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何以寿》而今不多情

30、猜疑

　　辛援玉猛然抬头，虽然隔着不近的距离，他又戴着面具，楚灵今依然察觉到了辛援玉身上浓浓的杀意。
　　果然下一刻辛援玉箭尖一转，正对着燕相岁。
　　楚灵今一惊，下意识地挡在了燕相岁的面前。
　　寒风烈烈，吹的城墙上的旗帜东倒西歪。两人视线相对，辛援玉喃喃道：“连你也不向着我么？”
　　他年少坎坷，空有个王爷虚名，却始终不得父母兄弟的喜爱，满腔抱负又在被黔首的那一刻尽毁，接着在北疆战场看遍了百姓的苦难生死，只觉得人生无趣，这天下是谁做主都不过一个样子。
　　说来说去，只有一个楚灵今是自己的牵挂罢了。
　　他性子随了辛多芙，执拗狠辣，痴情决绝。只觉得我为了你负了天下，可你却始终不明白我，处处与我作对，一时激愤之下，心里酸苦难言，气血上涌，差点喷出一口血来。
　　楚灵今看见守城的卫兵俱都围着辛援玉，也是吓的肝胆俱裂：“你别伤他！”
　　燕相岁：“他若是八王爷，我自然不能伤他。可他如今是一介草民，若是拦我封城，按军规处。”
　　楚灵今推开众人，诸汀“哎呦”一声，有心去追，却听见“轰隆”的声音不绝于耳，他呆呆的看过去，只见人潮纷乱，抢成一团，现在别说是辛援玉，连楚灵今的身影也瞧不见了。
　　燕相岁眉心剧烈跳动：“城门破了。”
　　众人列兵以对，燕相岁又让诸汀随自己的护卫躲起来，诸汀还要拒绝，燕相岁喝道：“小侯爷！”
　　他道：“今日城破，我力有不及，死了也是应当的。我食大梁俸禄，忠君之事，也算死得其所。但你身上系着诸家血脉，一定要保重自己，等到机会再离开，万万不可以唐突冲动，知道吗？
　　诸汀哪里见过他这么严肃的样子，已经被吓呆了。
　　燕相岁：“我送你的平安穗呢？”
　　诸汀掀开衣领，给他看挂在里面的平安穗。
　　燕相岁：“我若是不在了，你见它就有如我在你身边一样，好好听话，不要胡闹。再者，你要找到灵儿姑娘，她虽然聪慧，可毕竟是个姑娘家，你，”他停顿了一下，才低声道：“你若是有福气娶了她，一定要保她一生平安顺遂，快乐安康，以后不要在她面前提起我这个人，以免她伤怀。”
　　说完将诸汀一推：“走！诸位随我来到此城，你我虽位分上下，但实为兄弟。燕某不才，但也愿为城献我头颅，护我家园，誓死不为亡国奴，诸君大好男儿，快随我一战！”
　　耳边都是乱哄哄的尖叫声，楚灵今左右奔跑，好容易才躲过进城来的人，转眼看见对方身侧的大刀，心想恐怕城里早就混进了青坛教的人做内应，她穿过一条小巷，忽然一条手臂伸出来，将她拉进了屋子里。
　　“阿媛！”
　　辛援玉并未摘下面具，侧身而立，瞧着窗外：“……”
　　楚灵今有意解释，但听到门外脚步声阵阵，知道此刻实在不是个解释的好机会，只能伸出手去，握住辛援玉的胳膊。
　　辛援玉心里一动，转过头来看见楚灵今仰着一张小脸，满脸都是对自己的担忧和情意，于是心里一软，反握回去。
　　楚灵今听见他说：“你宁肯护着燕相岁，都不愿帮我。”
　　楚灵今摇头：“我不是帮他，而是帮城里的百姓。”
　　辛援玉冷笑：“如此，不还是城破了么。”
　　楚灵今心里难受，也不再争辩。两人凑到一处往外瞧，看见屋外人影重重，到处是穿着红白相间衣服，头裹长巾的人。
　　楚灵今：“又是青坛教。“
　　辛援玉：“皇上防异族如此之深，不还是被汉人自己反了么。”
　　说着有个青坛教的人渐渐靠近，辛援玉趁那人不备一剑刺死，又拉着楚灵今躲到了另外一间屋子里。
　　楚灵今：“既然是青坛教，也不知陈如许来了没有。”
　　辛援玉：“自然没有，你瞧来的这些人，衣服各异，无头苍蝇似的乱成一团，只怕青坛教只是个幌子，其他的都是些宵小，趁着城破来打劫罢了。燕相岁一个书生，做做文章还行，皇上却让他来看管原昌城，简直儿戏。他当人人都有楚沐芳那样的本事么。”
　　楚灵今听他提起楚沐芳，微微出神。
　　辛援玉：“我说燕相岁，你不乐意了么？”他道：“在皇宫时，我就瞧出来你心里有喜欢的人，其实就是他罢。”
　　楚灵今哭笑不得：“这个时刻，你还要吃飞醋么？”
　　其实辛援玉倒不是吃醋，但他也懒得解释，将楚灵今带到街角处，楚灵今匆忙间一瞥，忽然道：“你看那个人，是不是阿得善？”
　　辛援玉并不认识。
　　楚灵今：“他怎么也在这里？难道是看城破了也要进来浑水摸鱼……”说着电光一闪：“阿媛，这个阿得善，恐怕就是青坛教的头目！”
　　“怎么？”
　　“他说自己是阮江人，当日我也没察觉不对，现在想想，阮江人生活在戈壁荒漠，整日风吹日晒，怎么会是他这样皮肤白皙？再者，阮江人不信神佛，他却说自己信古信神，还说见过你。你这几日都在城内，他一个走江湖的商贩，为什么会一直停留在城里？他一句话撒了这么多谎，必然是别有用心，即便不是头目，也是个奸细。”
　　辛援玉：“确实如此。”
　　他摸了摸楚灵今的头，以示夸赞。
　　楚灵今瞬间想到了一个主意，要辛援玉摘下面具，两人顺着人潮走到阿得善旁边，阿得善回头瞧见是个姑娘和个子极高的俊俏年轻人，似乎不在意，却又忽然回过头，仔仔细细地看着楚灵今一眼。
　　楚灵今知道他恐怕是认出了自己，主动道：“你还认得我么？那日我们在城外做的交易。”说话间掏出匕首猛刺过去。
　　阿得善往后一跃，一转头正对上辛援玉，两人不过交手一个回合，他就知辛援玉难缠，于是回身又去纠缠楚灵今，辛援玉哪会给他这个机会，长刀当头劈下。
　　阿得善转身闪过，将手指在嘴边一吹，瞬间冒出几个人头，朝这边奔来。
　　这下楚灵今确信无疑。
　　辛援玉半空腾转：“中！”
　　楚灵今听见，立刻起身向前，将匕首握在两手间。辛援玉扭着阿得善的胳膊，借着他自己的力道，将他往楚灵今的刀尖上送。
　　只听到“扑哧”一声，匕首入体，楚灵今看见阿得善面色狰狞，一掌将辛援玉推开，他则朝自己又逼近几分。
　　这份悍勇，实在难以想象。
　　阿得善狰狞笑道：“你杀不死我的，我有神庇佑。”
　　楚灵今一咬牙，将匕首往前一推：“你是神，我也要灭了你。”
　　这时“啊”的一声，从旁边钻出来一个灰扑扑的人，正是诸汀。
　　他担心楚灵今的安危，好容易才找到人，正兴高采烈的要过来，忽然一个人挡在自己面前，再一瞧这人的脸，可不就是辛援玉么，立刻吓的停住。
　　辛援玉怕他闯入激怒阿得善，喝道：“滚开！”反手朝阿得善劈去。
　　阿得善就如背后长眼了一般避过，他的帮手则从四面围过来，盯着辛援玉蠢蠢欲动。
　　辛援玉捡起长刀立在楚灵今身前，一看诸汀还傻傻的在那里，阿得善的人已经摸到了他身后，道：“蹲下！”
　　诸汀自小就怕辛多芙，连带着也怕和她极为相似的辛援玉，下意识地蹲下，却始终慢了一拍，辛援玉飞出去的刀没扎中，却划在了诸汀的胳膊上。
　　就这么电光火石的瞬间，阿得善已经抓住了诸汀，将他推在自己身前：“放我走，不然我就杀了这个人！”
　　辛援玉冷笑：“你要杀就杀，哪里来这么多废话。”
　　说完飞身而起，长刀也同时飞出。阿得善抬头看见辛援玉飞踢过来，而另一边楚灵今也摸过来，要趁乱拉走诸汀。
　　阿得善恨恨咬牙，一手握住诸汀的脖子，一手要去抓楚灵今。
　　辛援玉人在半空，当机立断之下先砍断他去抓楚灵今的胳膊，阿得善剧痛之下仍不松手，将诸汀往身后的尖石上用力一推。
　　“砰”的一声，阿得善全力之下，诸汀脑袋开花，鲜血顿时溢满了墙面。
　　“诸汀！！！！！！”
　　那群喽啰抢上来要带走阿得善，辛援玉知道此人武功极高，生怕他死而不僵，再看燕相岁等人已经赶到，只好深深看了楚灵今一眼，转身去追。
　　楚灵今抢过去扶起诸汀，看他眼神涣散，满面鲜血，哽咽道：“诸汀。”
　　燕相岁一路过来也是浑身伤痕，头发披散，身上手上都是伤痕：“小侯爷！”
　　诸汀睁开眼睛，他还惦记着自己偷跑出来，怕燕相岁责怪自己，于是勉力从怀里掏出燕相岁给自己的平安穗，颤巍巍地递出去。
　　燕相岁一只手扶着诸汀，另一只胳膊却在之前的战斗中受伤，抬也抬不起来。诸汀看他不接，以为他还在怪自己，于是挣扎着将平安穗塞给楚灵今。
　　楚灵今眼泪不住地流下来，低头去看，就见诸汀断断续续的说：“我好疼啊，娘，我好疼啊。”
　　楚灵今泣不成声：“不怕不怕，大夫马上就来了。”
　　诸汀“嗯”了一声：“我听话，我听话……”
　　说话声越来越低，燕相岁怒喝：“大夫！！！！！！”
　　大夫匆忙忙地挤过来，楚灵今的手按住诸汀的，就察觉他手掌冰凉，一双眼睛似闭未闭，气息已经没了。
　　她不肯相信，还要大夫去瞧，大夫为难道：“小侯爷，他……已经没了。”
　　楚灵今：“不会的！他不会死的！他就是撞了那么一下，怎么会死！”
　　可诸汀已经没了声息，楚灵今觉得耳边的厮杀声越来越远，渐渐轰鸣成一片，然后就什么也听不到了。
　　燕相岁挣扎站起来，正要抱起楚灵今，就听见一个声音道：“灵儿。”
　　辛援玉满身鲜血，将阿得善的头颅往地上一抛。
　　燕相岁沉默片刻，叫来几个女子扶着楚灵今离开。辛援玉大为不满，可刚往前走了一步，正看见楚灵今紧握在手里的平安穗。
　　这穗子打着新鲜的样式，十分别致，也是眼熟的很。
　　辛援玉目光下移，看向燕相岁的腰间的玉佩，上面的平安穗和楚灵今手里握着的一模一样。