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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7、何谓孝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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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十八哥的话,好像事情没那么简单啊。桃子看着那本名册,抬头看着李瑁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几天之后,桃子在公文上写下最后一个字,把手上的毛笔扔在桌子上,青玉做成的笔杆发出清脆的声音。桃子长长的舒口气:“时候不早了,你们都回家去吧!”按时上班,按时下班。这是桃子给自己定下来的规矩。杨玉说过不要把自己陷入无休止公文游戏里。那样只会把你压垮的。
因此除了特别紧要的公务,桃子是不会没日没夜,加班加点的。因此跟着桃子这些人都很幸福,每天按时上下班。大家站起来对着桃子躬身,然后各自散去了。桃子则是看着校书收拾了公文,转到门下省去。桃子出一回神,忽然站起来:“我出去走走,你们不用跟着了!”侍从立刻拿来一件很朴素的袍子给桃子换上,几个随身的侍卫也都换好了便装了,正要离开,忽然一个校书过来对着桃子深施一礼,小声的说:“郎君,这份公文有点不妥。”
什么不妥?桃子愣了下,看着那个人:“哪里有问题。坐下来说!”这个人是新来的,可是年纪却不年轻了。看上去三十往上了,一来就是闷头干活,很少说话。桃子叫人端来两杯茶,笑着说:“我记得你叫魏恒,以前做过法曹参军,人家做官都是步步向上的。就是没有升迁,也没有官越做越小的。你怎么倒是从七品成了不入流了?不过你的字倒是很整齐。看样子是下功夫狠狠地练习过。”
魏恒不敢相信桃子竟然对他的情况了如指掌,有些惊讶的看着桃子:“郎君竟然连我这样的人也看在眼里,我真是佩服。我要说的是那个杀人案。”桃子一下子想起来:“你是说张阿大弑母案。他杀了自己的母亲,还有什么活路呢?我仔细看了,人证物证都在,没什么问题啊!”
“当街杀人,自然是没有顶替,错判的事情了。张阿大当街弑母案事实清楚,但是郎君想过没有,案卷上说张阿大为人老实,他为什么会狂性大发,众目睽睽之下杀了自己的母亲。而且他杀人之后欲自杀。案卷上说死者尉氏,在张阿大一岁的时候就改嫁他人了,张阿大一岁的时候没了父亲,母亲改嫁,是被祖父抚养成人。幸而他有开渠修水利的本事,给人凿井,修建河堤,修水渠。因此家境还过的去。谁知三十年后,他那个母亲又回来了,不仅要张阿大赡养自己,还条鲾张阿大和妻子的关系。这次当街杀人,是他的母亲尉氏竟然把他的小女儿给卖掉了。张阿大是情绪失控。”魏恒一番话下来,桃子有些出汗了。
“你怎么知道这么详细?我想起来了,案卷上竟然只寥寥数语说什么母子拌嘴,一时气愤。可恨,竟然没调查清楚!幸亏你发现了,要是发到了门下省和尚书省,他们必然是走过场,看见弑母案就要画可通过了。那样的话岂不是错杀了!”桃子忽然想起什么,盯着魏恒:“你怎么知道这样清楚。我记得你是长安县人。这张阿大则是青州人啊!”
魏恒一愣,想了想,对着桃子说:“我们都是从当年寿王的义学出来的,因为我读书还不错,因此考了科举,不过只做到了参军罢了。倒是张阿大,虽然读书不怎么样,但是对于修建水利,一点就通。我们算是同窗了,他的家人不忍心张阿大被判死刑,来长安找关系。只是当年同窗们早就各自分散了。有些人虽然身居高位,他们哪里得见?我么,混得不好,但是不忍心看着同窗——”
桃子一下子想起来了,那天李瑁要送给自己的那个名册。桃子心里一动,对着魏恒说:“多谢你提醒,这么看来当初定案的时候就毛躁了,没有详细审问清楚。我说呢,这世上还有这么丧心病狂的人,当街杀了自己的母亲。现在仔细想想,真是有问题啊。我打回去叫他们重审就是了。”桃子言下之意是他不会偏听偏信,要调查后再说。
魏恒脸上露出欣喜之色,刚要说话,却桃子打断了:“我问你,当年你们都是义学出来的——”桃子字斟句酌的,他很想问当初义学的事情,阿娘在里边是什么角色。她是帮着十八哥呢,还是那一切都是阿娘的手笔呢。可是这些话桃子很难问出来。毕竟现在阿娘和十八哥早已经是劳燕分飞了。
魏恒的一时没明白桃子的意思,滔滔不绝的说起来自己当年的学生时光。人都很珍惜自己的青年时光,因此魏恒说起来绘声绘色,什么怎么进了学校,同学们怎么相识。如何溜出去到西市和东市上大快朵颐。
“……那个时候学里要求的很严,每个月都有考试,每次的成绩都要记录在案。开始的时候还没分班,我们不仅要学经史子集,还有算学,医术,甚至要学医术和兽医什么的。各种庞杂的学问都要射猎。阿大在背书上没什么天分,背诵的时候经常垫底,不过他很善于做铁匠活计,已经能挣钱了。后来他贿赂我,叫我在他背书的时候提醒他。他则是请我吃胡饼。就是西市上那家最有名气的。”魏恒回忆着美好年华,桃子也听的入神了。
他从魏恒的话里听出来很多似曾相识的东西,每个月考试,看样子阿娘对你们很仁慈了,你可知道我是的十天一小考,月底是大考。而且考不好很惨的!桃子忽然明白了,阿娘真是在十八哥夺嫡储君之位上参与的很深了。难道是因为这个,阿娘才和十八哥分手的?或者是阿娘离开十八哥是阿爷对他的惩罚?
就在桃子脑洞大开的时候,魏恒似乎明白了什么,有些惭愧的说:“郎君恕罪,我这个人有些愚钝。那个当年的义学,是寿王殿下拿自己的钱办的。招收的都是些贫寒人家的子弟。我的家境还算是不错的了,家里不仅能温饱,还有些结余,张阿大就可怜了,郎君是知道了,他父亲没了,阿娘一走了之,跟着祖父生活。幸亏是学里一切免费,不仅有吃穿,若是帮着作坊干活还能有工钱的。他才读下去了。可是学了两年,张阿大的祖父病倒了。他只能辍学回家了。好在学了些本事在身上。”
桃子装着没看见魏恒局促的样子,不在意的一摆手:“我倒是挺羡慕你们的,一群同学,可以互相扶持。时候不早了,你且回去吧。这个案子我会叫人再审的。那个张阿大在哪里?”
“在大理寺的监狱里,人犯和案卷是一起押解来长安的。我前几天还去探望他。只是没想到,我们多年未见,再次见面竟然是这个情景!”魏恒长叹一声,对着桃子深深一躬身:“肯请郎君给他一条生路。”
张阿大的案子被发回重审,很快事实就查清楚了,正如魏恒说的那样,是张阿大的生母尉氏卖掉了自己的孙女,虐待张阿大妻子,张阿大忍无可忍,杀了尉氏。桃子批示,叫三司会审,重新判决。
华清宫里,岁月静好。杨玉和李隆基两个人享受着安闲的时光。但是风花雪月也难免觉得腻了。这天李隆基拿出来一身崭新的裙装:“娘子,我们出去走走如何?”杨玉看看天色:“这个时候,去长安怕是来不及了。”
“不用去长安,只在骊山脚下。今天是骊山老母寿诞,山下很热闹呢。我们去逛逛。也不知道是谁昨天喊着无聊啊。我就知道娘子逛街的瘾头又犯了。真是想不明白,你为什么喜欢逛街这么无聊的事情?”李隆基嘴上半真半假的抱怨着,但是眼神却满是鼓励,要杨玉换上衣裳,逛庙会去。
杨玉一笑,飞快的亲一下李隆基的嘴角:“我就知道三郎最了解我了,我还没过庙会呢。那里面有什么好玩的吗?”杨玉抱着衣裳,欢快的飞到屏风后边换衣裳去了。李隆基则是抱着胳膊,坐在刚才杨玉的位子上,欣赏着屏风后边影影绰绰的倩影。
“庙会能有什么?对了,我想起来了。他们说这几天到黎山老母院中求子最灵验了——也没什么好玩的。”李隆基忽然想起杨玉的伤心事,立刻转开话题了。她失去了十六,虽然侥幸有了桃子,但是再也没有做母亲的机会了。自己还说什么求子,这不是把杨玉的伤口撕开,然后撒盐吗?
杨玉轻盈的飞出来,在李隆基面前转个圈,没满怀期待的问:“合身不合身,好看吗?”娘子大概没听清楚我刚才的话。李隆基心里稍微松紧口气,满是宠溺的打量着杨玉:“娘子穿什么都好看。”说着李隆基伸出胳膊,对着杨玉笑道:“我们走吧,等一会庙会上还要放灯呢!”
李隆基没说错,庙会上没什么特别有意思的东西。杨玉了李隆基挽着手,混在人群中。不过是各色小吃,各种摊子卖着各种奇奇怪怪,没什么大用处的东西。不过逛街这种事情精髓在于逛,而不是买什么东西。看着形形色色的人,听着各种吆喝叫卖,人间烟火气会叫人很舒服。
一阵花香传来,原来一个老妪正在卖穿成串栀子花和茉莉花,杨玉很是感兴趣。李隆基立刻叫人去把那些花都包圆了,送到了杨玉面前。杨玉娇嗔的抱怨着:“你还真是大手笔,就是后面的人无法享受花香了。李三郎你是天子啊,怎么和暴发户一样?”杨玉在李隆基耳边低声抱怨着,眼里的幸福却是抹不掉了。
李隆基对着一个侍从说:“你把剩下的花儿都散给众人好了!”说着李隆基挑选了一串茉莉花,戴在杨玉的手腕上,又把一串栀子花别在杨玉的衣襟上。杨玉则是选了同样的栀子花也别在李隆基的衣襟上,两个人对视一笑,接着携手逛街了。
走了一会,杨玉看着不远处一个酒肆,笑着说:“我们进去歇歇脚。”两个人坐在个靠窗子的位子上,看着外面来来往往的人群。就听着一阵喧哗声,似乎有人在争辩什么。“……这样亲娘比禽兽还不如,再说了她已经改嫁了,和张家没了关系。也就不是张家的人了。不能按着弑母算!”
“不是张家的人,可是到底是血亲。哪有不认亲娘的。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就算是尉氏做得不对,做儿子的也要顺着。孝顺,什么是孝?就是要顺着才好!”
“你这个人站着说话不腰疼,赶着你老娘把你的女儿卖了。你再说吧!”
“他那个女儿倒贴钱没有人要,长得那么难看,买回去做什么?放在门口驱邪吗?听说就是因为那个孙女长得很好,那家老太婆动了心思,要把那个女孩子卖到教坊去!真是可恨!”
“你知道什么,长得好,在教坊里边学点歌舞什么的,没准也能飞黄腾达呢。你们可知道,正是因为当今贵妃……”
杨玉们头黑线,我容易吗?听个八卦怎么还有我的事情了?就听着那个人洋洋自得说:“你们知道正是因为贵妃能歌善舞,因此才得了圣人的宠爱,荣宠不衰。”果然是一千个人有一千个哈姆雷特。逛街的心情都被破坏殆尽了。
李隆基挑挑眉,似乎在问:“娘子是接着听咱们的八卦呢,还是回去了?”杨玉抱着胳膊,一脸坚定:“老娘看他们还能说出什么来!”
那群人讨论的正起劲,一些人认为虽然张阿大杀了自己的母亲,但是尉氏不慈在先,张阿大顶多是失手伤人,情有可原,不能判死刑。一些人则是认为一日为娘,终身是娘。不管怎么说都是大逆不道,要杀头!
“按着你们的说法,做长辈不成样子,做儿子都要跟着同流合污了?若是当爹的要杀人越货,杀人放火,谋反呢,若是做娘的要杀了自己的儿子孙子呢?凭着身为父母就为所欲为不成?那有这样的道理。你们可知道什么叫大义灭亲?什么叫大义什么叫小节?”
“怎么,若是晚辈说句长辈不对,就大义灭亲,岂不是没了上下尊卑?若是那样的话——”一个人指着华清宫的方向,幽幽的说:“寿王最有造反的理由了!”
此话一出,偌大的酒肆顿时安静下来。杨玉清楚地看见李隆基的脸色一下子黑了。今天出来没看黄历,遇上的都是什么破事啊!
乘兴而来,败兴而归。本来一场甜蜜幸福庙会游无声无息的收场了。李隆基脸色不好,但是却装着没事儿一般,但是整个人散发这个冷气,几米之外都叫人汗毛倒竖,浑身起鸡疙瘩,就连着杨玉也不敢说什么了。
其实杨玉也很尴尬,但是她的身份,好像说什么都不对。劝李隆基不要生气,别叫某人想多了,认为杨玉是在维护李瑁。若是杨玉趁机落井下石,要皇帝提防李瑁,岂不是表明她心虚,要杀人灭口吗?真是太尴尬了!
好容易回到宫里,正见着桃子等着汇报政务呢。杨玉给桃子一个你要小心的演什么赶紧借口着换衣裳回避了。她需要想想,该怎么平息李隆基内心的风暴。谁知衣裳刚换好,就见着春桃惊慌失措的跑来:“娘子,不好了!圣人对着桃子发脾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