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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解困 ...

  •   “祸福相依”这四个字用在五房身上实在合适。炘渲刚送去的八千五大洋还未被她表姐焐热,那边急报便发来“姑:爹昏迷。娣急”。

      老太太看到几个字,心中甚是惊慌,气急攻心颤颤巍巍跌坐在椅子上,喘了几口气后就连哭带催的差炘涛拨了电话过去。老太太虽然如热锅蚂蚁,但心里安排得如明镜似的,两个给蕙宝借钱的兄弟,都不能打过去,怕万一蕙宝以为知道舅舅昏迷后要催着还钱。炘冰毕竟不是亲子,电话过去也不合适,只有老三,弟弟关心老姐姐是应该的,又让他多做点族中的事,也算在老三媳妇面前有个相待平衡。

      炘涛得了命,便在父母屋内拨了电话,郑氏见状马上挤到她丈夫身边,其余的人坐着的站着的乌泱泱挤在屋内,大气都不敢喘,就怕三老爷漏听了什么。

      蕙宝在电话里连给姑母姑父道好也来不及说,只是哭道:“也不知应该叫老天开眼,还是说我爹活该,三天前爹是拿着地契想卖掉几间房子换那抽的来,结果刚偷偷走出后门转了个弯,屋头上一只野猫受了惊,飞跑时踢了块没来得及修缮的松动大瓦片下来,正好砸在爹头上。爹就这么砸昏过去,直接闷倒在地上,脑袋磕出好多血。呜呜呜呜呜呜。”

      炘涛接话也不是,安慰也不是,郑氏的脑袋恨不得伸到听筒里去。蕙宝也不管对方的回应,继续哭道:“等人发现,绕到前院告诉我们,我们再过去看,已经过了半天。再喊黄包车拉去医院,医生说脑子出血,这点岁数治不好,要我们再拉回来。现在人还躺着,叫不应,就胸口还起伏着。”电话里的哭泣声还是断断续续的,炘涛一字一句狠命记下,就怕自己忘了什么被爹娘说。

      蕙宝断断续续抽泣着,停了一会儿又说道:“后来我们七手八脚的在房间里收拾东西,竟然在我爹的床边柜子最底层的盒子抽屉里发现了卷成一卷的银票,留下来的钱能把之前欠的孽债真真实实都还清还多,我们看到那些叠好的银票,不知道是哪位老祖宗开眼,为我们留了一点生路,想想这几年的日子,又想着这几天我们愁着该如何帮爹补上金家的窟窿,真是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恨也不是,怜也不是。等我爹屋子里收拾妥当后,我就定定神,想到之前也借姑母、二弟和小兄弟的银子,便想着要马上来给姑母说。三弟,你说这事,这事,哎,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呜呜呜呜呜呜。”

      炘涛在电话里确定了舅老爷的身体状况后,就给老太太说了,郑氏时不时的在旁边提醒,夫妻两个一唱一和说的也是详细。老太太一听,眼泪止不住又流出来,直呼“作孽啊,作孽啊。”底下两代媳妇们早就围着老太太站成一圈,有递手绢的,有帮忙拍背的,有弯腰劝的,都安抚老太太“身体要紧,舅老爷还是个后福之人,必定无事。”

      老太太歇了两口气,对着身边几个儿子儿媳叹道:“我金家就这么一个哥哥。从小也是待我们姐妹很好的,他一表人才,那一笔书法,城里数一数二的好。可惜我母亲疼爱过头,渐渐不学好,还败家业。这样的哥哥,让我们爱也不是,恨也不是。”

      底下几个均不敢说话,又似有听新鲜事的意思,静静等着老太太发话。沈老太太顿了顿,又说:“你们可不能学你们的‘落货’舅舅,听到没有!”跟前一片小辈们头点得跟鸡啄米似的。“落货”是对那些不要好、不上进的纨绔子弟的称呼。

      老太太又拿手绢擦眼泪,想了一会儿又骂猫:“你这只死猫啊,我哥和你有什么仇,你干嘛要踢个瓦片害他。你这只好猫啊,踢得好,我哥他该被扔个砖头醒醒脑子。你这只灵猫啊,我金家的家产亏得你给保住了,你要保佑我哥哥就这么平安躺着吧,别出事!”

      众人被老太太的话说的七上八下的,跟着老太太的思绪一直飘到六七十年前。这时,角落里的落地坐钟敲了十一下,把老太太等一众人都敲回了现实。老太太渐渐停止呜咽,叫她的三儿子和小儿子立刻启程,一起去看娘舅,又说自己累了,不想吃饭,让其他人自己回去吃饭。

      就这样,几天后沈五爷把大洋又原封不动带了回来,蕙宝也是个大方实在的人,现在因祸得福各种债都能还上,就特意买了东西感谢姑母姑父,还给二房的小孩子也买了新奇的玩具,又多给了五房三百银元,说就当给盈翕的大学贺礼,炘渲好一番推辞。良久后,蕙宝动气道:“这是我做姑母的给侄女的一点心意,是给她的,不是给你的,你做不了主,你再这么推下去,别人看了还以为我们是打架的,实在难看。”炘渲看话说道这份上,也只能替女儿收了。

      盈翕看到银元,虽然开心,但因为这事的缘故,不好意思支配,就不接。庄氏道:“这是蕙姑母给你的,你记心里就行,以后多去看她便是。”盈翕听闻,便叫她母亲给她存上。炘渲在一旁开他女儿的玩笑道:“哟,哟,装样子还是真懂事啊?这是你姑母特意叫我带给你的零花钱。”盈翕笑嘻嘻道:“这笔零花钱意义不同,还是你们替我保管吧,反正我现在零花钱也够,我的钱放你们那边和放我这边是一样的,现在放你们那边,以后不还是我的,记得算好利息啊。”

      炘渲听了,笑指着盈翕对庄氏道:“看看她,这小主意竟然打转到我们身上来了。”庄氏十分宠爱,知道女儿和父母不计较金钱来往,顺手拿了,又点了一百银元给她,道:“给你存三百,看你懂事,这一百算父母多给你的零花钱。”炘渲道:“真是‘窜条鱼钓白鱼’,你一下子多了四百银元,爹要是以后手里紧了,可得问你借啊,你肯吗?”盈翕大笔一挥道:“尽管拿去,我的也是你们的,咱们三人还客气什么啊!”惹得一堆仆人在旁边窃笑。

      沈老太太得知哥哥起码要在床上躺几个月,也稍微安了心,人有一口气,总比死了好。

      蕙宝一个女人家,自己又只生一个女儿,自然相信娘家兄弟,看着父亲留下来七零八落的田产房产外债内债发愁,又想到其他几个表弟和自己年纪相差无几,都是过了力不从心半百的年纪,当场就央求她最小的表弟帮忙打理。

      炘渲本来不愿趟这趟水,无奈自己看到舅舅和老姐姐的可怜样非常心软,就答应下来。只是没想到他舅舅留下的家底十分复杂,有欠钱的,有被欠的,有欠了一环套一环的,有欠钱的债主转了几圈后又是欠他们的,诸如此类等等,只觉得接了个烫手山芋。

      蕙宝见有娘家人帮忙,也不急了,就叫她表弟给她家留点现钱做日常家用,让她表弟把其他杂七杂八的账本、地契、银两存根、欠账画押的手据等一并带回去,慢慢整理。

      炘渲只能叫人用三个大木箱装回沈宅,一一禀报父母。沈老太太得知她哥哥毫无意识躺在床上熬不过几个月,蕙宝全家都得围着金老太爷转,也不说什么,就宽慰炘渲让他接手这个越来越烫的山芋。

      于是,连续几日,账房伙计进进出出,炘渲自己也苦皱着眉头小心翼翼掰开那些发黄的纸,时而奋笔疾书,时而把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他只想将舅舅家的家业盘点的越快越好,早一天交还他表姐他早一天安心。

      几房聚在一起用早饭时,见炘渲匆匆吃了又要赶去算账,老太爷一把叫住,问他算的怎么样。炘渲据实交代他舅舅的家业关系复杂,如是如是说了一遍,又说经过这十天半月的整理,初步眉目皆成形,让父母放心。老太爷听闻,片刻后缓缓点头道:“自然知道你办事好的,正好近冬天,米行粮庄的事也不急,你就定心把你舅舅的事办妥贴。一些小事呢,交给你侄子们办,还有其他的事呢,多让翕儿练练,去吧。”老太太接道:“翕儿,你哥哥们是都能独当一面的,你要跟着你爹多学学。”父女两个点头领命。

      这种人气高涨的气势,惹得其他几房又多出几只红眼兔子,多是酸溜溜夸赞。郑氏提议道:“蕙姐让咱们帮忙管理家业,舅舅的本来就是和老太太一家出来的,咱们为什么不实现收益最大化,将产业合在一起,到了年底有利息就按多少比例分开算,捆绑力量大,咱们老太太和蕙姐收益比以前多,且不是美事一桩?”

      盈孚接道:“三婶母说的有道理,爷爷奶奶,我这边钱庄当铺什么的,收益良好。但是前段日子我看见其他几个字号好像悄悄提了一小点利息,别看就那么一小点,之前经常来咱们当铺的那几个后来都去那边了。要是舅爷爷那边的产业能和咱们绑一块儿,咱们的实力就更强,以后随便那几个字号想干嘛,咱们都能稳稳的掐住他们。”说到兴奋处,盈孚紧握拳头,仿佛拳头代表着义举,里面抓着光辉灿烂的希望。

      炘涛见他夫人表态,也故意提高了嗓门,好让周围的下人都听到,跟道:“对啊对啊,留得青山在,柴火更加旺,看看咱们各屋里的这些人,都跟了咱们这么多年,多点收益,他们的日子也松些,对大家都有好处啊。”

      盈琦见大家如此表态,心想不能灭了风头,也接道:“爷爷奶奶,我也觉得这样有益,对上,安定经济;对中,兴家旺业;对下,体恤功劳,真是一事多好啊。”

      盈翕听闻,左瞅瞅右瞥瞥,伸手夹了一粒炒花生米丢进嘴里,鼻子出了一声气“哼”,哼完又夹了一粒花生米,隐隐给他们翻了个白眼,心里想:可笑。

      老太爷正用长柄刻花银汤勺舀血糯米粥吃,吃完两勺后,听闻没了声音,慢悠悠抬起脸看了看众人,问:“怎么不说了?都讲完了吗?你们还有谁要表态啊?”

      那几个刚才发话的瞬间肃然,其他几个刚才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的,现在也偷偷低下头去,大家等看老太爷表态。

      老太爷道:“你们几个的主意呢,是不错,但是啊,那不应该是咱们沈家干的,你们呢,就认认真真干好自己的事,别想其他新奇念头。哎呦,这粥啊,适中,我说什么来着,你们几个之前弄个新吃法,不都做坏了嘛,啧啧。”旁边那两个被“指认做坏粥”的丫头低着头顺意挨训。

      底下人听到话里有话,更加默默埋头吃饭。三房的两口子脸色尴尬,讪讪而笑,另外两房都在拿眼刀剜自家的活宝儿子。盈翕余光见了,心里哼道“活该!”

      炘渲不理会他们,告退出厅。吩咐荣来、根运几个严加看管账房,不准其他人进入,以防其他人做手脚。

      郑氏回到屋里,先把丈夫埋怨一通:“你脑子进水了?如果说我不知道你爹娘出什么招,你难道不清楚他们的脾气?你瞎插什么嘴呢!你爹娘就是不喜欢你!本来我说话没事,就是你,嘴巴大,这么一插进来,连带着我一起陪你挨骂,咱们这一房啊,今天真是长脸面!我谢谢您啊!”

      炘涛此时甚感委屈,他本来只是想帮腔他夫人的,其他的根本就没想那么深远,哪里知道父母当着下人的面教育他这个年过半百的老儿子,而且帮了夫人,夫人还不认他好,只能委屈巴巴还嘴道:“我不是就想着帮你说话啊,我哪里想到那么多,我就是想帮你来着。”

      “确实,你这猪脑子是想不到那么多,我谢谢你帮我的倒忙啊!以后不劳烦您老人家帮忙!幸亏儿子像我,脑子好,没讲话,今天三个孙子中就他是聪明闭嘴的。真是倒霉!”郑氏气呼呼的甩手走了。盈郑看到这光景,也溜回自己房内,只留下他老爹一人在厅里喝闷茶。

      此时的另外两房也不怎么好过,两个老父亲都在斥责自己儿子“脑子简单却以为聪明过人,帮错腔却沾沾自喜,门道都不懂却以为是能人异士,办法拙劣却以为手腕独特,最可气的是年纪不小却没最小的小女孩拎的清。”前面四个评判已经将两人说的无颜面对,最后一句简直是杀人诛心,不但两个儿子内心阵亡,两位太太听了也气愤难耐产生共鸣,跟着一起训儿子,恨不得把他们骂到查无此人,省得父母丢脸。两个儿子好不容易等到父母请他们“滚”,一个个都借口做事,直接“滚”出了沈府。

      郑氏今天在饭桌上丢了脸,便去二房那边找脸面。看见詹氏怒色未消,点火道:“嫂子,咱们两房里是哥哥,结果父母还是偏心小儿子,重要的事情让小儿子做,好处让小儿子得。二哥还算好,娘喜欢,多少向着点,你看上次二哥崴了脚,娘送你们紫砂壶。可怜我们屋里,人单力薄,炘涛又是个傻子,凡事往后退,家里什么好处都没有。”詹氏道:“哎,彼此彼此,你看盈琦今天……”突然想到今天是三房夫妻两个大丢脸,连忙讪笑改安慰道:“妹子别放心上,五弟年纪轻,让他多干干,省得咱们老爷大半百年纪一把老骨头还要往外面跑。你看大哥家里,不是几乎都慢慢交给盈孚了么。咱们有儿子,怕什么。他们就一个女儿,放心,翻不了天”

      妯娌两个一阵相互宽慰,友谊又进了一层,喝了点茶,就手拉手去大房处找杜氏说话,杜氏叫上儿媳方氏凑一桌打麻将,直到老太太叫大家去吃晚饭,才手挽手去大堂。

      五房的吃穿用度又一切如旧。

      盈翕周末仍然帮她父亲看账本。

      老吴进门告诉炘渲田老八来了。炘渲问:“他来干什么?”

      老吴道:“快过年了,可能是来孝敬老爷太太小姐们。”

      炘渲冷笑道:“孝敬?你怎么不认为是快过年了,来给他手底下的那些干活的多要点口粮?他不是活菩萨吗?”

      老吴忙道:“爷,活菩萨要不是您当,他连想都不敢想,还不是您开的恩,下面的人啊,都记得您的好呢。”

      炘渲继续冷笑:“是吗?我记得你去那边的时候,那些佃农也不认得你吧,就知道田八爷呢。”

      确实有此事,沈五爷一提,老吴不知道怎么接嘴,只能应道:“哪里哪里,他们知道种的是沈家的田。”

      “他们更知道吃的是田八爷求来的米。”炘渲似笑非笑接道。老吴本能的“呃……”了一声。炘渲拍拍他肩膀道:“老吴啊,你跟我多年,怎么现在不会讲话了呢,大小事等着你张罗呢,这样可不行啊,之前的聪明呢?年纪上去跟着一起退化了?”不等老吴回答,炘渲吩咐道:“叫他进来吧。”背手走到正桌后坐了。

      田老八简直是爬着进门的,嘴里喊道:“小的请五爷安,请五太太安!”抬头看见一个傲气的标致少女气定神闲手握账本端坐一旁,五太太一脸慈爱在旁边指点,猜测是盈翕,马上接着喊:“给小姐请安!”

      炘渲一阵发笑,心想,果然聪明,道:“田八爷客气,快起来,坐,上茶。八爷怎么知道这是我小女?”

      田老八在旁边落座,拱手赞道:“老爷这么称呼田老八,小的惶恐。令爱美名远扬,咱们时常听闻小姐漂亮聪明,如今见到这么个天仙,可不是小姐嘛!”

      老吴在一旁心中暗想:“果然老道,什么时常听闻,就老早以前问过我一次老爷的家庭状况,没想到记得这么清楚,真是人才。”

      炘渲哈哈一笑招呼盈翕:“快来见过你田叔叔。八爷过奖,哪里有什么美名啊,就是一个普通姑娘,可别把她美的不知东南西北。”

      盈翕听闻,笑呵呵给田老八行了礼,在一旁站着,庄氏招手把盈翕喊了回去。

      庄氏问:“田八爷,天气寒冷,你不在家休息跑来干什么呢?”说毕,示意丫头送上一个暖手炉。

      田老八一边接过暖手炉,一边躬身客气道:“咱们庄稼人不怕冷,越是冷,咱们越是想着老爷太太小姐们,老爷太太小姐们金贵,可不能冻着。想着老爷对咱们的好,咱们不能忘啊,这不快过年了,下面的农户们都想着感谢老爷太太呢,我这是特意来给老爷太太送年货的。”说完起身,毕恭毕敬给老吴递上了单子。

      炘渲接过后看了一会儿,指着单子问:“你们的年货怎么比去年多了六十只咸鸡、十只腊鸭、三十条腌鱼、两筐鸡蛋?”

      田老八笑眯眯答道:“都是托老爷您的福啊!小的替庄上人谢过五爷太太!您上次开恩后,大伙儿吃得饱饭,就不用在牲口嘴里抢粮啦,不吃它们的,它们也长的快长的好,这不,大家都感激爷,都想孝敬爷呢!咱们庄上人别的没有,鸡鸭有啊,这些比以往都是又肥又大,都是大家伙儿主动你一只我一只托我带的。日子过的松了,大伙儿心里高兴,虽然近冬天,但是哥几个老想着还有啥东西能孝敬老爷太太,光是鸡鸭不够啊,一商量,就去河里钓鱼,也是老天有眼,跟着一起感谢老爷,钓上好些条大鱼,除了挑出这三十条最大的,每户还能分几条,这年啊,咱们是过开心喽!”

      炘渲听了,若有所思,便问:“你们留够吗?去河边钓鱼安全吧?”

      田老八听闻老爷嘘寒问暖,更加觉得心里一阵温暖,连声道:“哎呦,多谢爷挂念,大家都很好,安全着呢。”

      炘渲思考片刻,道:“听闻你庄上共有五十六户,另有两家寡母少儿。我身边正好有银元七十三个,就有劳八爷分下去,再多给那两家几个,也算是我和太太对大家的一点心意。”

      田老八愣住了,好像这么多年来,只有佃农给庄头交粮,庄头再运去大府上的事,怎么倒过来的事接二连三被他碰到?有鬼,肯定有鬼!

      炘渲见他傻愣着,哈哈一笑,叫老吴拿出七十三块大洋来,放到田老八手中。田老八这才中梦中惊醒,连连推辞手中的钱袋“使不得啊!使不得啊!老爷!您这是折煞我啊!”

      炘渲道:“这是真叫你带回去的,你劳苦功高,也是你应该得的。”

      田老八被这话吓的七晕八素,他私自做了件凡是地主都会恨之入骨的事,怎么会变成“劳苦功高”?有诈!绝对有诈!田老八咽了口水,结结巴巴道:“我、我、我不应该得、得……”

      炘渲见状,安抚道:“实话告诉你吧,一开始听到你的做法,确实生气,但是你们阿七三言两语把厉害关系讲明白了。这些天我就在想,什么时候见到田八爷,一定要好好谢谢你和你庄上的人!是你的智慧和勇敢,让我越发清楚了共生共养的关系。我,沈炘渲,言信行果,上次说过,有异则罚,有功则赏,我想,你把这些银元分给大伙儿,他们应该很高兴吧。”

      田老八听完缘故,更是激动得双手颤抖,声音打颤道:“谢谢谢谢爷,岂止是高兴,我们我们,这年过的,第一次啊第一次这么,这么高兴!”

      庄氏在一旁道:“八爷,你坐下,喝口热茶,慢慢说。咱们今天小厨房里做饭,你就在咱们屋里吃便饭。”

      田老八刚想推辞,炘渲道:“对,就这么定了。”

      老吴听了,连忙转身找黄妈和陈妈她们,两个妇人听了,马上着手准备饭菜,不一会儿,三荤两素一砂锅热汤端了上来。

      盈翕刚想拔腿离开,被炘渲轻声叫住道:“你也待着,一来是礼节,二来也要学学怎么待客。”

      田老八一火车的恭维话说完后,终于欣喜若狂打道回府。

      盈翕问:“爹,你为什么要给他们七十三个大洋啊?总数很多,但是每户才分到一个,你刚才说给两家多点,那就算多给两三个,我估算,田老八一家起码能分到十个大洋,他家比他手下那些农户好很多,不公平。”

      炘渲微微一笑,反问道:“那什么是公平?包括他家在内,每户一个大洋?还是以他为标杆,每户十个大洋?还是为了公平,他家一个大洋,其他十个大洋,那两户二十个大洋?”

      盈翕喏喏地答道:“也不是这么分,一户一个,他两三个,不就行了么。再说了,我从没听过一下子给佃户赏这么多的。”

      炘渲笑着,坐到太师椅上,指了旁边的凳子道:“坐下说。”又问:“女儿啊,你觉得田老八像什么动物?”

      “老狐狸!狐假虎威的老狐狸!”

      “哈哈!看得准,是老狐狸,但有时候,更是一只领头羊。他能煽动一个庄子的农户,还不走漏风声,此人不简单,这样的人,要安抚,安抚好了,才能起带动作用,从而去掉不稳定的因素。对于头羊怎么安抚?别的羊吃普通的草料,它吃新鲜的草料,它也不傻,它知道要是做不好,主人就会换了它,到时候连普通的草料都没的吃,所以它听主人的话,管好下面的羊。懂了么?”

      盈翕豁然。又问:“那如果他们这次非常高兴,告诉其他庄子的人,人家明年都来讨,一年两年后形成风气,给银子是常态不成?那还如何安抚?依我说,这次不罚他们,就是奖赏了,还给他们银子,爸,你的银子刚拿回来,真是大方。”

      炘渲开玩笑道:“你心疼我拿了你姑母给你的零花钱?放心,你的一个都不少。女儿啊,以后你管家时可要记住,光是剥削可不行,总有一天会剥削完,剥削完了怎么办?没法生活,没法生活会怎么样?造反呗。他们造反了,我们别说吃什么了,屁股都要坐不稳啊。安抚要看情况,不是每次都这么安抚,而这次,是养民心,让他们从愤怒,到疑惑,又变成害怕,再到感激,最后到卖命,这每一步,都是他们自己在走,我们只是顺应为之。至于你说形成风气,那不会,一来,之前说过,是对上次事件的赏罚,又体现了咱们主人的言出必行,所以就这么一次。二来,从田老八到下面,心情是刚吓完又感激的,此时不会乱来,只会惟命是从,就算下面有几个不安分的,田老八这只领头羊也会顶回去的,放心吧。”

      盈翕点头会意。

      炘渲见女儿明白了,笑问:“我想起来,又到给你零花钱的日子,快要过年,这次多给点?”

      盈翕也嬉笑推辞道:“别别别,还是老样子就行,我可不想当领头羊卖命什么的。”

      炘渲和庄氏哈哈大笑,照例给了她五个银元。

      炘渲道:“马上要过冬至,我们要好好准备。盈翕,你期末考试什么时候进行?抓紧时间复习,账本这种看看玩玩的事,先别管了。”

      于是这天到了晚上,三房的偏屋里,一位母亲对儿子讥讽道:“哟!看账本啊?人家看下来不要的,总算轮到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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