子是要走上他老子的老路了。

　　“对了，我们出去走走，看他们父子谈什么。我这个做阿娘的，也要学习一下。和孩子共同成长嘛！”眼珠子一转，杨玉对着春桃做个鬼脸。

　　春桃满头黑线，娘子还真是会找理由。听墙角竟然扯上了什么共同成长——娘子你真是太扯了。

　　杨玉老远就看见李隆基和桃子坐在太液池边上一座水榭中说话呢。太好了，真是天助我也！杨玉松口气，她还担心父子两个泛舟去了，要是那样她可什么都听不见了。“娘子，从这边绕过去，就能到风荷厅后边了。那边有个蔷薇花的篱笆。这会花开的正好正好可以藏身的！”春桃立刻给杨玉提出最好的路线和最佳位置。

　　看一眼春桃指的方向，的确是一方池塘，假山怪石嶙峋，如同是插天的屏风一样，在假山边上有一道篱笆，上面全是盛开的蔷薇花。自己躲在篱笆后边肯定不会有人发现的。杨玉提着裙子，蹑手蹑脚的绕到了篱笆后边。选个花朵茂盛的地方，杨玉小心翼翼的躲在花枝后边，桃子和李隆基则是背对着她，欣赏着水面上的野鸭和仙鹤。

　　“……要废黜太子妃现在不是时机。就算是杜氏做的那些事情都是她指使的，可是那不是废黜的理由。你要知道，太子妃平日行事稳重，而且她出身不错。你一下子宣布了那么令人发指的罪行出来，只怕是难以平息议论，也不能形成共识。没准还会认为你是个薄情寡义的人。”李隆基的声音清晰的传来。杨玉心里一沉，看样子桃子和卢文姝的婚姻真的要走到尽头了？

　　桃子有些诧异的说：“这是什么道理，若是卢氏真是个善于欺瞒的人，现在被揭出真面目了，大家为什么不相信呢？要是证据摆在那里呢？”

　　“你这个孩子真是——”李隆基笑着点了点桃子的额头：“都是你阿娘，把你教糊涂了！太子妃可不是轻易能废黜的，她的祖父做过朕的宰相，官场上声望极高。你这么轻易地把人家孙女废黜了，卢家肯定心里不舒服。他们虽然不敢如何，但是你的名誉却有损伤啊！还有那些你看来大过天的罪证，根本不算什么。大家只会猜测背后的意图。那个时候你更烦恼。而且现在卢氏的口碑极好，就是废黜也不是现在。”

　　“那我要一直忍耐吗？”桃子有些无力，他现在已经无法判断卢文姝到底有没有和杜氏沆瀣一气了，这些日子真是太煎熬了，因此桃子生出快刀斩乱麻的心思，在一起互相折磨，不如分手吧。谁知阿爷说现在不行！那要什么时候才可以啊！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若是卢氏真的是幕后指使，她装不了多久的，而且就算是她真的无辜，也会有办法叫她——不适合太子妃的位子，主动请求下堂离开的。”李隆基一副经验老到的口吻，对着儿子面授机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